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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秦愫篇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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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秦愫听到声音就走,实在已经够快了。但金氏的弟子无疑更快。
人在空中,就听身后剑气逼人,封住了她要逃走的方向。那些人不敢真的伤她,见血的招数都冲着竹月去了。秦愫无奈出剑一挡,顺着压过来的力道转了个方向,如同离开枝头的落花般,轻飘飘地落在不远处的拱桥上。
“好身法!”远处有人称赞起来,显然见她是个美貌少女,有心结交。
不过片刻,就有零零散散十余名路人注意到了这边,但都被金氏弟子挡在桥下,凑不过来。
有人怒叫:“你们一群大男人,围着两个年轻姑娘做什么!”
也有修士认了出来,“噤声,那是兰陵金氏的人。啊,是敛芳尊呀!”
金光瑶在门生簇拥下走上桥面,闻言微微颌首以示礼节,随即,他转过头来,欣喜道:“阿愫!见到你没事太好了。这些日子在外面,受苦了吧?刚才有没有吓到?”
声音温柔、满是关切,仿佛她悔婚逃走、对他挥剑的事全没发生过一样。
“别过来!”秦愫剑尖抬起对着他,一步步后退。
无奈那些金氏门生早列好队形,把她们围在了中间。秦愫退无可退,眼看着金光瑶走上前一步,紧张得几乎要叫出来。
不能!绝不能让他接近自己!
她太清楚这张无害面孔下有着怎样的手段和心计了。
只要让他接近自己,绝对会重演前世的结局,自己肯定会稀里糊涂被他治住,然后在琴声影响下不能自主,也许会稀里糊涂再自杀一次!
不行!绝对不行!
“你站住!”秦愫剑尖微颤,两道浅红的剑光如桃花绽放于枝头,微微一凝,随即箭一般射向金光瑶。
这是乐陵秦氏的绝学,一剑挽出八道剑气才算学成,她功力有限只能挽出两道来,威力已不可小觑。
金光瑶似乎完全没想到她会动手,就愣愣的站在那里,任由这两道剑气刺到了胸前。
千钧一发之际,他身边一名门生突然出剑挡住。
“叮——”得一声灵力激荡,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鼓起掌来,“打得好呀!”
“怎回事呀?”
“敛芳尊不是在寻找他的未婚妻吗?”
“他们围住的就是秦家小姐吧?我听到敛芳尊叫她什么……阿素?”
“这架势,有好戏看了。”
旁人议论纷纷、兴奋不已,全都竖起耳朵,兴致勃勃的看着这出负心女子痴情郎的戏码。
金光瑶的神态表情,也十足一个被抛弃的伤心郎君。
“阿愫!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惹你厌弃了么?你若……有了其他选择,大可直接对我说,你我之间有什么是不能商量的。又何必……”
竹月眼看秦愫脸色苍白,忙大声道:“你少在那里含血喷人!我们小姐根本不是与人私奔。你自己做了什么事自己不知道?少把罪名推到我们小姐头上。”
其实她也不知金光瑶因何惹得秦愫厌憎,但自家小姐既不愿嫁,那错的肯定都是金光瑶!她只要无条件支持自家小姐就够了。
“到底我做了什么事情?得罪了你?阿愫,你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呀!”金光瑶是真的很抓狂。他自问对秦愫好得无微不至,一切事情也都筹划得井井有条,怎么秦愫突然悔婚,又一见面就对他出剑?他金光瑶也许对不起很多人,但并没有对不起她呀!
良久,秦愫没有回答。
她能说什么?她所知道的金光瑶做的“恶事”,大都发生在几年后。此刻的金光瑶,既没有策划第二次乱葬岗围剿,也没有贪污瞭望台的经费,也没有在云萍杀人建庙,也没有建练尸场、灭了何氏满门,更没有暗害聂明玦和金子轩、没有娶了他的亲妹妹……
不是她不想公布金光瑶的罪行,实在是目前的金光瑶作恶有限,他又掩饰得很好,简直让她无处下手。
金光瑶于是下了结论,叹道:“看来你是误信了什么传言……”
“不。”秦愫突然出声,她的声音虽低,但场诸人仍听得清清楚楚,“金光瑶人面兽心,欲对我行不轨之事……”
后面的词句被湮没在一片惊呼中。“哗!竟有这样的事!”
“两家婚期都快定下了。他怎么这样急色!”
“这敛芳尊瞧着一表人才,没想到呀……果真有其父必有其子!”
“秦小姐真可怜,竞和这样的人定了亲。是我我也要逃!”
四下人声鼎沸,咒骂声不绝于耳,金氏门生大声呵斥也制止不了。
金光瑶面色却丝毫未变,他在短暂的错愕后陷入沉默,然后仿佛找到了症结,无比诚恳道:“阿愫,你真的是误会了!我请你相见,是为了商议婚事的细节,绝无不轨之心啊!”
他顿了顿,又道:“再说,若我真的有不轨之心,早在射日之征救下你时、早在知道你的身份时……都是更好的机会。何必要在婚期将近时对你冒犯?”
有几个修士闻言点头,似觉有理。金光瑶信心大增,柔声道:“阿愫,金秦两家联姻,不知有多少人眼红,挖空心思想要破坏。你可不要听信若草胡说,她的来历可疑心思不正,岳父大人已经查出来了。”
秦愫心里一沉,知道若草肯定落进了金光瑶手中,也告诉了他自己态度大变的过程。金光瑶推论出的结果,大概就是若草泄露了他的不轨之心,而惹得秦愫反感拒婚,所以这会儿……是把锅都甩给若草,甩给自己了吗?
他这人一向这样,永远表现得善解人意通情达理,然后把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只要有矛盾,就都是别人误会他、不理解他、不体谅他、不肯放过他,即使他要害人,也都能找出是“别人逼他”的藉口。
从前的秦愫总会被他牵着鼻子走,跟他意见不同时总是先反思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够好。
但是如今,这一套她已经不管用了。
秦愫恨极反笑,“你不必巧言令色。我绝不会再任你摆布。”
她已经从乍见金光瑶的恐慌中冷静了下来,深知论口舌之利,自己绝不是对手。
而论武力,她和竹月也不是这么多金氏门生对手;何况名义上,金光瑶还是她的未婚夫,要带走她理直气壮。
那就没有办法了么?
并不。
眼下众目睽睽,倒是个极好的机会。
秦愫微微一笑,抬头看他,“金光瑶,你一直以自己的出身为耻,虽然立下大功认祖归宗,却一直因为消除不了世人偏见而耿耿于怀。因此,即使你千方百计得到了我父亲允婚,却怕夜长梦多、又生波折,所以想要婚前和我圆房,让秦氏没有反悔的余地,是也不是?”
金光瑶后退一步,大声道:“绝无此事,阿愫你不要被人蒙蔽……”
秦愫更大声道:“你自己做过的事情为什么不敢认!事实俱在还想狡辩!”
她恨意上头,不自觉就把金光瑶前世做过的事捅了出来。但听在别人耳中,却自动理解为金光瑶真有逼迫秦愫提前圆房的行为,四周顿时骂声一片,依稀是一些“禽兽不如”、“娼妓之子果然龌龊”之类的话。就连金氏门生看金光瑶的眼神,都带着隐隐的不齿。
金光瑶似乎快要吐血了,“阿愫,你怎能冤枉我!”
她好狠!
他只是准备这么做,但还没得手啊,怎么秦愫愤慨得好像已经被他侵犯了似的!
什么“欲行不轨之事”!什么“事实俱在”!这些指控的尺度可大可小,牵手和同床共寝都能算“不轨”。而一个姑娘豁出去名声不要,冤枉别人“非礼”,是一告一个准的。
这种事,被冤枉的人找谁说理去!
金光瑶万万没想到,向来算计别人所向披靡的他,居然在秦愫这里栽了个这么大的跟头!
这不是秦愫!起码绝不是自己认识的秦愫!
她……简直变了一个人!
金光瑶疑心顿起,但还没等他多想,秦愫已经泪光莹莹地对着大家行礼了,“各位前辈、各位公子,小女子身遭不幸、求告无门,恳请大家施以援手,不要教我被这个衣冠禽兽带走。各位的恩德,秦愫永志不忘!”
美女落难,有的是充英雄的人跳出来,顿时有人振臂高呼:“秦姑娘放心,有我等在,绝不会任由你被欺负!”
四下一片应和,“岂有此理,兰陵金氏好歹是名门大族,居然能做出这么卑鄙无耻的事情!”
群情激奋,保护金光瑶的门生都差点被丢下河,最后,还是得到消息的蓝曦臣带了人来平息事态。邀请秦愫去云深不知处暂歇,等乐陵秦氏派人来接。
若非蓝曦臣素来名声极好,只凭他跟金光瑶结义的事实,也会被连累得大骂一通。
好在姑苏蓝氏的信誉向来不错,大家也给他面子,算是认可了这个解决方法。不过还是有人耿直道:“泽芜君,您这样的人品家世,令人钦佩,实在不该与金光瑶这衣冠禽兽为伍。择友而交、择善而从,望三思!”
“就是,交友不慎累及家族,可要小心啊!”
蓝曦臣尴尬而不失礼节地回应。
秦愫冷眼看去,只见他眉头微蹙明显心底发愁,但很显然,他发愁的是怎么帮金光瑶澄清这个“误会”,而不是重新评判金光瑶的品性。
真是……良言难劝该死鬼,不撞南墙不回头。
非得等到他自己被金光瑶暗算,蓝氏子弟被金光瑶诓到乱葬岗做炮灰时,才能看清他这个义弟的真面目么!
秦愫简直有点恨铁不成钢。
而有一瞬间,金光瑶看向秦愫的目光陌生得令人心凉,不过很快他就调整好情绪,把一个被背叛被冤枉却咽下委屈痴心无悔的形象表演的淋漓尽致,他说:“阿愫,不管你是受人胁迫还是有所误会,我都不会怪你。这些冤屈误解,相信早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你在云深不知处好好休息,我会禀明岳父、请他尽快接你回家。岳母思女成疾,还在苦苦等你回去。”
演!演的更投入点!让她抓紧时间多学一些!
秦愫心底冷笑,却又不免感慨良多。
前世今生第一次,她在跟金光瑶的对阵中占到了上风!虽然出其不意的成分很大,但却让她认识到,原来这个人,也不是无所无能、不可战胜的!
也是第一次,她有了对抗金光瑶,并且为自己复仇的信心。
当晚住在云深不知处,蓝忘机前来拜访。
“金光瑶还是在求见泽芜君吗?”
“不错。”
“他怎么说?”
“他怀疑秦姑娘病糊涂了,或者受人控制、在陷害他。”
“哦?”秦愫差点笑出声来,金光瑶的花样也不多嘛,翻来翻去还是想污蔑她“病糊涂了”,把所有指证都归结到她的胡言乱语”上。
不过可惜,这里可不是被他一手遮天的金麟台。而且,蓝忘机承诺过保护他的。
“含光君以为如何?”秦愫笑意盈盈。
“……”蓝忘机凝视着她,“秦姑娘身上并无异常。”
秦愫表示满意,“他这是穷途末路,倒打一耙。”
蓝忘机道:“我与秦宗主飞书传讯,得知秦夫人并未染病,外界都是谣传。”
秦愫悬了半天的心终于放下,“多谢含光君。”
沉默片刻,蓝忘机道:“我仔细查证,《乱魄抄》中确实缺了两页,但并不能认定就是金光瑶拿走的。”
“那含光君想好,怎么查证金光瑶的清心音了吗?”
“家兄会亲自去查。”
“泽芜君是诚挚君子,但君子往往容易蒙蔽。何况,他多半会顾念结义之情……”
“兄长与赤峰尊亦有结义之情。事关义兄安慰,兄长不会姑息。”
“但愿。”秦愫有点不放心,但也没办法。这件事只能悄悄查证,事关重大蓝曦臣也信不过别人,所以只能靠他了。
不过转念一想,抓不抓得到金光瑶的把柄对她都没坏处。反正经此一查,蓝曦臣恐怕再也不放心金光瑶去清河弹琴了,而只要金光瑶失去这个机会,聂明玦就不会被他轻易害死。而只要聂明玦不死……金光瑶扬眉吐气的日子就远着呢!
秦愫还在分析能对金光瑶造成多少打击,蓝忘机已忍不住道:“关于金子勋设伏之事,近日并未听闻金氏有邀请魏婴去满月宴……”
“金子轩会邀请的,他也会去的。”秦愫眨了眨眼,那意思是:你要跟我赌赌看吗?
“是谁给金子勋下咒,嫁祸魏婴的?”
“现在不能告诉你。不过那个人诅咒金子勋,纯粹是他厌憎金子勋而已,并不是针对魏公子。”
“所以——”
“这都是金子勋疑人偷斧,带给魏公子的无妄之灾。”
“……”
“蓝二公子。你之前说过会护着我,但如果我被父亲接回家去,十之八九会被好面子的他强嫁到金麟台,一来掩盖我被金光瑶非礼之事,二来全金秦两家之好。所以,我可以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但你也要保证,不让我被带回乐陵。”
“……”蓝忘机认真觉得,眼前的秦愫是个大麻烦。
秦苍业得到消息,已经派了人来接。
就算秦愫抱着蓝氏的大门不松手,蓝氏也不能强留秦家未出嫁的姑娘,只要不想两家交恶,就只能眼睁睁看她被带走。
而秦愫如果被带回去,依照秦苍业的为人,倒真可能在觉得已经很丢脸的情况下,让她匆匆出嫁以平息舆论。这样的话,金光瑶婚前非礼秦愫之事,也就成了丈夫非礼自己的妻子,不会再有人追究。
那么秦愫除了嫁给那个禽兽,就只有死。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蓝忘机缓缓握紧了双拳,问:“秦姑娘想让我怎么做?”
秦愫双眼发亮,四下环顾确定再无旁人,轻声道:“你家人多眼杂,是没办法长久躲藏的。所以,请含光君想办法悄悄助我离开,然后……带我去乱葬岗。”
“!”
“仙界虽大,也只有那里不会有人去找了。”
“?”
“你放心,我跟魏公子连话都没说过,不是冲着他去的。我提供个这么大的机密消息,想借乱葬岗躲几个月,不过分吧?咱们悄悄地过去不要引起任何人注意,有谁会知道我在乱葬岗?”
“……”
“再说,我还有关于小金夫人的事要当面告诉他。”秦愫压低声音,一字一顿:“事关生死。”
“……”沉默片刻,蓝忘机开口,“我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