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天》kaeler

7、我的好前桌

　　“下课铃响后，所有人从后往前交卷，课代表收齐了之后交给我。”老周站在讲台上叉腰看着大家说。一双眼睛时刻盯着底下，有没有趁机作乱的。

　　又是一阵哗啦啦的传阅声，程醉看着自己试卷背面空白的题，咬着笔盖欲哭无泪道：“完了完了，继被翠花喊去办公室喝茶后，老周也要来找我了。”

　　他闭着眼，心如死灰的将试卷挥给前面的孟星河，孟星河看都没看一眼，整理好后又传给前面的人。

　　末了，他一边收拾桌上的文具，一边说：“程醉，有时候我是真佩服你。平常测验马马虎虎，一到考试又能精准踩在安全线上平稳过关。我看那些考前去逸夫楼膜拜名人铜像的，都应该转过来拜拜你。你可比那些名人铜像灵验多了。”

　　程醉已经听了孟星河两年的毒舌了，耳朵都已经能自动规避了。

　　他习以为常的说：“你不知道吗，有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这叫什么？这叫天不亡我！希望开学之后，我的好运气能延续到高考结束。”说完又心有余悸的自己的好运会被人分走，连忙双手合十的对着上天祈祷：“那些个临时抱佛脚的可别想来分我的运气。”

　　孟星河听闻无声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一直游离在话题之外的朱志鑫忽然感觉有人敲了敲他的椅背。他回头看去，只见程醉半个身子往前趴着，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冲他打招：“新同学，你好啊。我叫程醉，程醉的程，程醉的醉。”

　　朱志鑫亦如往常一样高冷又矜持：“你好，我叫朱志鑫。”

　　程醉边揪着自己自来卷的头发，边打量着朱志鑫那头白发，他夸赞道：“你的白发好酷哦～等高考结束，我也想染个头。”

　　一旁的刘耀文很给面子的浇冷水道：“我看绿色挺适合你的，青春又活力。”

　　“去你的吧！”程醉骂骂咧咧道：“谁TM想头上顶个青青草原啊！”

　　坐在前面的孟星河没忍住，闷笑了一声。

　　一旁的刘耀文继续说道：“那不然你染个彩虹头？花里胡哨、五颜六色的，最适合你了，以后走出去，我们都认你做大哥。你是这条路上最靓的仔。”

　　面对刘耀文出的馊主意，程醉选择性耳聋。

　　他看着一脸平静的朱志鑫，软声软气的告状说：“朱哥，你看，我平常就是被他们这么欺负的！以后你可不要学他们一样欺负我。”

　　朱志鑫不太擅长跟这种会撒娇会卖萌的小孩打交道，但看着程醉那张可爱到软乎乎的娃娃脸，实在是讨厌不起来，便随了他心，答应的点了两下头。

　　程醉立马开心的挺直了腰板，像是有了靠山似得在刘耀文面前得意极了。他撑着手臂道：“那朱哥，我们以后就是好朋友了。朱哥，你刚来二中。有什么想知道、想了解的都可以来问我！我可是二中免费的百事通，灵的很。”

　　一般不怎么说话的刘耀文今天好像是铁了心的要把他往死里怼：“嗯，是挺灵的，毕竟是小0通嘛。”

　　前两天刚跟几个哥们讨论过同性恋的问题，当时刘耀文也在场。他们在说的时候刘耀文像个透明人，可程醉却已经敏感道光是听0跟1就知道其中含义。

　　他赶紧警告还在偷笑的刘耀文：“你别毁我清誉好吗？我又不是Gay。”说着忽然讲矛头指向了对方，“倒是你，一天到晚只跟我们混一起，现在二中论坛上可是都在传，你是二中的绝世大猛1。”

　　“文哥～看不出来啊～”程醉不知死活的凑过去贴着刘耀文的手臂扭来扭去。

　　被他蹭得无欲无求的刘耀文抬眸对上了对面朱志鑫那熟视无睹的眼睛。不知为何，当那双凉薄的含情眼轻轻扫过他时，刘耀文觉得自己心虚的很。

　　他一把推开还在浪的程醉，皱眉严肃道：“别发骚。”

　　程醉自讨没趣的撇撇嘴，将这个话题终结。他虽然平常爱开些玩笑，但也拎得清分寸。于是他又将话题扯到朱志鑫身上，他问：“朱哥，还没问过你是哪里人，本地的吗？”

　　朱志鑫道：“出生在重庆，算是半个重庆人吧。”

　　“嚯！那你跟文哥是老乡啊～文哥也是重庆哒。”说着程醉拍了拍一旁默不作声的刘耀文。

　　两人的视线又莫名的在空中交汇了，仅一瞬，朱志鑫便先一步撇开了眼。他含糊的嗯了声，说了句客套话：“真巧啊。”

　　反倒是刘耀文，像是突然来了兴致似得冲他微微一笑，敛起的眼睛里仿佛闪着光：“是啊。你没来之前我们班就我一个重庆的，你说巧不巧？”说着又没头没尾的用重庆话问他：“老乡好啊，会说重庆话吗？”

　　朱志鑫的耳根莫名烫了起来，许久未听到熟悉的家乡话，竟有些近乡情怯。他用不太熟练却也好听的重庆调调说了句：“会的。”

　　刘耀文眯起眼，眼中的笑意又浓烈了几分：“好乖哦～”

　　比起朱志鑫的重庆话，刘耀文的更地道些。一旁听不太懂的程醉凑近了问：“好乖哦是什么意思？”

　　欺负程醉不懂重庆话，刘耀文骗他说：“就是字面意思。夸他文静呢。”

　　程醉哦了声，可他看着朱志鑫忽然发红的耳尖，又觉得刚才那句话不像是字面意思那样简单。可程醉来不及抓住这一丝气氛的不对劲，转而又好奇的问：“朱哥是比我们长一岁吧？”

　　朱志鑫平复了一下，抿唇道：“嗯。”

　　“几月的？”

　　“十一月。”

　　“星座呢？”

　　朱志鑫不知道程醉问他这些是为了什么，要是换做别人，他应该已经没有耐心再顺着对方的问题回答下去了。可程醉不一样，他看上去鬼灵精怪的，怪招人喜欢的。

　　“天蝎座。”

　　“什么血型？喜欢吃什么？讨厌吃什么？爱好呢？或者有什么感兴趣的领域？”

　　一旁的刘耀文有些听不下去了，他打断道：“你干嘛啊，查户口的？”

　　程醉撇撇嘴，自来卷的头发配上他偶尔流露出的小表情，让他看上去既呆萌又可爱，简直活宝一个：“我这不是想要多了解朱哥一点嘛。”

　　孟星河告诉朱志鑫：“你别回答他，他这是在收集你的信息，转头发到校园论坛上的花名册里。”

　　程醉看着朱志鑫略显凝重的眼神，赶紧证明道：“我没有！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下新同学！再说了，那个论坛上的二中花名册不是我弄的，你可别冤枉我。”

　　见收集情报失败，程醉又转而好奇起朱志鑫之前的事，他语气陈恳地问：“朱哥，我听说你之前是七中的美术生来着，怎么想着转我们二中当文化生来了？”

　　一旁的刘耀文没忍住，想要踹一脚这不知轻重的程醉，却被对方早有设防的躲开了。他顺势捏了把程醉的胳膊，压低了声警告他：“过分了。”

　　“因为想考正经大学。”朱志鑫回答的很自然。

　　刘耀文目光深邃的盯着朱志鑫眉眼间的淡然，眼前赫然出现了那副背景沉重的油画。画里处处透着沉闷与束缚，少年紧闭的双眼和双手围起的壁垒皆是重重枷锁，禁锢着那快要被吹散的唯一纯白的玉兰花。

　　程醉不信：“658分，什么样的正经大学上不了？朱哥，你可别唬我啊～你高考志愿选的是哪所大学？还是专业艺术院校？”

　　结合之前在七中论坛上看到的有关朱志鑫的帖子，程醉将他内心的疑惑旁敲侧击的问了出来。

　　朱志鑫想了想，没有隐瞒的说了出来：“中国美术学院。”

　　程醉不是杭市人，但也知道在寸金寸土的西湖边上坐落着号称全国最美大学之一的中国美术学院，那可是个烧金炉啊，一般人可进不去。

　　“那你为什么又来复读了呢？”程醉接着问。

　　“没有为什么。”像是不想谈及太过，朱志鑫说的很快，声音冷淡道：“就是不想读了，觉得没意思，也不想再画画了。”

　　骗子。

　　刘耀文的眼神凌冽的落在朱志鑫被光影遮住的半张侧脸上，内心默默腹诽道。

　　如果真如朱志鑫说得那样，那他在旧教楼里看到的一切又是什么？

　　话题仿佛到了这儿被戛然而止，程醉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本能的捂嘴缩了缩脖子。但随即另一个困惑又涌上心头，有关七中论坛——‘朱志鑫在高三上曾休学过一段时间，直到高考才再次出现’。

　　对于朱志鑫的休学，七中人也不知道具体原因，但大致有两种说法。一个是因为身体原因，因病休学，还有一个就是……因为同性恋。

　　程醉被这个想法烫得咋了舌，到底是没胆量问出来。借着气氛的低迷，程醉把道歉提了出来：“对不起啊朱哥，之前对你不了解，看你染了一头白发，以为是什么不学无术的恶霸。又因为看到了一些有关你的谣言，对你产生了些误解，实在是不好意思。”

　　朱志鑫看着程醉，眼里依旧无悲无喜，像是被误解惯了，显得很麻木：“没有什么好道歉的，我不在意。”

　　程醉看向身旁的刘耀文，却发现他的目光沉静得可怕，像片照不透的深海。从刚才开始，程醉就隐约感觉刘耀文有些生气，但又不确定他到底在气什么。

　　放学铃打完后，程醉看了眼窗外突然下大的雨，才想起自己没带伞，赶紧问一旁的刘耀文。

　　刘耀文说：“我还要去趟老周办公室，你们先走吧。”

　　“那朱哥呢？放学一起走吗？”程醉见拉不动刘耀文，又把希望寄托在才认识不久且高冷神秘的朱志鑫身上。

　　朱志鑫只是微微皱了下眉，说：“不好意思，我还有些私事需要处理。不能跟你们一起走。”说完背上他那斜挎包就从后门离开了。

　　没有伞也没人肯跟他一起走的程醉伤心极了，正想跟刘耀文说自己可以等他时，孟星河起身用伞戳了戳他的桌腿。

　　“走吗？”

　　程醉惊喜不已，立马倒戈道：“走走走。”

　　“那你车怎么办？”孟星河看着顺杆黏上自己的程醉，嫌弃的想要抽出自己被他抱着的胳膊，奈何对方拽的太紧，他挣不开，只好任由他去。

　　“放学校车棚里呗。”程醉说着，把书包拉链一拉，两眼放光的等着孟星河一声令下，像只期待主人领他回家的小奶狗。

　　孟星河选择性无视了他，偏头看向了还坐在位子上的刘耀文：“那我们先走了？”

　　刘耀文点头说：“好。”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又喊住他们：“三班放了吗？”

　　孟星河想了想，说：“没吧。你找秦岭？”

　　刘耀文嗯了声：“也没什么事，就是我又欠他一个人情，得还啊。”

　　孟星河一听，突然想起来了：“中午的时候程醉看到论坛上有人散布你的谣言，让秦岭去删帖了。估计就是这个人情吧。”

　　刘耀文抬眸，双眼一敛：“什么谣言？”

　　孟星河没说话，推了把还在一旁假装挠脸想要躲避的程醉。程醉语速飞快的解释道：“有人在二中论坛里给你盖了一千多楼，讨论你的性取向。”说完拉着孟星河百米冲刺似得飞奔出了教室。

　　刘耀文捏着手里的笔，脸色黑的要命。

　　他坐在位子上，当即就给秦岭发去了微信：「你能不能管管你那破论坛，老子想炸了它。」

　　秦岭
　　「……你不能剥夺别人说话的权利。」

　　刘耀文
　　「那我就得容忍他们胡编乱造？」

　　秦岭这次回的有些慢，对话框的‘正在输入中’来来回回跳了好几次。

　　秦岭
　　「……呃，或许你还不够了解自己。」

　　刘耀文无语，手指飞快的在键盘上敲打着，用尽了所有力气：「滚！老子喜欢女的！」

　　刘耀文
　　「能知道发帖人是谁吗？我需要私下解决。」

　　秦岭秒回道：「我是有职业操守的。论坛管理员怎么能随便人肉用户。」

　　秦岭
　　「不过你要是贿赂贿赂我，我还是可以考虑放弃我的职业操守。」

　　刘耀文
　　「你想要什么？」

　　刘耀文看着‘对方正在输入中’，骨节分明的手指有节奏的轻轻敲击着手机侧边框。

　　秦岭
　　「开学后有场校内篮球赛。帮我们三班放个水，混个第三名不过分吧？」

　　刘耀文
　　「你这是黑幕。」

　　秦岭
　　「靠！我帮你人肉别人就不是黑幕了？」

　　刘耀文盯着对话框想了半天，最后回复道：「成交。顺便再帮我盖一个一千多楼的澄清贴，重点——‘我不是Gay，我恐同’谢谢。」

　　秦岭
　　「OK，包在我身上。」

　　从教室出来后，刘耀文去了趟老周办公室，准备把上学期的化学竞赛奖状给拿回来。他来到门口，往里瞅了眼，发现老周不在，正准备转身离开，却被一道清亮的声线及时喊住。

　　“刘耀文。”

　　他回头看去，只见一个扎着高马尾，模样清纯可人的女孩从走廊另一头的楼梯上下来。她的脸上挂着笑，笑起来时会有两个特别好看的梨涡。

　　女孩穿着二中的夏季短袖校服，露出一双白皙纤细的手臂，那丑陋又肥大的校裤穿在她身上倒显得不那么难看了，反而将她的身材比例拉高了不少。

　　女孩大大方方的走近后，眉眼带笑询问他：“你也是来找周老师的吗？”

　　刘耀文看着她那双弯起的桃花眼，后知后觉才发现这双眼睛竟和朱志鑫的很相似。只不过前者的右眼眼尾处有颗泪痣，而朱志鑫没有。

　　但不知为何，他还是觉得这样一双眼睛还是生在朱志鑫脸上更加好看。他有些迟钝的点了下头，道：“嗯，我来周老师拿上学期化学竞赛的奖品。”

　　女孩双手背在身后，笑起来时更舔明艳动人：“那要恭喜你啊，获得了化学竞赛的三等奖。”

　　沈曦月的声音同她的名字一样好听。

　　刘耀文没什么表情的说：“谢谢。”

　　“周老师应该马上就回来了，你要不在这儿等会儿吧。”沈曦月是竞赛二班的，父母都是市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家境优越，是二中公认的校花。

　　她还有个龙凤胎哥哥，也在二中，也是竞赛班的尖子生，永远的年级第一——沈阙。

　　但不知为何，刘耀文和沈阙不怎么对付。明明两人几乎没什么交集，却总是会被人拿来做比较。刘耀文对这方面根本不放在心上，但沈阙却好像极为在意。每次隔着班级人群见到他时，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久而久之两人不和的传闻也不胫而走。

　　刘耀文看着沈曦月天真烂漫的样子，后退一步道：“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就先不等了。如果你看见了周老师，记得帮我跟他说一声，我明天再来拿。”

　　“你……”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沈曦月有些沮丧，原本想好了要问刘耀文‘情书’一事，也不了了之。只是竞赛班和实验班不在同一层，下次见面又不知道该是什么时候了。

　　教学楼被淹没在雨中，整个校园冷冷清清的。刘耀文站在屋檐下，双手插兜，无声的看着这场雨，耳朵里塞着耳机，却没放歌。

　　忽然，在重重雨雾下，他看见了一道朦胧且瘦削的身影，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慢慢走在雨中。

　　显眼的白发让刘耀文一眼便认出了朱志鑫，他对着雨中的人喊道：“朱志鑫。”

　　人影停了，隔着重重雨雾，他朝他这边看来。

　　刘耀文摘了耳机，嘴角微微扬起，好听的声音穿透雨声回荡在空荡的校园里：“好前桌，我没带伞，载我一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