8、下弦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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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高悬夜空，眼下是春天。我想起了你，内心是完整的。一股轻风穿过空旷的田野向我吹拂，我想起了你，轻唤你的名字。我不是我了：我很幸福。——《明月高悬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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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岁生日的第二天，商明璟参与到了商氏集团的管理中，开始着手学习如何投资和打理公司事务，并确定将在一年后飞往美国读研。
她本科期间的GPA很优秀，雅思考了8.0，托福考了96，GMAT也有如神助般考到了685分，排名前五十的商学院已经稳上。
彼时，是她和裴时南认识的第十四年。
出国读研的事情大二就已经定好，这一年里，裴时南无数次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其实还是想去陪读。
独自在异国他乡读书，身边有裴时南在当然好，但商明璟不想他荒废这两年。不管是回到桐宁协助妈妈爸爸做生意还是独自创业，她都想让裴时南不必时时刻刻依附于她。他是一个正常的成年人，也要有自己的圈子、自己的事业。
“想我了就飞过来看我嘛，”商明璟躺在裴时南腿上，用他的衣角叠歪七扭八的纸飞机玩，依旧振振有词，“我平时上学可能会很忙，你要是去陪读了，一个人也没事做呀。还不如留在京林或者是回桐宁，起码还有相熟的朋友。不然你一直孤零零等着我，我也会很难过的。”
裴时南轻轻将她无意间压在手下的头发拨开，小声说：“有事做。”
商明璟叹了口气，抬起手，五个手指一碰，后者便立刻顺从的弯下腰，将脸颊送到她手心。
她捏着他的脸，问：“那你说有什么事情做？”
“给你做饭，给你洗衣服，给你收拾房间，”裴时南声音越说越低，“给你抱，给你当枕头，给你亲亲。”
商明璟又叹了口气，改换成两只手揉搓他的脸，难得在他面前换了严肃语气：“裴时南，听好，你是个独立的人，你不能永远都在我身边打转……当然，如果我们在同一个地方，我也很喜欢很享受被你照顾，这可以。但去陪读这件事不行，从我这里就不同意。我不想你失去社交圈和事业，只能每天像空巢老人一样等着我回家。”
裴时南没吭声，只一眨眼，一连串的眼泪就掉了下来，正好砸进商明璟的手心，烫的让她心尖一颤。
尽管从小到大见证了裴时南堪称一绝的哭功，但商明璟被吓了一跳，赶紧直起身给他擦。
裴时南哭得可怜兮兮，像小狗似的在商明璟手心里蹭眼泪。她心里软了半截，却仍不打算改变自己的决定。
“研究生只有两年，”商明璟侧过头，怜惜的在他脸上亲了又亲，温声承诺道，“只分开两年，毕业后我立刻回国。如果不忙的话我们每天都打视频，想我了你就来找我，好不好？”
见事情的结果始终无法改变，裴时南终于放弃再缠。他失落的垂下眼睛，将脑袋靠在商明璟肩上，低低的“嗯”了一声。
“明天叫霍净远闻晏如她们来家里玩？”她有意逗他开心，“或者我们出海？你之前不是说想海钓，正好现在六月，也不太热，我们在海边多住几天怎么样。”
“不想去，也不想让她们来玩，”裴时南声音闷闷的，用胳膊搂紧商明璟，“只想和你在一起。”
“好呀，那找个电影看。”
她累了，索性直接趴到他怀里，带着裴时南一起倒向沙发——即使当了人肉垫，他也始终一心一意的搂着她。
商明璟和裴时南窃窃私语：“你去切点水果来，再倒两杯汽水，厨房有许阿姨做的小吃就更好了。”
裴时南顺从的点点头，将她稳妥放到沙发上便立刻起身要走。
才迈一步，他就感觉到衣摆被从后拽了一下。折身回望，她靠在沙发靠垫上，正笑着仰起脸瞧他。
裴时南心里扑通扑通直跳，也不由得抿了下唇，声音温和的说：“怎么了？”
商明璟侧过头，伸出两只手在空中做了个向外拉的动作，声音里带着笑：
“裴时南，你怎么这么好呀。”
裴时南扬了扬唇，将视频页面切换成前置，又重新将她那边的屏幕点成最大化，小声说：“公主，我想你了。”
商明璟又隔空捏了捏他的脸，温声道：“我也想你啦。”
她看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十点了，你要不要准备洗澡睡觉？”
裴时南有点舍不得：“再打一会。”
“那再聊半个小时，你就乖乖睡觉。我等会也要准备去上课了。今天我和闻晏如都有课，中午正好一起吃饭，”商明璟转着手上的电子笔，托起下巴看他，“这周末你要做什么？”
大学毕业后，同样与她有着接手家中生意责任的闻晏如也选择了出国进修。两人并没事先商量，却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同一所学校同一个专业，就连住处都只有步行五分钟的距离。听起来是一个“远在异国他乡互相汲取温暖”的好友故事，但可惜故事的主角叫做“商明璟”和“闻晏如”。各自都是庞大商业集团的继承人，各自都需要兼顾繁杂的学业事业，所以就算直线距离300m，她们也只保持着“一个月见一次”的超低频率。
裴时南轻轻摸着身边半人高的积木城堡，想了想，回答：“没什么事，应该在家。怎么了吗？”
“怕我有空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不在家，”商明璟笑眯眯的，像是强调似的又问了一遍，“你有多想我？”
现在是商明璟读研的第二年，是两人认识的第十七年，也是在一起的第六年。
视频里的裴时南依旧是年少时那般鲜妍可爱，每当他用那双黑润润的眼睛专注的看着她时，都让人觉得有一点恍神。
裴时南一时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屏幕对面的商明璟。
即使许多年过去，她也依旧不喜欢扎起头发，只是将它松松的披在肩头。身上的睡衣是出国前与他一起买的，很舒服，他现在也穿着。二十四岁的公主眉宇间仍旧笼罩着蓬勃意气，双眸明亮，仿佛没有任何事可以阻挡住她的脚步，和初见时的样子一般无异——而此时，她的脸上还带着不易展示于人前的惺忪、戏谑，这是只会独独展现给亲近的人的情绪，裴时南有幸分到了一些。
他压低声音，郑重的回答：“很想，非常想。”
电话里，商明璟掺杂着微微电流的声音中带上了明显的笑意：“那，你想不想回个头？”
裴时南呼吸骤然一滞，一个有点难以置信的念头浮上心头。心跳声愈发猛烈，几乎要从胸腔中一跃而出。他握着手机缓缓转过身去，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路灯下的商明璟。
有一点通俗的惊喜方式，但裴时南好喜欢好喜欢。他的心脏在瞬间如万马奔腾般跳起来，几乎无法错开落在商明璟身上的视线。
她穿着简单的卡其色风衣，头发短了一些，头顶架着的一幅眼镜已然有隐隐要滑脱下来的迹象——虽然商明璟没有近视，但自从读研后，她看电子产品的频率也跟着相对应的升高了一些，便听商寻真的意见配了副防蓝光眼镜。平时也不戴，只有在看电脑、平板时才会它戴上。
见裴时南满脸吃惊的望过来，商明璟冲他挥了挥手，一边扶着眼镜，一边命令道：“看什么看，快点来帮我拿箱子。”
“……哦。”
裴时南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腿就先带着他走到了她身边。
他接过行李箱拉杆握在手里，又取下她不断往下滑的眼镜挂到自己衣领上，再顺手轻轻拿出她无意间夹在衣服里的几捋头发放到旁边——这一套做完，裴时南还有些恍恍惚惚的回不过神，眼神止不住的向往身边人的脸上瞟。
商明璟牵住裴时南的另一只手，笑盈盈地戳了一下他的脸，“现在是真的了吧？”
裴时南下意识轻轻蹭了一下她柔软的指腹，感受到了她手指的温度后，立刻回了神。
他小声说：“从机场回来的路上，你孤零零的一个人，很累吧？提前和我说的话还可以去接你，帮你拿行李……”
“哪有，小郭阿姨和小许阿姨也在啊，她们接我回来的，”商明璟有点好笑，“再说，我在国外不也照样一个人上学放学，早习惯了，没事的。走，我们回家。”
裴时南轻轻垂下眼睛，沉默的回握住了她的手。
商明璟知道他又犯起了玻璃心，便主动转移话题：“还有半个月，五月初我就要毕业了。裴时南，你要来参加毕业典礼的吧？”
裴时南终于不再脑中幻想她是如何背着书包在冷冷的雨丝中孤零零赶往学校的样子。他下意识蜷起搭在拉杆上的手指，低声说：“我想去。”
“那我邀请你好不好？来给我送花，”商明璟冲他眨眨眼，“还有妈妈爸爸，要是笑行能来就更好了。”
康笑行听说商、闻二人要毕业的消息，立刻在群里积极响应：“我要去我要去！邀请我去你们的毕业典礼！我给你们烤蛋糕！咱们好好吃一顿，庆祝你们两个毕业呀！”
成年后，她一边兼顾学业，一边从学徒干起学习知识，学成归来后稳扎稳打的开了一家甜品店，又一步步创立属于自己的品牌“Ksmile”。康笑行不怕亏本，只想做好一个让人喜欢的牌子。所以即使原材料都是市面上最好的，可甜点的单价却并不高，蛋挞两三块钱一个，小蛋糕基本在十几块左右，走的是平价路线。
这个定价出来的时候，大家都本以为会入不敷出几年，可没想到Ksmile竟然因为在一众动辄二三十块的“高级甜品”中显得格外物美价廉的原因在京林异军突起，这些年也开了几家分店。虽然不说多么火爆，却也能算得上有名有姓。
她是她们四个人里唯一一个自己创业的，从学徒到老板，光是看到那些需要记诵和搭配的配料商明璟都忍不住乍舌，康笑行却扎扎实实的走了八年。这其中的苦只有她自己知道，但她从来没有抱怨过，更没有寻求过朋友或是家里的帮助。第一家“Ksmile”开业时，商明璟和闻晏如专门从美国飞回来参加了她的开业仪式。
本以为会是个惊喜，可看到她们的康笑行却满脸“我早知道”的样子。她说：“你们俩还说什么学校忙就不过来了，嘁，我才不信！今天是我人生中最最重要的日子，你们两个一定不会缺席！来来来给我拍照，我要把剪彩的照片发朋友圈！”
“就像当初Ksmile开业一样，我也要给你们拍照！”康笑行在群聊里说的很欢快，“那就这么定了，我一会还要去工厂看新包装的进度，先吃饭去啦。时间发给我，我一定准时到！”
商寻真和陶春自然也是一口答应，大家参加毕业典礼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即使已经提前知道妈妈爸爸肯定不会缺席自己任何一个重要时刻，但商明璟还是挺开心，连带着说话都眉飞色舞起来。
裴时南坐在沙发一侧，悄悄看着她的笑颜，也忍不住在唇边抿出一个淡淡的笑来——他们的恋爱还没有告诉过各自的家长，当初十八岁说有些为时过早，商明璟想的是等她回国再找个时间谈，裴时南一律服从她的任何决定，便也一直没说，只偷偷摸摸的搞“地下恋”。
其实他隐隐约约的能猜到四个家长有所察觉，商明璟肯定也可以。两人一起长大，彼此长辈又相熟，其实这事本就可以用一句“我们谈恋爱了”简单揭过，但裴时南也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商明璟是想给他一个正式的“见家长”环节，所以才一直想等到自己变得更好。为了这个，他也要更努力一点，努力到足够配得上公主。
这么想着，喉间却骤然涌起一阵苦涩。裴时南垂下眼将它忍下去，又若无其事的抬起头，望进了商明璟的眼睛。
她轻轻眨了一下眼，意思是——怎么了？
裴时南握紧放在沙发后的手指，脸上扬起一个足够灿烂的笑，微微摇了摇头。
商明璟察觉到有些异样，拧了一下眉，刚抬起腿准备往他站着的那边走去——
“Megan，我们合一张照吧？”这时，身边突然响起一道女声，商明璟站住脚步，侧头一看，是同班同学Trivedi，两个人经常一组。这个印度女生的性格很友好大方，中文流利，平时最喜欢吃非洲菜，还经常热情分享自己便当里的木薯粉团配mchemsho……托她的福，她在这两年吃到了不少非洲名菜——即使她们同为亚洲人。
商明璟只得笑着点头，搂着女生的肩膀拍了几张合照。
“以后，我给你做更正宗的美食，”临分开时，Trivedi笑盈盈的冲商明璟摆手，嘴巴开开合合，终于流畅的念出了苦练两年的她的名字，“有机会再见……明璟。”
商明璟笑着揽住她的胳膊，故意逗她：“下次见面可以带上我的姓氏吗？”
Trivedi哈哈地笑起来，在读“商”时候依旧磕磕巴巴：“爽……双……明璟，会的！再见！byebye！”
等她走了，商明璟再次抬腿走向裴时南的方向。可他却已经恢复到之前的样子，清澈无害的回望过来，还冲着她身后轻轻努了一下嘴巴。
“明璟，恭喜。”商明璟回过头，是闻家的阿姨叔叔，他们今天竟然也来了参加毕业典礼（其实她还以为闻晏如不会邀请他们）
“给你的花，”闻家叔叔上前一步，笑着将巨大花束递到商明璟面前，“恭喜毕业，期待未来你的表现，加油。”
这几年，他们的脸上倒是没有她们学生时期的那种高高在上，更多了几分亲和与热络，和正常的亲人开始有些相像。只不过闻晏如的态度依旧，甚至这几年愈发坏，商明璟虽然不知道内情，却选择尊重她。
商明璟礼貌的接过花，将它用左手抱着，轻轻弯下腰和闻家阿姨握了握手，笑眯眯地说：“谢谢阿姨叔叔，我会努力的。”
“那你先玩，我们去找晏如。”女人和蔼的冲她笑笑，转身走了。
裴时南不知什么时候悄然飘来，从她怀里拿走了那一大束花，又轻轻揉了一下商明璟的手。
商明璟侧头冲他笑了一下，“不累，我拿到手还没有五分钟呢，你好好把它拿到一个地方放着就来找我，咱们拍一张合照。”
裴时南“嗯”了一声，又没入了人群。
不一会，他回来了，只是身体却怎么看怎么僵硬，总要摸摸头发整整衣领……之前毕业又不是没拍过，紧张什么嘛……
商明璟将裴时南拉到自己身边，随口叫住一个有点眼熟的同学将相机递了过去。
他缓慢的将五指伸进她的手中，与她十指相扣——裴时南的心中才刚涌起丝丝点点的甜蜜，却又想起他们现在的“地下关系”，便立刻要把手背到身后藏起来。
商明璟却主动向前一拽，将两只交握的手垂到两人身侧。
“wowwwww！”负责拍照的女生挤挤眼，拉长声音调侃，宛如高压锅放气的声音直将裴时南的耳根都烧红了。
商明璟不由得笑起来。
“ready？”女生重新看向相机，大声倒数起来，“three……two……one……”
闪光灯极快的一眨，白驹过隙。她站在他身边，冲着镜头扬起了浅淡的笑，一如往常的每一个并肩岁月。
这一年五月，商明璟以荣誉毕业生的身份顺利毕业，成功获得了硕士学位。
同年，商氏集团的大门，正式向她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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