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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瑞阙 ...

  •   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唯有鹧鸪飞。

      孟冬之月,水始冰,地始冻,雉入大水为蜃,虹藏不见。

      黑暗中,月色寻隙透入,照亮纤珪,秀窄修长,丰润白暂,指甲柔和而带珠泽。这般纤玉本该现于鸾弦凤丝之间,此时却在拂藕玉背之上,幸而后者也并非俗物,像是天生地养出的美玉,皙白胜雪,细软过锦。只可惜,经历了太多腥风血雨,金革铁甲护卫不住,一道伤疤蜿蜒而过,正在指腹之下起落不休。

      宫殿金项,朱漆红门,承天柱上金龙盘绕。殿外寒风骤起,碎琼乱玉纷纷落下,瑞雪覆盖枝头,稍蔽严寒。梅花于雪中绽放,冷艳清绝,傲极而不带一丝羞怯。太液池上冰面冷冽,却护得湖中一缕暖意,鱼儿得以穿梭自如,行云流水一般,上下皆是酣畅淋漓。

      突然,枝头结冰被风吹落,击于湖面,砸出一缝,鱼儿便不断从中跃起,争抢氧份,却为引力所困,重又落入水中。可怜那湖面本已结冰,平滑如镜,如今破了一隙,被银鱼不断进出,破其静谧,得其荡漾。

      雪花随风乱舞,渐渐铺满湖面。鱼儿得暗流关照,熟门熟路游入湖心藏蕤,窄径之间幽草暗生,鱼身得水滋润,滑不溜手,被殷勤接至湖心深处,摇头摆尾,翕动轻触四周,忽而暗流涌动,卷起鱼儿,推出窄径,再上湖面换气。

      暗潮汹涌而来,那削葱似的云尖终究还是在肩上留了新痕,浅浅一道,无伤大雅,却还是见了血色。玉柔纤细,绕上蝤蛴,得软香入怀,枕于肩头。皇家奢侈,花砖细布擅奇功,暗热松针地底烘。如此一来,殿外滴水成冰,殿内却是温暖如春。

      “芷若...”

      往昔沙场喋血,马鞭所指,尽是城池,今夜埋首香软颈窝之中,感觉运筹帷幄之谋,指点江山之威,都不如此时此刻,栖身柔怀之暖,久别重逢之喜。

      唯恐昙花一现,转瞬即逝,但愿一瞑不视,就此长眠。

      周芷若拥她在怀,手指轻抚寸寸柔肩,描摹道道战痕,想到她称帝之路必如履薄冰,稍有差池便是粉身碎骨,心头一酸,潸然泪下。

      赵敏感觉那本已被自己捂暖的雪颈,忽有泪珠滑落,冰凉透心,她指尖摸到那人面容,以唇抚之,舐去泪水,笑道:“还说是鬼呢,魂魄岂会落泪?”周芷若听后轻叹一声,伸手捧住咫尺娇颜,十指纤长,战场之上可催钢断玉,床笫之中也可柔若无骨。

      今夜旖旎虽弥补三年未见之憾,却是万万不该之举。若不是撞见宫女之事,周芷若也不会一时冲动,暴露了真身。虽然初心便是脱离往日身份,不顾一切只求陪伴左右。可是听市井之言,思及朝局,今日已非昨日,今日之帝王也非昨日之郡主。一国之君,吞吐八荒,步步登高,也极易跌重。今朝万民归心如江河入海,却也蕴藏暗礁险滩,其中最险最急之处,便在于无嗣。

      自古社稷之重,首在传承,九五至尊,岂可无后?

      “今夜只是幻梦一场。愿陛下早日忘却旧人,放眼当下。”

      赵敏听得此言,浑身一颤,只觉颈间十指冰凉,一股寒冷之气灌入穴中,自己一阵耳鸣,便入梦中,再无知觉。

      周芷若抱住其头颈,轻拥入怀,以唇轻触发丝,犹觉不够,又吻其眉眼,缱绻难舍。借着月光看清黛眉翘睫,但觉此人闭眼之时,不见威严,只觉可爱,犹似当年俏皮郡主,云歇雨停后,总还要拉自己过来,蜷缩入怀,丝丝入扣。

      “对不起,对不起...”

      她抱着心上人,终究是哭出声来,只觉怀中之人,玉色醺酣,香团娇小,无奈却因担了江山社稷而重于泰山。此时此刻,周芷若终于明白,不论是朝堂上的悍将能臣,还是市井中的黎民百姓,都不愿圣主无后。而赵敏生来倔强,于情之一字尤为执着,心之所钟,回转妥协不能,情之所系,坚韧不可断绝。自己若是回到她身边,她断不会委屈自己做后宫一员,也绝不可能接受男子入帷。天子无后,公卿没了未来指望,朝堂上便会波澜不断,多方受敌之下,稍有不慎,又是倾世丧国之危。

      也许只有以为我死了,她才能安下心来,成为命中注定要成为的人。

      不过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周芷若轻轻托起香颈,将赵敏放到枕上,手指轻轻拂过长睫。这一幕像极了多年前,灵蛇岛上,自己也是这般将她抱起,放于木筏之上。但这一次,她睡穴被点,不能再睁开眼睛,更不能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伸手拥自己入怀了。周芷若凝目注视睡容良久,忍不住亲亲粉腮,将青丝拨过,在颈窝处拢好,才依依不舍得离去。

      虽然不能为你所知,却也算履行了诺言,天长地久,永不分离。

      晨曦微现,皇城之中,四面皆为红墙。俯视之下,却并非如汉宫那般,以轴线为基准,殿宇东西对称,而是将太液池置于中心,大内、隆福和兴圣三大殿群环湖而立,暗合逐水而居的游牧习惯。

      大内主殿为大明殿,后为延春阁,前者供皇帝处理政务,后者为皇帝皇后同居之所。与汉帝相比,蒙汗的内殿外廷并无明显区别,且大明殿内,帝后宝座并排设之,两侧还有宗王及文武百官的座位。从中不难看出,草原传统与汉地不同,男女尊卑差距并不悬殊,君臣地位也非天渊之别。

      当年万安寺失火,六大派脱困,皇帝震怒,曾召汝阳王携其女入宫问罪。乌哈噶图汗喜好女色,一见绍敏郡主容色倾城,便忘了问罪一事,暗示汝阳王如要赎罪,便需将女儿献入宫中服侍君王。不料却被手握兵权的汝阳王当面拒绝,其言辞锋利之处,冒犯天威。自此,汝阳王府便彻底得罪了当今圣上,王爷与世子接连招致杀身之祸。

      “额祈葛,这里的红墙真高啊。”

      “唉,这红墙砖缝之中,可都渗着血泪呐!敏儿,有额祈葛在,绝不会让你陷身其中。”

      “圣上有意封绍敏郡主为贵妃娘娘。”

      “什么?我妹妹征战沙场,屡立奇功,怎么还要入宫侍奉?大汗只顾一人之欲,令那可儿们寒心!”

      父兄之言,犹在耳畔,自己少时得他们庇佑,挣脱了修成玉颜色,卖与帝王家的命运。可惜造化弄人,父兄以生命为自己争得的自由,却又被自己拿去换了天下。此时的敏敏特穆尔,虽得龙袍加身,却终究还是成了困于朱墙的孤家寡人。

      “打死你个死丫头!不懂事的东西!谁让你打扰圣上就寝的!”

      “您饶了我吧!嬷嬷,求求您,饶了我吧!”

      那伴着绍敏郡主长大的蒙古嬷嬷,名叫额乐素。岁月如流,此时的她,已不再是连孩子都能抱错的无知丫鬟,而是掌管内府的一品女官。她得知昨日守夜的宫女僭越,上了龙床,勃然大怒,一早便将那夭寿丫头提溜出来,按照宫规,以马鞭招呼。

      “何事吵闹?”

      声音清冷,自带威势。那正在行刑的额乐素停了手,目光自釉面地砖而起,缓缓向上,先落到一对玄清龙纹靴上,又见缎带束腰,下悬墨玉,色玄而威重。目及黑色质孙衣,龙纹绕袖,祥云在领,衬得天日之表,分外雍容。

      “奴婢参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场众人都是双膝一软,冲场中的玄衣天子拜倒。赵敏头戴栖鹰金冠,旒珠流苏垂落鬓角,曙星流转,将场中众人都瞧了个清楚。

      “嬷嬷,你这一大早就责打宫女,却是为何?”

      “回圣上的话,奴婢是在行宫规,责罚昨夜惊扰圣驾的丫头。”

      赵敏凝目望向那趴在地上,肩背道道血痕的宫桂。只见她螓首微抬,星眸撞见凰目,便挣扎着爬了过来,素手抓住龙纹玄靴,嘶声喊道:“陛下,陛下救命!”两道清泪自眸中落下,柳眉间的那点朱砂鲜艳欲滴。

      皇帝身后的冼英兰在宫桂爬来之前就已手握刀柄,正待上前阻拦,却被赵敏抬手阻止。她本是最见不得女子落泪,更何况,眉间花钿唤起心底记忆,神志顿时恍惚,不由得伸手勾起美人下颌,柔声道:“倒是漂亮动人,打坏了岂不可惜。既然有心,以后就在朕身边伺候吧。”

      在场众人都是一惊,要知道上位最忌旁人近身,去年就曾亲手斩杀了一个半夜惊驾的不轨太监,还以此为由,将剩下的阉人都赶到了宫外伺候亲贵。怎么这个宫女贸然近身,还伸手触及圣体,却因祸得福,得以在御前伺候?

      “好了,带她下去治伤。额乐素嬷嬷,你遵行宫规,严于治下,朕很是满意。但大家都是女子,又何必互相为难呢?”

      “圣上英明,是奴婢下手重了。奴婢考虑不周,该罚,该罚!”

      “罚倒是不必了,下次注意就是。对了,还有一事,昨夜闯入延春阁的并非宫桂一人,阂宫上下,还需排查一番。”

      额乐素听后大惊失色,又咚咚磕了几个头,惶恐道:“圣上,可是昨夜阁中进了刺客?”

      赵敏嫣然一笑,指尖捏着腰间玄玉把玩,淡然道:“你眼睛不够亮堂,这宫里进了外人,都未曾发觉吗?”额乐素又是惊惧交加,冷汗直流。这九门之内,宫禁森严,连苍蝇都放不进来,怎地来了外人,满宫之人都懵然不知?

      “朕毫发未伤,嬷嬷倒也不必惊慌。你查下御膳房里有没有少了辛辣佐菜,如有蛛丝马迹,立刻报朕。”赵敏自小便是额乐素带着,对其感情深厚,不忍见她惊惧交加,便亲手扶起年老妇人。“奴婢遵命!”额乐素刚被扶起,双膝一软,又再拜倒,赵敏只得将她搀起,宽言以慰,才哄得老嬷嬷神思稍定,带着奴婢们搜人去了。

      “英兰,怯薛昨夜可有发现?”

      “禀陛下,确有绝顶高手入宫,但身形如鬼似魅,臣才追了几步,便没了影子。臣该死,请陛下责罚!”

      “责罚倒是不必了,那人并无恶意。算了,峨眉山上那个妄图抢夺九阴真经的番僧,可有查出底细?”

      “他戴的狼毛抹额之上,镶有羊头图腾,恐怕,恐怕是贴睦尔家的手下。”

      赵敏闻言却毫不惊讶,只是握紧掌中墨玉,直攥得指节发白。冼英兰瞥见其状,鼻尖冒汗,头又低下几分,望着自己靴尖,不敢再抬头。

      “齐王,也快回京了吧?”

      “是,七日内便得还京。”

      “丁将军呢?”

      “丁将军为副将,自然也是一起还京。”

      赵敏眼神锐利,瞧得冼英兰额角毛汗,莞尔一笑,拍拍她腰间刀柄,宽慰道:“你做得很好,朕很满意。昨夜闯宫之人神功盖世,你追不上也是应该,不必自责。”冼英兰听后终于缓了口气,擦擦额上汗珠,躬身退到皇帝身后。她虽知上位乃是明君,待人一向宽厚。但伴君如伴虎,嘴唇上下一碰便可决人生死的帝王,终究还是让人心生畏惧。

      赵敏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心想这冼英兰终究还是将才,战场之上游刃有余,刺探监视却非其所长。设立花钿司监察百官一事,还是要交给生性刻薄,见微知著之人才妥当。冼英兰这等勇将,则放归军中征战为宜。

      “皇帝今日是起晚了,未能早朝吗?”

      “是,儿臣起晚了。”

      赵敏单膝跪于地上,面前坐着一妇人,约莫六十多岁,身穿红色销金大袖衣,形如鹤氅,宽长曳地,行则需二侍女拽之。圆领对襟,宽袍大袖,背后纹着一对仙鹤,一鹤伫立,一鹤飞翔,鹤旁衬以水波粉莲,发式作两鬟髻覆于脑后,并垂有黄金带饰。

      眼角细纹挡不住水样双眸在面容之上传神,足见当年容色倾城。坊间传说,这位尊号昭懿的汉人太后仪态万千,雍容华贵,果然名不虚传。昭懿二字,出自《旧唐书》:“孝理昭懿,光被於八埏。爱敬纯深,追崇於百叶。”意为光明美好,配给当今慈后,甚为贴切。

      太后娘家姓名唤作文鸳,出身襄阳吕家,祖上最出名的人,却是那开了襄阳城门的降将吕文焕。她十六岁时嫁入汝阳王府,凭着惊世容颜,出众才学,得王爷宠爱,生下一儿一女。身为汉女,便以汉礼儒法教养孩子,也影响丈夫颇多。

      如同古时其他女子一般,她寄望于丈夫儿子,对女儿则只盼其平安顺遂,嫁得如意郎君即可。却没想到,最后赐予她太后之尊的,却是膝下幼女。过去几年中,她眼睁睁看着丈夫殒命,儿子丧生,唯一逃出生天的女儿,却步步为营,踩着尸山血海,终登顶峰。

      “额吉!”

      外人退下后,天子也揭了冷酷面具,头枕于母亲膝头,又恢复了小女儿的娇俏神态。

      “敏儿最近又瘦了,是不是又熬夜看奏议了?”

      “没有,我睡得挺早的,额吉问问嬷嬷便知。”

      吕文鸳捏了捏女儿翘鼻,伸手出去,本想抚摸青丝,却只碰到了冰凉珠翠。赵敏感觉到了母亲的失落,直起身来,脱下栖鹰冠,扔到一旁,又拱入母亲怀里蜷着,憨头憨脑,娇俏可人,与幼时一模一样。

      “你这次去峨眉山,把江湖事都了了?”

      “对,都结束了。”

      吕文鸳抚摸女儿头发的手停滞了一下,犹豫道:

      “她真的死了?”

      感觉到女儿在怀中一颤,她心头已是后悔,看来敏儿并未对那女人忘情,自己骤然提起,惹其伤心,很是不该。

      “死了。”

      感觉到冰凉泪珠无声落于手心,吕文鸳心头一痛,抱紧女儿,用下巴蹭蹭脑袋,温声细语道:“君王之心,本就该是伤痕累累。已死之人,便该忘却,免得图惹烦恼。”

      作为母亲,她心里对那峨眉周女,自是没有半分好感,只知那女人无情无义,经常伤害女儿,不但在肩头留了五道血痕,还在心头留下一生不褪之情殇。现下知其人已死,不禁释然。女儿性格倔强,一旦认定便永不回头,此番性情,用在事业上自然是百折不挠,大有裨益,于情之一字却是哀毁骨立,殇痛至极。那人一死,说不定便能放下少年不得之执念,放眼将来。

      “天下帝王无不有三宫六院,你这后宫空无一人,未免寒酸,还是要早日封后选秀为好。”

      “额吉,后宫之中,表面花团锦簇,内里一团污秽。我不想看他们争斗不休,更不想让后宫与前朝勾结在一起,算计朕。”

      “敏儿,选秀并非只是为了充实后宫,也可用于检阅子弟风貌,为贵族上升之阶梯,万万不可断了。何况,女子汇聚宫中,自是勾心斗角,这男子..”

      “额吉,男女并非世人所说的那般迥异。若将男子放于女子处境,也会勾心斗角,争斗不休。”

      ”好,那暂不提选秀。你生辰将至,四大汗国都已派出王子求亲,期盼入赘我朝,四国各有所长,俱是兵强马壮,不可轻易得罪。”

      “四国同时求亲,不论选了哪一国的王子为婿,都会得罪其他三国。此事女儿心里已有计较,到时略施小计,礼送他们回国便是了。”

      “你一向心思缜密,哀家并不担心。但齐王近日即将回朝,他与你青梅竹马,待你情深义重,你也曾承诺招他为婿,这九边重臣,也是不可轻负。”

      “为臣者,成功易,守功难,若以功造过,必致反恩为仇。帖木儿家自持皇族,一向居功自傲,还将我当年不得已之诺,四处宣扬。此次虽然得胜,却有杀良冒功之嫌。还有,西凉州达鲁花赤依律,子时后不得开城,齐王狂悖,竟率军破门,杀伤军士三百多人,此等大罪,功过相抵已是不够,怎还能让他得偿所愿?帖木儿家觊觎皇位已久,与其说那齐王对敏儿钟情,不如说是想以此为基,扩大权势,离皇位更近罢了,朕断不可让其得逞。”

      “好,你是皇帝,你有你的打算,哀家不涉朝政。但哀家想说,你总不能一直这么孤身一人吧?亲蚕礼一直是哀家代行,这一国之后,为天之一角,总是缺着,与理不合,于国无益。哀家知道你打算传位于衡兰,但她毕竟只是侄女,并非亲生,别的不说,你可曾听说过有为姑姑附庙祭拜的侄女吗?”

      赵敏听到这里,已压抑不住心中不快,猛地坐起,立于母亲面前,珍重道:“额吉,汉人重虚名,蒙人重实利。朕之所望,乃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圣主明君,自然彪炳史册,昏君奸佞,也会遭千古骂名。功过自在人心,什么祭祀香火,究属渺茫,朕无暇顾及,更不在乎!”

      吕文鸳听后惊愕失色,待要说些什么,却见女儿重新戴上金冠,对自己长身一拜,哽咽道:“至于亲蚕礼,额吉若是不愿再代行,来年朕自己去就是了!”说罢便要转身离去,却听母亲软声道:“皇帝!你之志向,旷古绝今,哀家知晓,但天下人却不一定能理解。你不肯立后,也不肯选秀,终究是放不下年少不得之人,你如此固执,难道真要被她困住一生吗?”

      赵敏未曾转身看向母亲,肩膀微抖,似乎是被戳中了痛处,深吸一口气后才终于平静道:“立后选秀之事,还请额吉勿要再提。朕会下旨修缮万安寺,供额吉礼佛所用。往后,额吉多多念经,为国祈福,朝政之事,便不需劳心了!”

      言罢,天子已然离去,留下惊愕失色的太后,久久不能平静。

      你我母女相依为命,历经多少苦难,如今为了那个女人,你竟震怒至此,还出言警告哀家不要干政?立后选秀本就是太后职责,怎会是干政?

      周芷若,你人都死了,却还是这般阴魂不散,非要害得我女儿孤苦一生,无后而终吗?

      十三年前

      大都城,万安寺,佛塔中。

      “你是不是喜欢张无忌?”

      周芷若正坐在牢中青石板上,白色里衬配上粉色外衫,唇无血色,柔若无骨,眉目间却自带一股刚烈,顺着她目光望去,只见一女子,鹅黄女装,两肩以金线巧绣,丝丝生光,额饰珍珠成串,如缨般下垂,块块圆润。

      “你不也喜欢他吗?”

      “谁跟你说我喜欢他?”

      周芷若觉得此时的对话莫名其妙且毫无意义,她内力全无,甫一运气,丹田中便隐隐作痛,实在无心也无力与这番邦女子纠缠,便白了她一眼,别过头去,不再作答。

      “我问你呢,你为什么觉得我喜欢他?”

      赵敏却不容她沉默,走上前来,双手自腋下托起娇躯,抵在墙上。周芷若只觉自己柔弱无力,像羽毛一样轻飘飘的被她轻易提起,背脊轻触冰冷石墙,感觉赵敏吐气如兰,眼若流星,便别过头去不愿看她。

      “你如此珍惜那个盒子,难道不是因为喜欢他吗?”

      周芷若被她逼入绝境,无奈只得说出实话。赵敏卬首伸眉,眼角含笑:“周芷若,你我是同一种人。只是你还欠点火候。男人的喜欢虽然不值一提,有些时候,却未尝不能带来好处。正是因为张无忌觉得我心悦他,才会处处留手,本郡主才能事事稳占先机。”

      “你好卑鄙。”

      周芷若望着那对幽深眸子,突然有些害怕,因那两汪秋水实在多情,千斛明珠比之都黯然失色,且眸中之欲,熊熊燃烧,她越是多看,便越是快要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权力之争,卑鄙又如何?胜者,自然为正。”

      周芷若不敢再直视她双眼,只是哼了一声,小声道:“你跟我说这些,不怕我告诉无忌哥吗?”赵敏捏着她双臂的手却因为无忌哥这三字骤然收紧,周芷若吃痛却不肯示弱,只是咬着嘴唇,将本就苍白的唇瓣咬得更无血色。

      “你大可以告诉他,看看他相信谁。他力挫六大派,正自春风得意,你觉得他是相信自己魅力无边,女子皆为之倾心,还是相信自己是个蠢货牛马,只配被女子利用?”

      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得不能再近,周芷若都能感觉到隔着数层衣衫的那边,有另一颗狂跳不止的心。肌肤的热度透来,耳朵便不争气地红得通透。

      “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这些跟我又有何关系?”

      周芷若害怕自己的耳朵暴露心绪,挣扎了两下,却是徒劳,被压得更紧,她只能尽量往后靠去,恨不得陷入石墙之中。

      “因为天下人都可以认为我喜欢他,唯独你不行。”

      赵敏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异常,笑意盎然,以唇轻触娇嫩耳垂,感觉花枝乱颤,气息便为之一窒,鬼使神差地闻了闻耳下玉颈,一股檀香涌入鼻息,虽然甜美,却并不浓烈,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疏离,于她而言,却是致命吸引。

      但周芷若却寻隙一肘打到她下腹,赵敏心神俱醉,猝不及防便只能吃痛退开。

      “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你总是这样,小时候咬我,长大了打我,如果我是你的无忌哥,你还会如此待我吗?”

      周芷若看着被气得脸色发青的赵敏,心头愈发困惑,正愣神间,却又被她抓了过去,撕开衣领,张嘴对着自己肩膀便是一口,银牙利齿,透入血肉,周芷若立刻痛呼出声,对方一放手,便脱力跌倒在地。

      “你是狗吗?你,你怎么咬人呢?”

      “错了!我是狼,草原之上的苍狼。怎么,你能咬我,我就不能咬你?”

      周芷若捂着肩膀,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却见那居高临下之人,神采奕奕,得意洋洋,她心中恼恨不已,想着如有脱困之日,必然要百倍偿还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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