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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他超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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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逐渐向西偏移时,一行人押着五车货物沿着大路向双福镇行去。
打头的马车里坐着云娘、老管家和一个兴致勃勃的谢迟。
和愁眉苦脸的老管家不同,谢迟捧着肥嫩的小脸专心缠着云娘,“云姐姐”长“云姐姐”短地央求她讲一讲江湖见闻。
“......这一次之后呀,我爹爹就不再放心我一个人走商了,每年都要劳累赵叔和我一起跑上几趟远门才罢休。”云娘含笑道,她刚刚绘声绘色讲述了自己第二回带队跑商便被当地几个老奸巨猾的商人合伙骗了个痛快,吃了大亏的事情,“如今我都这般岁数了,商路闭着眼都走得过来,他还是犟,非让赵叔看管着我。”
管家赵叔捋着胡子摇头:“如今这世道,老爷夫人自然是放心不下,便是我也不敢掉以轻心呐。你瞧瞧,这趟不就又遇上事儿了?”
语毕转向谢迟抱拳:“唉,也是麻烦小女侠蹚进这一桩烦心事儿了。”
谢迟连连摆手:“您叫我小迟就好,云姐姐也是!我确实武艺不精,担不起女侠二字,于这事上也不知能算上多大助力。但师兄师姐常常教诲,行走江湖就该除恶扬善,惩奸罚凶。”
她越说越慨然,自觉下山以来表现良好。倘若多行侠仗义,成就威名,也有脸再回华山面见师长,说不定还能升上几阶。
啊,这或许就是衣锦还乡吧!到时先滥用一下权利,将全纯阳午食里的杂碎汤统统替换成老火骨汤。再让天街那群小贩把滞销的煎饼果子全都换成鲜肉包子,从此过上快乐气宗生活......
正做着成为膳房首席弟子掌管纯阳伙食大梦的谢迟忽的灵光一闪:“云姐姐,你白天瞧见我时,好像说了句‘总算等到了’?可是有人提前打过招呼?”
“我们一行前天到的这小镇,当时被逼得走投无路,琢磨着先找个客栈歇歇脚,再商量对策。正巧在客栈里遇到位年轻侠士,急匆匆地赶路,临走时问了我们两句,叮嘱过两日就会有纯阳弟子下山经过,不如请他们帮忙。”云娘说完,疑惑地看了眼谢迟,“小迟女侠未曾听说过吗?”
未曾,简直是闻所未闻。
谢迟皱着一张小脸,显得更玉雪可爱,旁边的云娘更是忍了又忍才杜绝自己去掐一把那白嫩小脸的恶念。
前天的事照理说与她手刃仇人出逃下山并无瓜葛,可偏偏这几日也不曾听说哪位师兄师姐下山公干。可此人如此笃定,若是冲着她来必是早有打算......
谢迟倒吸一口凉气,莫非是个话本子里常有的神算子角色?!
“云姐姐,那人可有什么特征?比如白纱蒙眼?或者手持神秘书卷?”
云娘忙用端庄面孔换下之前那“忍了又忍”的奇怪神色,不假思索:“穿着打扮与普通江湖客没什么区别,也看不出门派师承......但这位侠士出手尤其阔绰!”
接着感慨道:“我还从未见过这种连两杯粗茶水都付了一锭银子的人。”
一旁赵叔也捋着胡子啧啧称奇:“俗话说出门不露白,这位毫不在乎,现在想来必定身手不凡。”
突然一阵颠簸,云娘赵叔都抓紧了扶手,对视一眼。马车停了下来,云娘神色一凛,叹了口气。谢迟晃晃脑袋把满腹猜测先丢到一旁,静静观察事态发展。
“下车,劫道。”一道缺乏起伏的声音从马车前方刺进来,“老规矩,拉进东面的林子里,明天自行来取。”
云娘认命地下了车,谢迟想了想,也背着剑蹦跶下来。
“交货日子迫在眉睫,兄台能否行行好,今日就让我们过去算了。”云娘拱手,语带恳求。
男子穿着一身褐色劲装,个头中等,普普通通的脸上没有一丝打劫的兴奋,反而像在例行公事一样颓靡。
果然,他只用了三个字回复:“老规矩。”
而后眼睛转了转,这才看见谢迟,用一种奇怪的语调问云娘:“你女儿?”
在场众人好像都读懂了那语气中对于云娘三天不见就能端出个半大女儿的惊奇,空气一片寂静。
谢迟无语凝噎,赵叔抬眸望天,云娘咬牙切齿:“我尚未成亲。”
那人点了点头,也不在意答案,又是开门见山三个字:“老规矩。”
谢迟生怕云娘怒火熊熊坏了计划,立刻挺身而出,抱拳道:“听闻阁下武艺高强,又何必执着于耽搁百姓生计?不如今日请阁下赐教,若在下输了,便依阁下心意,在下绝不多管闲事;若是在下胜,便放他们前行,阁下也自行离去。”
那人低头看着谢迟,蓝白色衣服、看不清脸、个子矮小——感觉还不到自己腰部,接着用那种奇怪的语调:“你来?”
谢迟此刻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云娘的愤怒,余光瞥见云娘同样担忧地看着她,按捺下火气,如出一辙地咬牙切齿:“正是在下!敢问阁下何门何派,姓甚名谁?”
“何璧。”
说罢,男子向前疾行,干净利落出拳,想打谢迟一个措手不及。
谢迟正在腹诽这名字奇怪,见他突然袭来急忙抽出长剑抵挡。何璧以拳击剑身,力量相震,持剑的右手臂霎时一阵痛麻自下而上袭来。谢迟立刻换成左手持剑,后退两步,若有所思。
何璧也没罢手,逼近两步,又以拳相搏,狠厉直拳出手直冲谢迟脸面。谢迟仗着一些身高优势,侧身后仰撤步躲过袭来的一拳,剑柄狠狠敲在何璧后腰。
何璧闷哼一声,僵硬着身躯再度出拳。谢迟这次没留给他进攻的机会,九转归一使出,何璧猝不及防,被直直推了十二尺,跌坐在地上。
见他还有起身提拳攻来的架势,谢迟急忙聂云上前,剑尖直指何璧咽喉:“胜负已见分晓,承让。”
许是她说得太流利,何璧那张本来话就不多的嘴更是说不出话了。
他推开剑身,站直身子,既不接话,也不知道掸掸衣服上的灰尘,就杵在那里凝视着谢迟,半晌才学着样子,怪模怪样也回了个抱拳。
云娘和赵叔并那十个“孔武有力的大汉”都惊喜异常,没想到谢迟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一鸣惊人!
云娘感激地看向谢迟:“真是多谢小迟女侠!待我们到双福镇,定好好设宴款待!”其余人也点头附和。
谢迟还没被这么夸过,故作镇定挥挥手,以示“不过举手之劳”。又悠然看向远方,竭力不露出喜悦的傻笑。
这一看就看见了何璧毫不留恋转身就走的背影——走的还挺快。
谢迟嘴张开又闭上,最后还是忍不住叫住他:“那个!你屁股灰没掸!”何璧停住,像是才想起来方才被狠狠推了个屁股蹲一样,没有半点心理负担地伸手掸了掸,云娘不忍卒视,翻着白眼伸手掩面。
瞧着云娘肆无忌惮的白眼、何璧肆无忌惮掸屁股的手......
大师姐曾从山下带回来的话本子如今飞速盘旋在谢迟心头,一种神奇的脑补之力悄悄觉醒——
世代为匪的何璧接近商队,有所图谋的他却被独立坚强的云娘深深吸引。这个不知感情为何物的冷酷土匪从未体验过这样的悸动!他不可自拔地拒绝了家族的格杀令,毅然暗中护持着云娘。可云娘这样的女子,身边优秀男儿如韭菜一般一茬接一茬地冒出来,何璧妒火中烧,终于决定从默默守护换个相爱相杀的路子。改头换面的他从此操起了旧业,那一句“劫道”正是他要莽上去追求爱情的信号......
被这纯洁爱情冲昏了头脑的谢迟立刻眼巴巴看向云娘,小声询问:“云姐姐,我观此人武功路数颇有蹊跷,行事诡谲,心中实在好奇。既然他未曾伤人性命、掠夺财物,如今也无甚威胁,可否......”
云娘正嫌弃何璧那手嫌弃得紧,乍一看见谢迟眼巴巴的小脸就如同心灵被洗涤,连连点头道:“无妨,就都依你的!”
得了云娘的许可,谢迟才转头伸手挽留:“这位何侠士,我看你方向也是往双福镇去,不如同行?江湖行走不易,其中若是有什么误会还是早些化解开为好!”
何璧终于掸完了他那不新不旧的裤子,在周围十数人鄙夷的目光中傲然挺立。听见这话,眼神一敛,好像思考了什么又好像没有真的在思考,最后若有若无瞧了眼远处的云娘,木然道:“可以。”
谢迟内心雀跃,忍不住原地握拳蹦跶两下。
一见有情人,立刻想到话本子,立刻想到撮合,立刻想到华山上的大师姐......
大师姐曾提着一篮山下买来的话本子对谢迟谆谆教导:“小迟你记住,如我们这般练剑的人对待自己的感情要像华山的雪一样冰冷!但对待别人的感情就要像万花的松鼠一般嘘寒问暖!不对,你还小,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小迟你别抢!那本让师姐先品鉴!”
谢迟当日只顾着埋头挑拣没看过的话本子,完全忘记了关怀大师姐这次下山是又在万花遭了什么罪。如今细细想来,竟是这话在冥冥之中指引着她未知的江湖之路!
谢迟正打算热泪盈眶向华山方向拜上一拜,突然打了个激灵——糟糕!忘了还要维持那行走江湖经验丰富正道楷模华山之光的人设!
于是她的小身板迅速站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冷酷地环视四周,霎时收获了无数慈爱的眼光。
直到谢迟垂头丧气又跟着云娘、老管家重新爬回马车车厢时,心里那股子“参与推动感情发展,实现人类社会和谐”的兴奋劲也没完全消停。
她悄悄掀开马车窗帘向外看了一眼,何璧自然没有座上宾的待遇,此刻正老老实实目不斜视跟着马车走路。一想到土匪头子为爱竞走,谢迟就忍不住喃喃说了句:
“他超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