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天》kaeler

6、灌篮高手

　　午休结束铃打过一遍后，刘耀文抱着怀里的卷子，目送着前面飞奔而走的朱志鑫。他敛着眼，笑意未深，却感觉裤子口袋一震。

　　他轻车熟路的借着试卷的遮挡，偷偷打开手机。

　　秦岭
　　「兄弟，欠我个人情啊～记得还。」

　　刘耀文只匆匆看了一眼就嗤笑着将手机又放了回去，他的这群哥们啊，整天就知道从他身上薅羊毛。这又是欠的哪门子的情，他怎么不知道？

　　等他跨上第一节台阶，兜里的手机又不安地震动了起来。他顿了下，没理会，飞快地三步并作两步的上了五楼。这时，最后一遍铃声结束，下午的补课正式开始了。

　　彼时的走廊里安静的很，窗外是连绵的雨，像是倒不尽似得，天也跟着忽明忽暗。以往的台风总是来的快去的也快，但这一次却像是缠在了这温柔水乡里，不愿离去。下得人心烦。

　　而当刘耀文将卷子放到讲台上后，余光瞥见了那抹靓丽的白发，心情竟又出奇了好了起来。

　　他抬手拍了拍靠讲台最近的几人，低头跟班长王小米说：“周老师说这两节课测验，卷子先发下去，他一会儿就来。”

　　得了卷子的王小米立刻起身，吩咐物理课代表发卷子。刚才还静默的教室顷刻间热闹了起来。

　　班长王小米转身维护纪律道：“都别说话！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准备考试了！”

　　朱志鑫比刘耀文早到些，在旁人都为了考试而紧张时，他正慢慢悠悠的把桌面清理干净。忽然，他的手肘碰到了一个温软的东西。

　　他下意识的转头，对不起三个字到了嘴边，却见同桌孟星河将一本崭新的笔记本放在了他的桌上。

　　朱志鑫看着上头印有二中校徽的本子，有些疑惑的问：“给我的？”

　　孟星河沉默寡言地嗯了声，然后动作飞快的将桌上的书塞进抽屉里。仿佛刚才给他笔记本的事从来没发生过。

　　朱志鑫看着他，温声道：“谢谢。”

　　孟星河的耳根不知为何燥红了起来，他倏地抬头，一双圆润的杏眼注视着朱志鑫。

　　后者拿着笔记本，仔细端摩着里头的笔记，字体是意料之中的娟丽漂亮，各类知识点概括的简明扼要，记录手法也是详略有当，一看就是好学生的模范。

　　他的眼神是那么的认真又专注，几秒过后，朱志鑫合上本子，再次表示感谢道：“谢谢你的笔记，记得很清楚。”

　　彼时分完卷子的刘耀文正好路过他们身旁，余光停留在两人之间，片刻后又不着痕迹的转开。

　　回到座位上，一旁的程醉就神秘兮兮的拉着他的胳膊，示意他看看孟星河：“你看看，这小子耳朵都红了～平常就见他毒舌怼我，这下遇见个朱志鑫，还是头一回见他害羞到耳朵红。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刘耀文嗯了声，拿正眼看去，耳畔依旧是程醉不停歇地声音：“你说孟星河在害羞什么？莫不是这新来的会下蛊？瞧那样……”

　　刘耀文心不在焉的嗯着，目光渐渐偏移，盯着前头那人的后脑勺，心思却飘到了刚才的旧教楼。相比于其他人对朱志鑫浮于表面的了解，刘耀文总觉得自己才是见过朱志鑫最真实一面的人。

　　他是第一个，所以不嫉妒。

　　“我叫孟星河。”

　　朱志鑫抬头看着有些赧然的少年：“嗯，我叫朱志鑫。”

　　简单的寒暄过后是一阵尴尬的沉寂。耳边充斥着哗哗的传纸声，不知为何，他们这一组传的速度特别慢。孟星河从没觉得分发卷子能如此的难熬跟紧张，就连握着笔杆的手指都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他时不时用余光偷瞄一眼朱志鑫，一只手悄咪咪的捂着自己的小心脏，仿佛像是劫后余生。

　　直到前头终于将卷子传下来了，他才有机会找话题同他交流：“老班说你的书教务那儿暂时还没有多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之后补课期间你可以和我一起拼着看。”

　　朱志鑫接过前头传来的试卷，轻轻眨了下眼：“谢谢。”话音刚落，自己的后背就抵上来一根笔杆子。不轻不重，正好戳了一下。

　　“朱志鑫，快点传。”身后传来刘耀文平静地催促声。

　　在一众嘈杂的声音里，像一把低频的贝斯，沉而静地钻进朱志鑫的耳朵里，占据了他的所有。

　　他微微侧过身，转头看向他，手里握着卷子。递过去的一瞬间，那根笔杆子也就顺着他的脊椎线慢慢滑了下去。

　　朱志鑫有些不高兴的蹙了下眉，他不是很喜欢这种异样的肢体接触感，他告诉刘耀文：“别用笔戳我。”

　　刘耀文接过卷子，眉眼处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他将笔绕着指尖转了一圈，低头在姓名处写上自己的大名。他一边写一边还若无其事的问道：“为什么？”

　　“没礼貌。”朱志鑫言简意赅的解释完后就又转过去了，顺带着将自己的椅子也往前挪了挪，彻底远离了刘耀文的领地。

　　还真是泾渭分明。刘耀文在朱志鑫转过去后抬头望着那背影，似笑非笑了下。

　　在一旁看完全过程的程醉翘着二郎腿啧啧称奇道：“文哥，你惹人讨厌了？”

　　刘耀文低头继续写道：“你文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了都要爆胎，谁会讨厌我。”

　　程醉哈哈一笑，眼尾居然沁出了几颗笑泪，他用手肘碰碰这个自信且强大的男人，嘲笑道：“以前没人敢讨厌你，但现在不一样了啊～有我们朱哥在，文哥，你的脸也不值钱了。”

　　话音刚落，桌底下就伸来一只脚，用力踢在了程醉的小腿肚子上。程醉没忍住，哎呦一声叫的响亮，眼尾的笑泪变成了哭泪，痛的他发麻。

　　“来真的啊？！”程醉揉着被踢麻了地方，委屈巴巴的说。

　　刘耀文若无其事的顺着题目写答案：“歉道了么？”

　　程醉觉得刘耀文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蔫蔫儿垂头说：“没呢。我还在观察。”

　　刘耀文写完一面的选择题，翻了个页，问：“观察什么？”

　　此刻教室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大家都被困在了物理题海里难以自拔。除了刷刷的写题声，就只剩窗外细细的雨声。

　　老周抱着他的教科书和保暖杯进门时学生们埋头苦干的样子，欣慰的笑了。

　　他将书和杯子往台子上一搁，半斜着身子靠在讲台边缘，他问：“题难吗？”

　　众人不约而同的回应道：“难～”

　　老周搓了搓手笑道：“难就对了！这张卷子集合了历年高考物理卷的各类题型，在离高三快开始前先给你们来个下马威，才不至于让你们把尾巴翘太高。”

　　作为一班的班主任兼物理化的任课老师，老周虽然年纪没有跟那些资深教师一般，但绝对是最懂学生心态的老师。

　　因为年纪和在座同学的父母差不多大，自己的小孩也在国外念高中，所以特别能知道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心里都在想些什么。说好听点叫‘能和学生打成一片’，说难听点就是‘任何事都逃不过他的法眼’。为此，高三一班的学生在面对老周时，总是又爱又怕，乖的不行。

　　老周环视了一圈，目光被那一头白色的头发吸引。他微微偏了偏头，看着正认真做题的朱志鑫，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柔和一笑。

　　一节小课结束打铃后，教室里仍然安静的连落根针都听得一清二楚。所有人都挤眉弄眼的瞅着自己面前的题目，不敢有一丝懈怠。

　　唯独朱志鑫除外。

　　当他将最后一道题的答案写完后，便搁下笔，转了转发酸的手腕。因为长期画画握笔的关系，他的右手有腱鞘炎，拿笔时间长了就会如针扎般刺痛。

　　他用余光瞄了眼周围，包括孟星河在内，所有人都低着头。朱志鑫又偷偷看了眼孟星河的卷子，发现他仍然卡在试卷正面的最后一道大题上，停滞不下。

　　他回头看了眼挂在教室后头的时钟，此刻第二节小课的铃声响了起来。距离正式收卷还有最后40分钟，朱志鑫转过头，心里默默为孟星河感到可惜。

　　总分100的卷子，恐怕只能拿到70分，还是在保证前面全对的基础上。

　　忽然，他右侧的光被人影挡住。一道阴影覆在他的卷子上。他抬头看去，只见老周面带微笑的轻声询问他：“写完了？”

　　朱志鑫点点头：“嗯。”

　　老周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那你跟我出来一下。”

　　外头的天空还是雾蒙蒙的，雨不下来了，但整个天像是用碳素黑笔画出来似得，看得人很是压抑。

　　老周把他单独叫出来，他看着眼前的少年，先是随和地问：“刚来二中还习惯吗？”

　　朱志鑫看着老周的眼睛，回道：“还行，跟七中没有什么不同。”

　　“你的情况我听教务他们说了，也看过了你的高考成绩。光是文化课你就远超我们上一届毕业班的一本平均线，复读对于你来说其实意义并不大，再参加一次高考，你的成绩也不会掉出一本线外。而且据我所知，你已经被中国美术学院录取了，所以……我能知道你为什么想要复读吗？”

　　看着老周诚恳的目光，朱志鑫原本心里的设防有了一丝的松动。但或许是性格使然，朱志鑫没有过多的交底，只是点到为止的将一切原由归根于自己：“可能……我就是仗着自己会考试，任性的想要重来一回，给自己不成熟的决定吃一记后悔药吧。”

　　老周眯眼盯着他，似乎是有些不信的。他伸手语重心长的拍了拍朱志鑫的肩：“高考是人生的一道重要分水岭，填志愿亦是。在没想清楚既定目标之前，你可以反复重来无数次，但前提是你这一切都是根据你自己的意愿来的，而不是别人想要强加于你的。”

　　“人生是自己的，选择也好、判断也罢，最终的决定都在于你手而非别人。”话到这里，老周的眼神突然变得深沉了起来，他没有选择逼迫一个孩子去扼杀他的真实想法，而是郑重其事的告诉他：“不要轻易的放弃自己的理想，去做你认为对的决定。”

　　“我对你的期望只是希望你能通过这复读的一年，确定自己未来的目标及方向。而不是被所谓的现实绑着往前走。”

　　话毕，老周看着陷入沉思的朱志鑫，长舒一口气道：“看清自己的内心，路都是可以走出来的，老师相信你。”

　　朱志鑫微微抬首，喉咙生涩的发出一声嗯。

　　沉重的话题揭过后，老周又恢复了以往和颜悦色的模样，亲切的告诉朱志鑫：“我们一班的同学们都还是很好相处的，我已经跟孟星河提前打好招呼了，你要是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他帮忙。”

　　“对了，还有刘耀文。”

　　这名字像是这夏日里的狂风，吹来时凉的人心惊，同样也肆虐的让人没办法忽略他的存在。

　　朱志鑫猛然抬起头，看见老周笑意纵横的模样，心里反复将这个名字咀嚼了好几遍。纤长睫羽下半垂着的含情眼里透着一股淡淡的不情愿。

　　老周似乎是没察觉他眼里的情绪，自顾自的说道：“他虽然是体育生，但不管是学习还是和同学相处都十分融洽。平时性格也是极好的好，没什么架子，班里的男生都喜欢跟他玩。你以后要是遇到什么问题，找他也是一样的。”

　　朱志鑫心虚的摸鼻子，敷衍迎合道：“知道了老师。”

　　“行吧，那没什么事你就先进去吧。”看着朱志鑫有些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老周又说道：“哦对了，你的课本和校服要到开学之后才能拿到，这几天你就先穿之前七中的校服，书可以和孟星河拼着看。”

　　“至于你的头发……”

　　不用老周说，朱志鑫就自己保证道：“正式开学前我会把头发染回来的。”

　　老周听闻，眉眼一弯的笑了：“其实……我觉得你这头发挺酷的啊～”

　　“？”朱志鑫有些错愕的看着他，手不由的摸了摸那有些潮湿的发梢，和刚染那几天想必，它已经不掉色了，可以随便摸。

　　“我要是不做老师，也得整一头，多酷炫啊。话说你看过《灌篮高手》吗？里面有个叫樱木花道的，我就想染他那个颜色。红色，多喜庆啊……”说完还意犹未尽的啧啧两声。

　　在朱志鑫的刻板映像里，二中作为和七中一样的重点高中甚至比七中还好，里面的老师也应该比七中更为古板、守旧，容不得学生有一点逾越。

　　回教室前，朱志鑫忽然扭头对着还站在原地微笑目送着他的老周。他弯起腰，露出一个笑：“周老师，你染红发一定很好看！”

　　老周听完微微一愣，随即指着朱志鑫的背影，笑得很开心。

作者有话说

　　默默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