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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1 ...

  •   去打一场必输的仗是什么感觉呢?

      战前勇者不惧,存以死志,败时惨淡颓唐,心字成灰。那刻,她终于壮烈而清醒地意识到:张满昼,这个世界上,是没人爱你的。

      二十年的岁月终于第一次后悔,人一直认为自己做得对,每一个分叉口都能选择正确一方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呢?后来,满洲发现之前所有的自信飞扬都来自于太年轻的缘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晦与皎洁,现实的一刀,早来或者迟来,总是要来。

      怎么有勇气说自己一直都是对的呢?简直说起来嘴角都要上扬,为自己曾经的纯粹,也为生活的酸辛。

      二十岁之前轰轰烈烈、意气风发的张满昼由此终于偃旗息鼓,变得平缓、颓废、冷漠。

      还好,总不算晚,聊以□□。

      周明矜第一次遇见张满昼,在她最不堪的一段日子。

      隆冬大雪,鸟尽飞绝,张满昼正和陆家二少吊儿郎当地在雪地里以最古老的方式捕鸟。

      一股漫不经心的懒怠劲儿,眼皮耷拉着,长腿一伸,坐在一张矮椅上,整个人都裹在一件鼓鼓囊囊的粉色羽绒服里,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和眸色纤纤的一双黑色的眼,陆之遥蹲在旁边,跟她说说笑笑,她半张脸埋在衣领里,只是听着,半天接一句,显出一股迟钝感。

      飘了一天的雪,在黄昏垂垂欲落之时,悄悄止住了。

      周明矜从车库里出来,一眼捕捉到了张满昼周身掩饰地极好的绝望。

      听到动静,那边捕鸟的人望过来一眼。

      “明矜哥!”

      周明矜今年是从美国回来的头一年,他跟陆之遥的大哥陆嘉台是挚交,回来一年几乎全部投
      入在生意上,临近年尾他才得空,应邀来陆家拜访。

      周明矜笑,向两人走过去,“这么冷的天捉鸟?”

      他走近了,在两人前停住,“把人小姑娘拉出来冰天雪地里冻,也就你能干出来的事。”

      张满昼察觉到从自己身上扫过的视线,这才懒懒地略掀眼皮。

      白色休闲羽绒服,充绒量很足,西装还没来得及褪下,堪堪漏出一段衣领,身材修长,站在冰天雪地里,是标准的富家公子金尊玉贵的模样。

      张满昼转即失去了兴趣,缩在围巾里,目光转向远处的捕鸟框,堪堪露出纤纤睫毛。
      他眼眸低低,对她,他有所耳闻,陆家二公子是个厮混的主儿,有一个“同道中人”,两人几乎扬名温市,只是鲜少有人知道,跟陆二公子志同道合的,是个姑娘,还是个看起来挺文静的姑娘。

      她抬起眼皮的一刹,周明矜的视线与她对视,波澜不惊。

      起了阵风,吹起她的发丝。

      点漆如墨,苍白胜雪,是雅致。这种女孩子心思细腻难疏通,容易自苦。

      “我怎么会知道这么老套的东西,肯定是满昼姐啊!再说了,她比我还男人。”陆之遥的话音才落地,后者玩味的眼神瞬间擦过他,“某人啊,确实是无知。”

      路之遥瞬间语塞,“行,也就你,我堂堂华大毕业......”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揉了个雪团。
      “......也就你敢这么说我。”趁机往满昼身上砸过去,她还伸着长腿懒在矮椅上,已经从雪球带起来的劲风感受到了碎雪灌进脖子里的冷瑟。

      雪球却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隔空拦住,满昼看着碎雪从眼前这个男人的手心里炸开,落尽地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周明矜就眼看着一道粉色的身影跟着白色的痕迹从眼前划过。

      “路之遥,你死定了。”

      路之遥跳脚着抖落自己后背里灌进去的雪,一遍不可思议瞪大眼睛,“哥,你这么玩就没意思了。”

      张满昼抬眸,一个挺立的背脊渐行渐远,逐渐恍惚在红灯暗影里。

      “满昼,咱也进去吧。”陆之遥在一旁推她,张满昼闭了闭眼,张开时眼睛里盛满了了细细碎碎的光,“成,走吧。”

      两个人跺着脚,从冰天雪地里踏入室内,顿时温暖如春。

      “你们两个,真是主意新鲜,冰天雪地在外面捕鸟,陆之遥,每次就你花招多。”陆母一脸笑意盈盈地走过来捏住满昼的手,“看给我们满昼手冰的,这小脸儿冻得。”使劲儿瞪了自家儿子一眼。

      张满昼嘿嘿笑个不止,“陆妈妈可真是疼我,我一点也不冷。”满昼吸吸鼻子,促狭地看着陆之遥,眼眸弯弯,脸往陆母肩上凑,陆母没有女儿,看到张满昼第一眼就觉得这女孩子可人疼。

      “还说不冷!”脸上白着眼,手里却递给满昼一个大红包。

      陆之遥往游戏房走,“得,你是亲女儿,我是白捡的呗。”

      满昼俏皮捏了捏红包,偎在她身上,“陆妈妈每年给的压岁钱都够我养活下半辈子了。”
      陆母嗔怪着白了她一眼,嘴巴止不住弯,“这孩子。”

      满昼笑意未收的视线,被沙发上坐的人迎面而来的笑意顿住,她也直直望着,笑着转过头,“陆妈妈,这位是?”

      冰天雪地,热情如火,这人恍若两人,周明矜觉得有意思。

      “周明矜,年纪轻轻就打理了一家公司呢,可不容易,刚从美国回来。”陆母笑着介绍。

      “周先生好。”张满昼笑着,她脊背挺拔,褪下厚重的棉服,亭亭玉立,一身红毛线衣喜庆,应和这热闹的氛围。

      周明矜从沙发上起来,到她跟前伸出手,“满昼小姐,幸会。”

      “妈,刘婶儿喊你呢。”陆之遥声音从与厨房一墙之隔的游戏房里传来。

      “哎,听见了,瞎嚷什么!”转过头来对着二人,“你们年轻人聊,待会吃饭,有你们爱吃的菜色呢。”陆妈妈笑着走远。

      周明矜的手还悬在满昼跟前,她伸出手,笑意并不收敛,“周先生幸会。”两只手轻触,便懒懒地偎进单人沙发里,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皮抬起,没料到周明矜的眼神仍然留在自己身上,嘴里的话顿了一顿,“周先生玩游戏吗?”

      周明矜笑开,“什么游戏?”

      张满昼站起,走向游戏房,便传来陆之遥的哀嚎,满昼拿着游戏机出来,后面跟着委委屈屈的陆之遥,“你们俩玩?那我呢,满昼你这人怎么喜新厌旧,好歹那么多年交情呢。”

      “你接盘,输了的人下场,这样总行吧。”

      周明矜微微一笑。

      十分钟后,张满昼皱着眉头望向周明矜,后者一脸事不关己,幸灾乐祸,“我可没输。”

      陆之遥咬牙切齿,“是,您没输,我都忘了您能控局。”

      周明矜后倚在沙发上,摊开手,不置可否。

      门口传来动静,三人回头,刘妈迎上去“是大少爷回来了。”

      陆嘉台一身风雪走了进来,一见人,笑开,“你小子终于得空来瞧瞧我了。”

      周明矜不屑,“这不还得等您老人家有空来见我。”

      经年的默契顿时笼罩了整个客厅,两人上了楼,书房里说话。

      没人发觉在房间一角,心跳漏了一拍依旧默不作声的人。

      鞭炮声在空中四散,刘妈在客厅收拾残羹剩饭,张满昼一个人摸到了房间外面,烟花热烈,很快趋于黑暗,光彩一闪而逝,一如她青春热烈后的名不见经传,刹那光华也被自己否定掉了,如今便是一文不值,周围越盛大拥挤,内心就越荒芜。

      他衣冠楚楚,绅士模样风光无两,一如从前,张满昼想过自己跟陆嘉台或者会分道扬镳,万分之一的可能再见也应该形同陌路,或者如老友般相处,不计前嫌,就当大梦一场。

      可也不知道现在算什么,不见天日的依旧不见天日。

      “满昼姐。”陆之遥抱着一碰烟花棒走过来,她接过来,陆之遥抽出来一根,在满园的红光下认真拿出打火机点燃,烟花的光盛开在他眼睛里,他笑着把她的手扯过去,拿着烟花棒,手上动作不减“我是想把你拉拢过来当亲嫂子,是他没眼光,不过,都那么久过去了,该放下了。”

      满昼笑着把目光移到手中的烟花棒上,“新年愿望,祝我们家之遥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真难的愿望,身体健康我尽量,万事如意可不敢说。”陆之遥索性把手里的烟花棒都引燃,顿时光明四散,恍若一场盛大的烟火。

      “也祝我们岁岁有今朝。”每年春节都会说一遍的话,从稚气未脱一直说了现在。
      张满昼二十四岁这年的除夕,过得算是温暖,她错头看见站在二楼栏杆内的陆嘉台和周明矜,露出了今晚第二次发自肺腑的笑意,不过浅的很,一瞬而逝。

      “这姑娘跟你们家关系一直这么好?我看陆姨对她真心很好。但我出国那会对她没什么印象。”周明矜眼神停在楼下人的身上。

      “是之遥带回家来的朋友,我妈一见她就很喜欢。”她那个时候比现在更稚嫩青涩,第一来家时只知道笑,眉眼细长,如远山黛,黑瞳弯弯,生的这两个好地方,玉立亭亭,给人留下的印象极深。

      “现在看来这姑娘可有两幅面目。”周明矜这话说得调侃意味更浓,真情假意这些人都一眼看透,不过好奇在这姑娘浓情是真的,冷情也是真的,两幅面貌都不加掩饰,不过是一样在乎,一样不在乎罢了。

      陆嘉台低头一哂,不欲多言。

      周明矜倚着扶手,波澜不惊的眼神在这流光溢彩的世界掠过她,转头回到发小别有深意的一哂上。

      墙上时针指向夜里十一点的时候,陆母陆父熬不住睡觉去了,周明矜从书房出来,拿起车钥匙准备离开,见张满昼像一只窝在沙发与地毯中间烤火的猫儿,脸颊被烤的泛红,总算褪去了一丝苍白,他鬼使神差低声:“回去吗?送你。”

      张满昼仰头看向他,似反应了一秒,笑了一笑,眼皮落了下去,“好啊,但我今天不走。”
      周明矜又在她身上感受到了那股子被礼貌和温暖掩饰的绝望,将她一整个人包裹着,倒也是没有再多说什么,离开了。

      复杂的多面性是人生的常态,一边垂垂将落,一边是对世界的努力,大多数人都是如厮度过,可偏偏二十七岁周明矜的眼睛落在了二十四岁的满昼身上。

      晚上到家时,周母正在跟周风眠吵嚷,周明矜放下钥匙,问“怎么了?”

      周风眠吞吞吐吐。

      周母义愤填膺“他今年二十四岁了,是本命年,我给他买了件红色内裤,保平安的,他倒像逃命一样!”

      周风眠眼睛一转,躺倒在沙发上,来劲了:“哥你三年前也穿了?”

      周明矜点头,实际上他当时在国外,没人管这件事,他忽视了周风眠一脸难以置信的哀嚎,周母:“本命年多灾难。”

      周明矜心里念起了另一件事,今年好像是很多人的本命年,周风眠、陆之遥、还有她,他听陆母提起的。

      这种传统周明矜不信的,张满昼也不信的,前者在于对科学的信任,后者在于再糟糕还能怎么糟糕呢。

      多年以后,张满昼回望人生,频繁提起她的二十四岁,正是这一年,她开始对生活充满感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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