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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爷爷的死 ...

  •   印象最深的还是沈小笙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爷爷胃癌去世了,家里乱糟糟的,来了很多人。
      “反正办事我是一分钱不会出的。”姑妈她说这话的样子,真是像极了,当初得知爷爷得肝癌,天天看病挂水吃药,账单下来的时候,“我一分不会出的,你儿子养”的样子。
      沈小笙想笑,爷爷奶奶把家私都给了他的女儿女婿,女婿走的时候还把钱顺溜带走了,最后他眼睛迟迟不能闭上,沈小笙后来听说了,非常庆幸自己没看那样子,觉得怪瘆人的。反正没什么感情,死了活着,都不过这样子罢了。
      她和阿弟只记得入殓下葬时,兴致勃勃地去了火葬场,第一次披麻戴孝。沈小笙倒觉得自己在这里是主场,办事吃丧饭由于是自己家,自己似乎有主可做,反而显得更加自在。
      爷爷死了也无妨,只是老家更加邋遢。奶奶整天一以贯之地抽她的水烟,烟块方,味道臭,牙黄而丑,整张脸老而皱。沈小笙往往听她说话时,都低头,看上去分外听话。她不理解为何这个人,平素里牌桌上抽旱烟,出老千,骂人娘,田也典出按年拿现钱,电视一天开到晚,甚至敢于在庭院里裸露上身洗澡的老女人,一到爷爷祭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甩下来。
      沈小笙觉得恶心,虽然她哭过一段时间,马上就像演完戏般继续享受人生。可是作为孙女,仍旧要耐心听那沉痛而悲苦的想念,听那百年来不改的陈词滥调,她厌倦,然而阿弟又四处乱玩,只得自己说两句好听的宽慰她。
      “咕咕咕”有鸡跑出来了,沈小笙跑过去预备捉了放回鸡窝。
      “沈小笙,沈小笙,快把鸡捉了,我要带回家!”
      表姐的影子隐隐绰绰,她又拔高了些,穿着偏长的体恤衫和过分短的外套,那外套帽子上满是密密麻麻的细小圆亮片,在阳光下刺眼。但沈小笙不以为意,姑妈在服装厂工作,经常能弄来各式各样的衣服。
      “傻愣着干嘛!鸡跑了!”表姐只是说,却不真的动手去抓。沈小笙想宁愿它跑了,也不想它被抓过去杀肉,自己还想吃鸡蛋呢!
      沈小笙不急不缓地跟着鸡玩耍,没了耐性的表姐她们,又和里屋一些不认识的女眷聊起来了。
      “哦……就是那个男孩子啊。”
      “我知道的,在街上常看到。”
      “干啥的啊?”
      “理发,这可是挺赚钱的活,小伙子好看,两人还是高中同学!”姑妈无不骄傲道。
      “啊呀,我家孙女儿会找人,有眼光,你奶奶以后上街理发都不要钱啦!”
      “别瞎说。”
      “哎呦,怪不好意思了……”
      沈小笙见过那哥哥,巧得很,那哥哥的弟弟和自己是同学,表姐带自己开学报名遇到了,两个人便有说不完的话,模样倒还周正,表姐喜欢就好。
      沈小笙踢着地上的石子,忽然她听到鸡翅膀扑棱扑棱的声音,“姐,鸡都跑了,你咋不捉回去啊!”
      “噗通”“咕咕”那鸡受惊地回到了鸡窝,又开始安然闲事地啄食起来。
      “姐,你怎么在外面啊?”
      “哦……”沈小笙怔怔地看着阿弟沈小风,身上满是灰土,走过去拍了拍,“你进去吧,兴许还有糖吃。”
      弟弟点头,沈小笙看见门前的河水在流动,极其细微而柔和的,所以那看不见的是风吧。风虽然看不见,可是也是有趣的东西,她眼前忽然出现一片温热的火海,堆在庭院里的稻草高而斜,枯黄而脆弱,靠着河边扬起的稀稀疏疏的芦苇,摇曳生姿。忽而就因为弟弟玩火失手燃了起来。那火极快,亏了风的缘故,一种金黄透着橙红的火焰翻飞着,和那蓝幽幽的河水映衬着,父亲和阿弟急急泼水,幸好只烧去小半,无甚大碍。
      一个重重的毛栗子敲下来,“没用,不看着你弟弟点儿!”
      沈小笙不说话,拉过弟弟的手,打了一桶井水,帮他擦手,卷裤管袖管。
      “姐,刚才火怪吓人的!还好没事儿。”
      沈小笙没说话,低头瞥见自己左手食指上的一道疤,细细的蜿蜒着,还好和手上肤色一致,也不太明显。
      那是两人在屋后玩耍,弟拿来锄头开始挖小坑,泥土翻覆总带给孩子无穷乐趣。自己似乎看到了什么,忽然伸出手去指,那锄头不偏不倚地落下来,留了这么一道疤。
      怕弟被责罚的自己,把小手放进裤兜里,血一时不断往外流。奶奶随手掐了路边绿色的,芯子流出乳白色汁液的草,一通乱抹。还好后来妈回来发现了,心疼得急忙消毒上药。
      沈小笙察觉到了疼痛,那痛并不来源于手,而来源于心。阿弟,或许我为你流了太多的血,吃了太多的毛栗子,你已经太习惯把姐丢在一边了。沈小笙心里凄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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