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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师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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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成献凯见明主,丹青画像麒麟台。
十六年前
峨眉金顶之上,云山雾罩,深不可测,暗匿金陵紫禁数座,其中最为闪耀夺目者,便是普光殿。重檐歇山顶,环以绣棂琐窗。四柱三门,飞檐翘角,戗脊端塑有金色龙头,昂首望空,气势恢宏,庄严大气。门楣挂悬一匾,上书“普光殿”三大字,耀眼夺目。
此时的普光殿内,一身穿白衣小裳的女孩正跪在菩萨像前,双手合十,口中念着经文,颊边犹带泪痕,好像做错了事,正在受罚。需知峨眉派第三代掌门人灭绝师太待徒严苛,对新入门的弟子也毫不留情。
“芷若?”
声如蚊蝇,低低切切,跪在殿中的女孩转过头去,只见殿外探出一个脑袋来,远黛青眉,桃腮杏眼,正是负责照顾她的师姐丁敏君。
“敏君姐姐!”
“嘘!小声点,被师父发现啊,你我都吃不饱兜着走!”
丁敏君蹑手蹑脚走进殿来,蹲在周芷若面前,见四下无人,便冲小师妹眨眨眼睛,伸手入怀,掏出一个油纸包,于掌心揭开,热气冒出,原来是块馅饼。
小饼如嚼月,中有酥和饴。饼薄情谊厚,香脆暖人心。
周芷若见后大喜过望,刚入峨眉,她不知食素铁律,在山下食了荤腥,被师父发现,罚她斋戒一日。及笄之年,正值茁壮成长之际,饿了一日,肚中已是咕咕作响,见了馅饼,两眼放光,接过就大咬一口,不等嚼碎,便急着咽下,被噎地直翻白眼。
“慢点吃,慢点吃,噎不死你!”
丁敏君见她吃得急,嘴上不饶人,手上却还是帮她拍背顺气。只觉这孩子也真是可怜,小小年纪就来到峨眉,师父也不知体谅她初来不懂规矩,怎罚得如此重呢!
“谢谢敏君姐姐!”周芷若好不容易咽下馅饼,肚中有了食物,一股暖意涌起,想到爹娘已死,师父又那么凶,双眼一红,泪珠便像断了线一般,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哭什么?不是有吃的了吗?”丁敏君见她边哭边还不忘往嘴里塞馅饼,好似一只饿坏了的乌圆,不由得对这刚入门的师妹又怜又爱,拿出手绢来帮她擦去泪水和嘴角面粒,柔声安慰道:
“芷若,别怕,有师姐在呢!只要乖乖听话,师姐必会护你周全。”
“嗯,我一定听师姐的话!”
“真乖!”
彼时她还是敏君姐姐,不是峨眉弃徒,周芷若也不是掌门之尊,只是她的小师妹,她们两个也不是不死不休的仇敌,而是在金顶之上,相依为命的姐妹。
周芷若自小乖巧伶俐,一声声敏君姐姐,听在耳中,甜甜的,暖暖的。于是丁敏君便护着她,宠着她,不容许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欺负她。她们都以为能一直这样,寅时钟楼练武,晏昼银殿食饭,日落则在卧云禅院休憩,相依相伴,永不分离。
可惜时光荏苒,温情稍纵即逝,弹指之间,当年的可爱小娃已长成了如花似玉的姑娘,方桃譬李之貌,盖她一头,冰雪聪明之资,也远胜于她。
她就这么看着周芷若长大,成为师父的得意门生,成为一派掌门,愈发出色,也离她越来越远。她心中的嫉妒,怨恨,还有,如果愿意承认的话,悲伤,三种情绪日渐增长,对周芷若也不如从前那般好了。
她时常在想,自己一生勤勉,对师父事事遵从,却依然不如周芷若,这世上之事,怎地就如此不公?师父最爱周芷若,师姐妹们最服气周芷若,就连张无忌、宋青书之流,也对周芷若念念不忘。
既生瑜,何生亮?
她说:“交出掌门指环!”
她看见,小师妹的眼里闪着泪花,好像幼时被罚时,也是这般,楚楚可怜地看着自己。以前,只要看见这副可怜模样,她就不再为难于她,牵着小手,一起去山下玩去。
但那次,丁敏君不再心软,她得到了玄铁指环,她将剑锋对准了今生的对头。
然而,没等她动手,背后就有人点晕了她。周芷若总是这般幸运,总是有贵人相助,而她,总是那么不幸,总是不能得偿所愿。
后来,周芷若武功大成,将她的剑锋都捏成了碎片,将她们之间的最后一丝情分也捏成了渣滓。
“你杀了我吧!”
她仰头看着当年的小师妹,今日的掌门。周芷若的九阴白骨爪已到了面门,爪之阴影笼罩住了她,如同爪的主人,一直让自己活在她光辉灿烂的阴影之下。
那一刻,她突然有些释然,终于要结束了。这些年,她在峨眉兢兢业业,如履薄冰,最后却被灭绝的不成器三字,断了前程。她一路跌跌撞撞,追赶着周芷若的身影,却怎么都及不上她分毫,自己却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这一切终于要有个了断了,自己终于熬到头了。
可意料中的头骨碎裂,鲜血入鼻并没有到来,她睁开眼睛,却看见小师妹拿开了对准自己天灵盖的乌青铁爪。
周芷若没有杀她。
周芷若缓缓放下手来,眼里又涌起那似曾相识的泪花:“毕竟是多年的姐妹,我,我下不了手。”她说得情真意切,泪水潸然。丁敏君愣了一下,不知该是失望还是庆幸。
“周芷若,你心太软!你永远都成不了气候!”
她扔下这句话后就跳出窗子,消失在了茫茫月色中。周芷若没有去追她,可能是不忍,也可能是不屑。在之后的多年里,她流浪江湖,最终落了个峨眉弃徒,人人可欺的下场。
“丁敏君?”
这三个字唤醒了她,睁开眼来,眼前是帐篷的顶,鼻里是皮革之味。那叫她名字的人,却不是周芷若,而是赵敏!那个在万安寺囚禁她们,将武林人士的手指都根根剁掉的朝廷郡主!
丁敏君坐了起来,蹭着身下的皮毛毯子后退,试图离赵敏远点,但那是徒劳的,帐篷之中,空间有限,不然空气也不会如此混杂。
“别怕。”
赵敏站了起来,看着她,背着手,满是阴谋诡计的脸上突然绽放出了一个明媚笑容:
“我知道你是峨眉弃徒,是周芷若赶你出来的吧?”
“不关你事!”
“你很恨她,对不对?”
“关你什么事?”
“周芷若,她夺走灭绝的宠爱,她抢你掌门之位,她是你养大的,却处处胜过你,你不恨她吗?”
丁敏君瞪着赵敏那艳若玫瑰的脸庞,但见炯炯眸中,暗含狡黠,满是蛊惑,如悬崖,似深渊,引诱着她跳下,似乎只要一跃而下,便能实现所有愿望。
以前的丁敏君对这些话定是不屑一顾,毕竟她出身正派,自小便以驱逐鞑虏,恢复汉家山河为己任。但此时的她,一个峨眉弃徒,前程尽毁,穷途末路,禁不住荣华富贵的诱惑。更何况,除了对功名利禄的渴望外,她也万万没料到,说出自己心头郁结多年之恨的,竟是赵敏,竟是这个番邦胡虏!
“对,我恨她,我恨死她了!”
丁敏君终究是暴露了真实情绪,捶打着身下的皮毛,将这些年的委屈不甘,尽数现于鞑虏面前。赵敏将她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尽收眼底,眼底潜藏的深渊愈发诱人。
“巧了,我也恨她。我们联手,一起报复她如何?我不是灭绝,不会偏心。你只要舍生往死,我就许你一世荣华!”
彼时丁敏君并不知赵敏为何也恨周芷若,也许是因为争夺张无忌,也许是为了除掉元廷最大的祸患,也许,她和自己一样,对不可得之人,爱恨难识,尽皆入骨。
丁敏君就这么留在了赵敏身边,看着她将一身娇美华服拿去换了铁甲弯刀,看着越来越多的人,不论男女、种族,亦或是身份,都源源不断地聚在她麾下。他们为何如此?也许是为了荣华富贵,也许和她一样,是受了蛊惑,信了那虚无缥缈的诺言。
“丁敏君,撑住!给我撑住了!你的福气在后头!”
久经战阵,难免麻木不仁。丁敏君已经记不得有多少次摔下马来,多少次浑身是血,生死一线,只记得每当危急关头,赵敏都没有丢下她,那只并不粗壮,因为常年骑马,虎口生了老茧,因为需要挽弓射箭而戴着扳指的手,总是死死抓住她,将她从骑兵的马蹄下救走,把她从战船的船底拉上,助她从失败的深渊里爬出。
如今,骑在马上,龙攘麟振,身后跟着千军万马的丁敏君,终于明白了众人为何追随赵敏。生死存亡之际,她不会丢下杖履相从之人,出震继离之时,她不忘执鞭随镫之恩。蒙古人、汉人、色目人,中有将才,有儒生,也有商贾,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他们也许都曾寂寂无名,但如今却声名远播,青史留名。这千千万万执鞭随镫之人,组成了威名赫赫的汝阳幕府,龙举云属,天下归心,
而对于周芷若,丁敏君依旧恨她,却不如往日那般恨了。毕竟她现在是正二品的上护军,麾下十万武卫军,皆为精锐。将帅目之所及,不再是峨眉的一方金顶,而是千里沙场,万里疆土。
周芷若算什么呢?不过是个江湖草莽罢了。
然而,尽管不愿承认,在心底深处,丁敏君依旧畏惧周芷若。不是因她神功盖世,而是整个汝阳幕府权力的来源乃是赵敏。这位汉人的陛下,蒙人的可汗,天下人的皇帝,心里依旧挂着周芷若,念着周芷若,甘愿在周芷若的手掌之中,被拿捏,被掌控,甚至,被杀死。
“你疯了吗?难道她比随你出生入死的我们,比整个天下都要重要吗?”
当时还是濠州屠城后,丁敏君刚刚嘲笑完中了十香软筋散的峨眉众人,她听着镣铐加身的静玄咒骂自己,却一笑置之,只因她是胜者,她们是俘虏。一切都变了,因为赵敏,她不再是峨眉弃徒,武林笑话,而是一位将军,是万人仰视的存在。
可是,当她听见响动,闯入王帐时,却看见了惊心动魄的一幕。周芷若站在那里,五指利爪尽出,带着九阴之毒,深深刺入赵敏肩膀。而后者,这位一挥氛沴静,再举鲸鲵灭的绍敏郡主,这个距至尊之位只有咫尺的人,正按周芷若之手入怀,血溅前襟却笑靥如花。
“别拔出来!千万别拔出来!”
冼英兰不知何时也闯入了王帐,出身寒微,几经起伏,她比丁敏君冷静,第一时间不是惊惧交加,而是寻找扬汤止沸之法。这五指阴爪深及半寸,一旦拔出,赵敏便命在旦夕,众人席卷天下之志也会一起陨落。
但赵敏无暇顾及这些,她脸色苍白,灵魂好似都被抽离了身体,兀自看着周芷若,然后突然抬脚,用尽最后一点气力,踹向这个置自己于死地的人。
周芷若好像傻了,居然没有躲,她被踢了出去,摔到帐篷一角,五根血淋淋的指刀也顺势拔了出来,带着五股朱素,喷涌而出。而赵敏,她倒在了地上,嘴角犹带染血之笑,甚至都懒得伸手捂一下自己的伤口。丁敏君冲了过去,撕下衣襟,不管不顾地先把五个血涌之处堵住,她气急败坏,怒火中烧,看着缓缓站起的周芷若,不断重复着三个字:
“解药呢?解药呢?解药呢!”
周芷若站在那里,从头到脚都在发抖,自怀中掏出一个素色瓷瓶,正待走来,却被丁敏君喝住:“你别过来!你离她远点!”于是周芷若只能将瓷瓶扔给了丁敏君,自己还是站在原处,呆若木鸡,手上赵敏的血一滴滴落在野兽皮上,绽出一朵朵血色小花。泪水,又是那讨厌的泪水,让很多人心软,让赵敏甘愿为之而死的泪水,又一次洒满了绝美脸庞。
“先止血!”
冼英兰已经点了赵敏胸口几处大穴,血流渐缓,丁敏君这才将瓷瓶打开,颤抖不住的手将药粉撒了上去。赵敏还强撑着没有昏厥,眼睛直视周芷若,双唇翕动:
“放,放了她。她,她恨我,让她走。”
可周芷若当时并没有走,她一直等到赵敏伤无大碍,才斩断峨眉众人的锁链,带着她们离开了军营。
“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毁了这一切?”
“她是鞑子,她屠了濠州,她杀了我丈夫,她杀了那么多人...”
“她屠灭的是明教,是叛贼。她没有杀你,没有杀峨眉的人,甚至没有杀明教的老弱病残!你不明白,你什么都不明白,你知不知道因为她,我们可以从军,女子可以成为怯薛卫队的成员?因为她的雷霆手段,逼地那些蒙古亲贵开仓放粮,多少百姓免于饿死?因为她,我们才能站在这里争论这些荒唐之事!”
周芷若不明白,身为汉人,身为义军如今的精神领袖,她不能也不敢明白,赵敏于丁敏君,于每一个经她提拔,得以摆脱命运的人,于这天下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意味着什么。
但丁敏君知道,她谨记于心,她护卫在赵敏左右。嘉州之战,当那如鬼似魅的紫色身影再度袭来时,她不顾一切地挡在了大汗面前,长矛断了,利剑碎了,没关系,她还有一双手,死死抓住周芷若的白蟒鞭,虎口掌心,俱是鲜血淋漓。
“师姐!”
“我不是你的师姐,我是怯薛护卫,我不能让你伤害大汗!”
“你是汉人!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师父的教诲你都忘了吗?”
“师父?那个说我不成器的师父吗?恢复什么中华,又驱逐哪个鞑虏?周芷若,你真的清楚吗?”
周芷若显然是不清楚的,她柳眉倒竖,手腕一转,将丁敏君狠狠甩了出去,撞到马上,然后摔落在地,眼睁睁看着周芷若扑向皇帝,扑向他们的旭日东升,他们的鹏程万里。
可是,她最终没能下得了手。
丁敏君看得很清楚,周芷若愣住了,盯着赵敏肩上的五道狰狞伤疤,五指成爪,就那么悬在赵敏脑袋之上一寸的地方,再也没能前进分毫。
“你放走了她?你让她斩断大纛,打伤大汗,然后就这么毫发无损地走了?”
“我打不过她,你打得过,你自己去追。”
冼英兰看了看周芷若离去的背影,不甘心的朝地上碎了一口,自是不敢去追。丁敏君抹了一把脸上不知是自己还是别人的血,看着同样一脸污秽的冼英兰,劫后余生的众位袍泽,突然笑出声来。
周芷若,你没有变,还是那么心软。
没人能阻挡他们了,天下是她的了,也是他们的了。
“臣扎牙笃,见过大汗!”
披紫貂大氅,内里穿甲,以蹄筋翎根相缀而胶连之铁片,箭羽射之而不能穿。头戴钵胄,顶饰樱枪,前额眉庇之下,现一双鹰视狼顾之眼,狭长而锋利,像钢钻一样刺人。眼角一道长疤,深入鬓角,更显鸱目虎吻之貌。他一见赵敏,便将双手高举过头,随后将右手捂在胸前,同时躬身,单膝跪地,口称大汗,低眉顺目,甚为谦恭。
“平身。”
天子只是口称平身,却不上前来扶,惹得凯旋的齐王一阵不快,但此时还未到发作之时,他心里依旧存着娶女帝,得天下的念想,便只能自行站起,脱下钵胄,露出婆焦发型,脑后剃光,前部修剪成角,左右各编成辫,垂于双耳。这等发型是蒙男传统,但和周围束发绾髻,头戴冠冕的汉人官员相比,就总是透着一股蛮气。
“齐王一路征战辛苦,朕心甚慰。汝领兵官所奏一等功者,朕皆准了,论功行赏。”
“谢大汗!”
听了金口玉言,扎牙笃心中一宽,脸上也露沾沾自喜之色。他身为主帅,心中自然清楚,领兵官所奏一等功者,大多不在战阵之列,或曰运送兵械,或曰捧持旗牌,甚至还有说自己冲了三次,应算三次当先的无赖兵痞,俱为他之亲族,冒领军功而已。但想来大汗不追究此事,一是自己战功显赫,于国毕竟功高,二是两人青梅竹马,她待自己之亲厚,旁人自然不可与之相比。
“大汗和太后最近可安好?”
“朕安,太后也安,齐王无需忧虑。”
赵敏面上笑着,但当扎牙笃伸手过来,想要碰触她时,笑容立刻凝固,冷目灼灼,锋芒毕露。扎牙笃被其锐利所伤,似被火灼,缩手退后,眼中闪过惧色,但又带着三分不甘。
当年崇仁门事变,惠宗与太子一夜之间皆死,亲贵大臣无不惶恐,是自己的父亲,齐王答失八都鲁力挺汝阳王之女登基,斩杀异己,震慑满朝。后辽梁两位一字宗王造反,也是自己率兵平定梁王之乱,自己一族本来离黄金家族血脉更近,却拱手将皇位送给特穆尔家,一是汝阳王府手掌朝廷精锐,绍敏郡主用兵如神,深得民心,为当时元廷唯一能平天下,定乾坤之主,二是特穆尔家与帖木儿家自汝阳王察罕特穆尔在时便已有婚约,敏敏特穆尔也曾许诺,一旦得位,便会招扎牙笃帖木儿为婿,共享天下。不料,赵敏称帝之后,父亲去世,自己承袭齐王之位,嘉州之战,天下平定,当今圣上便再也没有提过招婿之诺。
此时见大汗目光如铁,齐王心中寒意顿起,怨愤伤心写于脸上,正要出言再提当年之约,却听身后女子之声响起,兼有重甲压身之跫音。
“臣丁敏君,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回首但见红袍飘然,丝绦束甲,一女将不顾甲胄在身,稽首拜于阶下,柳眉杏眼,英姿飒爽,有诗云:一领锦袍殷如血,百战得还剑犹腥。
赵敏见了丁敏君,面上不动声色,脚步却已到她身前,弯下腰来,轻拍其肩,笑道:“你来晚了,自罚三杯。”丁敏君闻言脸上一阵抽动,似在竭力忍笑,回道:“臣遵命!”赵敏听了嘴角弯起,转头对齐王道:“齐王一路征战辛苦,朕已在琼华岛上设宴,款待各位有功将士!”
扎牙笃见二人难掩亲密,心中不满却不敢发作,只能将右手捂在胸前,躬身道:“谢大汗!”然后便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青梅竹马,拉住丁敏君,往御苑而去。
“齐王,请随我来!”
冼英兰适时出现,阻拦齐王跟随皇帝的脚步,反将其引向太液池畔。齐王心中虽然不愿,却也不得不跟随,回头但见二女远去背影,不禁咬牙切齿。
虽然征战在外,但他心中无一刻不想着得胜还朝,迎娶青梅竹马。却没想到,虽然得见,敏敏却待他冷淡至极,反倒对丁敏君十分亲厚。扎牙笃一边跟着冼英兰前往后殿,一边心灰意冷,脚步之声犹带颓丧,只觉往事种种,历历在目。
“老人家,说说朕的未来,不必忌讳。”
“我看到了您的未来,伟大的可汗,您骑着一匹黑马,众人都团结在你麾下。”
元惠宗听后十分满意,但仔细一看,却见这老喇嘛的乳白眼珠,并非看着自己,而是直直朝着自己身后之人。但他是瞎子,双眼无法聚光,许是也看不到什么。
“敏敏,过来!”
赵敏依旧是容色倾城,笑颜如花,柔声叫着大汗,走到皇帝身边,低眉浅笑,含羞带臊。惠宗一见便心头一热,满脸褶子都笑得舒展开来,问道:“敏敏,你是愿意做贵妃还是太子妃呢?”
“敏敏心悦陛下,愿做贵妃。”
这一句惹得皇帝开怀大笑,却让席间两个皇族男子脸罩寒霜。太子已是咬碎银牙,面目都狰狞了几分。扎牙笃凝目看着大汗面前跪着的俏丽身影,心里好似被撕裂一般,痛不欲生。
终究是要失去了你了吗?草原上最美的骄阳。
他不知此念是幻,更不知从未得到,便不算失去。金乌升起之日,普照众生,便已属天下。存着占有之心的男人,都终会死于此念,下场凄惨。
“闪电意味着腾格里震怒,蒙古人都惧怕闪电,她为什么不怕?”
“因为她是安格尔汗,是每个蒙古人的母亲,她无忧无惧,庇护万民,她将带领我们,所向披靡。”
他至死都记得那一战,天空忽然暗下,漆黑一片,惊雷滚过天际,两军皆已变色,瑟缩于盾牌之下,不敢露头。雷嗔电怒之下,唯有安格尔汗依然端坐马上,举起手中的伊力特,大吼一声:
“乌来!”
一道闪电划过乌黑穹宇,正照得她手中弯刀闪亮,□□玄马双蹄抬起,昂首嘶鸣,似乎要与灵晔争锋一般。身后众人被此情此景所鼓舞,胸中豪情顿起,纷纷亮刃,跟随大汗,昂首催马向前,冲破敌阵,将依然瑟缩于马下的敌军,斩杀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