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无此声》魅如初

16、因果相依

　　夜色如水般的清凉，淡白色的月儿挂在天边，耳畔是呼啸的夜风，空气中充斥着泥土和草木的芳香。

　　清洛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在夜色中牵着另一个人的手奔跑，肆意地、无所顾忌。这样无拘无束的感觉，让清洛觉得身体一轻，好像一直压在肩上的重负被甩开了来，再也感受不到。

　　草木掠过眼前，夜色下的林木稀稀疏疏的生长着，每当两人越过其间便发出细微的声响，合着夜风像是在吟唱着古老的诗歌。

　　不知道跑了多久，清洛瞧瞧的回头，文书娴那清丽的眸映便映入眼底。微微凌乱的发丝佛在文书娴的额前，苍白的脸颊由于奔跑泛起了丝丝红晕，白色肌肤下的红晕像是雪地里初开的红梅，煞是娇艳动人。

　　清洛只觉心中一动，她的脚步一缓，握着文书娴的手不由得一紧。

　　“怎么了？是不是你发现了什么？”文书娴以为清洛又发现了什么，眼神担忧的望了望来路的放心，忧心忡忡道。

　　“没事。我看好像没有人跟来，你我也累了，不如先先歇息下吧。”清洛脸色微微一红，开口道。好在夜色正浓，她那淡淡的红晕在此刻倒也看到不真切。

　　文书娴平日里是个千金小姐，即使偶尔偷溜出去玩，也是走不了太多的路，况且她是个性子好静胜过好动的人，跑步完全非她所长。如今一番奔跑，她早有些脚下发软。只是她性格倔强，尤其是她也知道两人深处险境，更是不肯轻易开口说累。

　　如今清洛说没有危险，文书娴一来确实有些跑步动了，二来听闻没有危险心里放松了些，便轻声应允，道：“那我们就在前面找个地方歇息片刻吧。”

　　山路上崎岖不平，不好走路，但是倒是不乏各种奇怪的石头。两人借着月光，找了一处有草丛遮掩的地方，此处正好有个膝盖高矮的石头，石头表面比较光滑，正好容得两人坐下。

　　“我们一人坐一边吧。这里躲着安全些，即使有人从小路上走过，我们躲在草丛里，夜晚之中也瞧不清楚。”清洛开口道。

　　“嗯。还是你想得周到。”文书娴点点头，走到石头的一旁坐下。

　　歇息片刻，两人的呼吸也平缓了不少。停歇下来，精神放松了不少，文书娴这时候才感觉到右脚的脚踝钻心的疼。刚刚急于奔逃,她几乎忽视了右脚的不适。

　　她绣眉微蹙，俯下身轻轻揉捏。这不低头还好，才一低头，她视线扫过清洛的脚尖，顿时惊住了。只见清洛的左脚的绣花鞋大拇指的地方磨出来个大洞，白色的拇指上沾着斑斑血迹，殷红色的血迹几乎将绣花鞋染成暗红色。

　　“啊，你，清洛你的脚。”文书娴一声低呼，她来不及理会自己脚踝的疼痛，从怀里掏出平日里用的茉莉花手绢，弯下腰来，不顾清洛诧异的目光，用手绢围着清洛绣花鞋的前端缠绕了个圈，再系好。

　　瞧见暗红色的血迹包裹起来，文书娴方长长的呼了口气。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站起身来，文书娴半是埋怨地道。然话音刚落，她又觉不妥，平日里她是不会这样说话的，暗自埋怨自己仓惶之中忘记了应有的礼数。

　　收不回话刚刚的言语，文书娴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双手交叉放在身后，一副不知措施的样子。

　　“我……，我……”一时间清洛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响方生硬地挤出两个字：“谢谢。”话一出口，她又有些后悔不该如此生疏，文书娴刚刚才为她包扎了伤口，然清洛再想开口解释什么，却又发现不知道说什么好。

　　清洛疏离的语调让文书娴些许失望。两人尴尬的对视，衣衫的摆角被文书娴的小手揉成了皱皱的一团。

　　轻轻咳嗽一声，清洛把目光移开，“你的脚没事吧？”清洛没有忽视掉文书娴方才皱起的眉头。

　　清洛这一问，把文书娴的注意力再度拉回到脚踝处。“我，没事。”她把目光从清洛的眼眸中移开，落向身旁的石子地上。不想给清洛添麻烦，她用手掐掐大腿的肌肤，想让痛感麻木脚踝处传来的疼。

　　望着倔强不肯开口的书娴，清洛的心像是被柔软棉花糖包围住。没有点破文书娴刻意的隐瞒，小憩片刻两人继续前行。

　　刚起身，清洛向文书娴伸出左手，歉疚地；“你能扶着我吗？我的脚有些疼。”

　　没有犹豫，文书娴握着了清洛的手。“好。”

　　灿烂的笑容比天边的月牙更美让人怦然心动，清洛觉得她被迷惑了。身旁的文书娴像是夜色里偷溜出的小小精灵，纯洁无暇，浑身散发出圣洁的光芒。握住文书娴手的瞬间，她又闻到了熟悉的淡淡的茉莉花香味。

　　一路无言，两人相互搀扶这沿着小路攀爬上山，山道崎岖不平，有少许的地方更是被雨水和山石冲垮了小路，她俩只得攀附着山路旁的小树越过，险象横生。

　　文书娴在清洛的搀扶下跨过地面上的碎石，这时候她才注意到一路上与其说是她扶着清洛，还不如说是清洛扶着她。她右边脚踝处的力道几乎都靠在了清洛的身上。

　　丝丝暖流划过心田，她想起了过世已久的母亲，这个世间对她好的除了母亲和贴身丫鬟翠儿，就是眼前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施清洛。

　　清洛告诉她，如果不是翠儿，她也不可能寻到她。“翠儿，不知道怎么样了？”文书娴幽幽叹气。

　　“放心，我给她的信里嘱咐了方紹杰安顿她，等我们回去。”清洛安慰道。

　　话语间，一座山门巍峨的立于眼前。借着稀疏的月光，两人瞧见山门上用篆书写着的三个大字：“因觉寺。”

　　“好一个气势恢宏字。字迹苍劲有力，一勾一顿无一不恰到好处。”文书娴低声感慨，眼神痴迷的望着牌匾，脚步停顿下来。

　　清洛抬眼望着文书娴如水般明亮的眸，仿佛看到了在文府书案旁提笔狂书的文书娴。

　　“人有能游，且不得游乎！人而不能游，且得游乎。”清洛轻声一字一句念道。

　　“啊？你怎么知道？”说到一半的话咔在了喉咙里，文书娴猛然回头，她的目光从牌匾上落到清洛身上。瞧见清洛淡然的目光，她有片刻的恍然失神。

　　清洛长发随风飘洒，清瘦的身影倒影在月色下，那月光淡淡的的余辉勾出她修长的眉尖，玲珑精致的脸孔。娇媚中不失清傲，像是盛开在天山上的雪莲花。

　　即使是最厉害的画师也无法勾勒眼前的人，那样的韵味像极了文书娴一向喜欢的梅子酒，清淡爽口却回味悠长。

　　“我见过那副字。”清洛瞧着文书娴呆立的模样，嘴角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意。文书娴向往的自由，她也同样向往着。

　　内心的秘密仿佛被窥视了般，文书娴低下了头。“我，我随便写写。没有其他的意思。”文书娴越是想要澄清，越是觉得画蛇添足。言毕，她有些手足无措地拽着衣角。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清洛似乎看透了她。

　　“如果我是你，也会想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清洛柔韧的目光如一泓清水静静的落在文书娴身上，有不可抗拒的说服力。

　　“谢谢你的安慰。”瞧见清洛并没有嘲笑的意思，文书娴紧张不安的心恢复了正常，她有些害怕清洛嘲笑她不知道人间疾苦，多少人想要的荣华富贵，而她却想要舍去。

　　“我们先进寺庙看看吧，心许今晚只能借宿这里了。”清洛含笑的望着文书娴清淡的面容，开口道。

　　“嗯。”文书娴瞧见清洛嘴角弯起的笑颜，那笑容是温柔而善意的，她心中一暖。微微颔首，文书娴和清洛两人进入庙门。

　　寺院的青石板小道上，两个相互扶持的人影倒影在地面上。两个影子在地面上舞动着，交织着，仿佛在无声的交流着什么。

　　清洛握着文书娴柔软的小手，心底是淡淡的暖意。这样一个女子，给了她太多的惊奇，而她却不排斥这样的惊奇。

　　也许，并非所有的千金小姐都是刁蛮任性的，文书娴身上有种让她想要靠近的气息。

　　行走间，清洛的鼻息又闻到了文书娴身上散发出的清淡的茉莉花香，淡雅，却回味悠长，如同她的人一般。

　　影子在月光下晃动着，随着晃动的，还有那淡淡散开的茉莉花香味。

　　“我们到了。”文书娴笑着回头，给清洛一个清丽的笑颜。

　　望着月光下文书娴灿烂的笑容，清洛怔住了。

　　这香味是蚀骨销魂的魅？还是这笑颜，是穿肠毒药？

　　花香魅心魂，笑颜惹相思。
　　谁明前生事，因果总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