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年笙》之小时候》姜小包

1、姑妈一家

　　沈小笙低头走着，步子很轻，因为她穿的是妈妈新绣的布鞋，鞋面浅，淡蓝色勾一朵小粉花，她不想沾泥。怎奈每次去姑妈家必经的小路，泥土肥沃，铺着的碎石子每每下雨，滋润得陷进去，难以起到防滑防湿的功用。
　　路左边是一排低矮的房屋，偶有两层的屋子，也用围栏隔开，似乎昭示着某种距离。路右靠河岸，稀稀疏疏几座矮房，门前铺垫些稻草，门口摇曳着绿树，简陋却别有风味。
　　路窄，沈小笙走的慢而稳，听到身后有自行车铃“叮呤……”响起，一串音符过了大半，她才更靠边躲避，毕竟脚下是泥，左边是泥砖墙，右边是河。摇摇歪歪的车摆过，沈小笙抬头稍微观望，看他的车尾摆得没入小巷，便又万分小心的往里前行。
　　沈小笙的识路能力不是很好，但是需过了一家专门做鸡蛋糕的人家再拐弯，这样的事是记得的。那户人家门前有围栏，围栏上挂着红底黄字的“广告牌”：内做蛋糕。沈小笙喜欢读书认字，更喜欢吃鸡蛋糕，但她只往里瞥一眼就作罢，似乎也不是出于好奇心，不过是种慰藉。
　　可供停车的过道长年不受日照，地上布满湿滑的青苔星星点点，绿意盎然，阴森可人。沈小笙喜欢去摸那些停靠着的自行车的车铃，它们光滑冰凉，偶有锈斑剥落，硌手可是她喜欢。
　　沿着只能一两人通行的两墙之间的过道走着，逼仄且高，似乎望不到头，直插入天空。沈小笙就像不小心被掉落在这夹缝中的纸片，单薄迷惘。
　　过了这道，一切开阔起来，一大幢筒子楼，只两层高，但当时，在沈小笙眼里，那楼竟异常的高而宽，像立起来的厚厚的字典。大约翻起来，流淌出来的情感不是文字能描述清晰的。
　　大家合用楼下的两方水池和一排晾衣杆。厕所在里弄的拐角过去，简陋但是足够。
　　那时楼下烧菜做饭，水声哗啦啦响，楼上会笑问，今天又吃哪些好的。楼下忙着倒腾，含糊回应，“能有啥，每天就那样，就那样。”只能见那炒菜的烟从打开的玻璃窗里一缕缕钻出去。沈小笙望着那些迷离的烟会发呆，她总觉得这古而旧的屋子因为日日浸润了油烟，处处呈现出灰色的暗调。
　　每户人家的里屋，格局大体一致。两张低床，一张桌子，女人考究的还会置一张梳妆台。总之，极简单极方便。串门时不过觉得前门进后门出，一家似一家，一家不似一家。
　　阿姐彼时上初中，她高而瘦，皮肤有些发黄，眼睛不大却上扬，鼻子挺拔，他们常常说沈小笙同阿姐眉眼颇为相似，然而沈小笙的嘴唇不似她丰盈得过分，整张脸更协调，脾气也温和许多。当然，沈小笙觉得两人完全没有相似点，任谁都喜欢自己处处独一无二。再美的脸庞，倘若一样，那就无甚兴味可言了。何况，她也不美。
　　阿姐脾气冲，动辄脸一扬，摔筷子，放碗往房里去，沈小笙不喜说话，默默把碗里的粥喝干净，夹很少的菜。
　　“吃饱了吗？”姑妈问道。
　　沈小笙点头，嘴角微扬，不知是依旧坐在条凳上好，还是去里屋，但是转念还是坐到门外的石阶上去了。
　　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有点暖意，她听见姑妈和表姐窸窸窣窣的碎语，那是母女之间温情的闲话。
　　“那男生怪讨厌的，老喜欢跟着我……”
　　“哈哈哈，这么小就……”
　　……
　　那些话，忽然变得模糊起来，当沈小笙缓过神来，时光已经沉睡了五年。
　　自打念初中后，学业越发重了，小学毕业成绩不错，没有一门掉链子，但是按照当地按户口上学的规定，沈小笙也就准备在家附近念了，这样也方便。
　　表姐早就高中毕业了，好像是出去念书了，貌似是一所分数低的大专。沈小笙再也不去那古旧的筒子楼了，姑妈一家也不住那里了。
　　其实也无所可去了，姑父原本是油米厂的员工，福利太丰，当初可是一整蛇皮袋的鱼，一桶桶的菜籽油，往家里拎，姑妈和表姐的神气，还有筒子楼里艳羡的目光沈小笙永远忘不了。
　　当时自家穷得厉害，母亲怀着阿弟，爷爷奶奶全偏向于姑妈姑父，没东西吃，父亲顺道去姑妈家。
　　“这些时节也是不好，没什么可吃的……”
　　“哦，哦”姑妈略扬起头，“我们也就这样，他们厂里的效益也是不好……”
　　“哦……哦……”父亲支支吾吾起身。
　　“妈！妈！你快把这些鱼啊肉啊弄到厨房去啊！放在房里捂着都臭了，哪里吃得完。”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哪里有啊！分明是蟑螂臭虫！弟，你也先回去吧。”
　　“哦……好”
　　“来来来，妈妈来帮你打这臭虫，别慌。”说罢，脚步声嗒嗒地从厨房到了里屋，似乎不着急不显得心忧。
　　后来，姑父不知出了什么纰漏，欠了不少赌债，忽然就销声匿迹了，往往家丑不外扬也会坏事传千里，姑妈回到了老家居住，沈小笙反正是再也没去过了。
　　只是每年她们仍旧回老家烧经，表姐还是打扮得时髦漂亮，她好像有穿不完的漂亮衣服，总是高高地昂着头，用下巴看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