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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车厘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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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就近原则,慕川先在芳华城放下许愿。
下了车,许愿问他们要不要上去坐会,慕川说了声“要”,随即倾身过去打开副驾的车门,说:“老钟要去坐会。”
钟望星右半身被外面燥热的空气裹挟,不知所云地看向慕川,似是在表达: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
慕川劝说性地推了钟望星一下:“你就去呗,我等下还要和珞珞去看电影,送了你又跑去接珞珞,多费油啊,是吧?”
是个锤子。
钟望星以前怎么没发现挥金如土的慕川有这么勤俭持家的一面。
他还是解了安全带下车,透过降下的车窗跟慕川说:“开车悠着点,别再惹珞珞不高兴了,才有点和好的苗头。”
“那肯定的,这回必把她哄好!走了啊。”幽黑的车转瞬就只能看到车屁股了。
瞧见钟望星两手空空,许愿问:“哥,你冰粉呢?”
钟望星眸光微怔,哭笑不得道:“好像忘在慕川车里了,没事,跟他说一声就行,我们现在进去吗?”
许愿摇摇头:“我还要去便利店帮余子絮买烟。”
“那一起吧,我也想买瓶水,渴了。”
从便利店出来,两人走在小区里。
他们回来得挺早,小区里随处可见吃完晚饭在外溜达散步的业主们。
闲言碎语间,不晓得是哪位大妈凭着洪亮的嗓门来了一句:“手是真的快咧这些人,硬是一粒杨梅都没看到了。”
杨梅……
死去的回忆涌上脑海,重击许愿的羞耻心,他听耳尖地到钟望星冷不丁发出一声极轻的笑,瞬间想原地消失。
“哥。”许愿阴恻恻地说:“我现在杀人灭口,还来得及吗?”
钟望星捏着矿泉水瓶举起双臂,一脸单纯:“我什么都没干啊。”
你是什么都没干,因为什么都被我干了!
光屁股推磨,转着圈的丢人!
许愿看着钟望星这张帅脸当真是一句重话说不出,摆烂地催道:“走吧走吧,热死了。”
压上指纹推门而入,许愿还是给钟望星拿了他上次来时穿的拖鞋。
即将关上鞋柜时,他看到了一双似曾相识的黑篮色童鞋,四仰八叉的散在鞋柜下的留空里,显然不是两人常年男子的家中会有的东西。
想到今日星期六,许愿便感觉自己进了盘丝洞。
“许愿?发什么呆呢?”钟望星问蹲着久久不起的许愿。
许愿面目土色地抬头道:“没,我脑壳晕。”
“哥哥!”
清亮的童声从余子絮房间夺门而出,许蔚然几步奔来,跟阵小旋风似的,卷上许愿,两腿一蹬就窜到他背上,手脚并用地缠住他的脖子和腰。
“哎呦喂呀!”
许愿差点额头撞鞋柜上,紧急使点劲稳住身体,单手托起许蔚然的屁股把人背着站起,侧目瞥向肩膀上的小男孩:“小祖宗,你怎么只长横的啊?吃胖了吧。”
小孩子对体重没什么概念,被人说长胖也没大人反应那么大,只如实道:“伯母也这么说。”
“你去苏佛爷那玩过了?”许愿放下他问。
“人就是你妈送过来的。”余子絮侧靠在自己房门边上,双臂交叉揣在胸前,身体貌似已被许蔚然掏空,“具体的阿姨也没说,你打电话过去问一下就知道了。你带他吧,我都快被他玩废了。”
和玄关边的钟望星用眼神和点头的方式打过招呼,余子絮转身闭上了门。
把许蔚然交给钟望星,许愿致电苏怜。
“喂,妈,干嘛突然把许蔚然送到我这来呀?婶婶他们又吵架了?”
许蔚然的父亲在中临市教育局任职,从普通经办人员升任教育管理科科长没几年,公务不断,仕途与家庭的平衡失控,两夫妻有了分歧,近年大吵虽没有,膈应的小吵却层出不穷,连许愿也被牵连其中。
“不是。”苏怜淡定的声音平铺直述道:“就是没人带,要你管几天。”
“婶婶人呢?她不管她崽啦?”
“今年的全国大学生园林设计大赛在苏州举办,我和你爸受邀去当评委,顺便在苏州玩几天,你婶明天也会一起去。”
“……”
许愿懂了,游山玩水,领略风土人情,品尝美食,没一个有他的份,他就是个有许家血缘的工具人!
“那我也是要上班的呀。”许愿不忿得很懦弱:“后天许蔚然就要上学了,谁负责接送?你儿子我可不会分身。”
苏怜毫无波澜道:“编,接着编。”
完!
许愿心中鸣鼓一下,想刀死余子絮那个大漏勺。
苏怜无形的威压顺着信号扑来,许愿当即肌肉记忆苏醒,立起软在沙发上的坐姿,虚声道:“您都知道了?”
“嗯。”苏怜还是那副语调,隔了几秒又开口道:“你的药我找人看过了,没什么问题,记得按医嘱上药。”
这是多不放心许愿,以为他随便找了小诊所应付的?
冷言冷语的责怪并没有来,许愿意外地愣了愣,点头道:“好,我会的。”
“给你买了水果,在冰箱里,有事没事就吃点,你的那些泡面火锅底料我都带走了,要吃可以,伤好了再回家拿。”
把许愿带在身边养了这么多年,这才独居了多久,竟学会了向父母隐瞒伤情,苏设计师不得不自省,为人母,她是否合格。
对于这样独树一帜的苏氏行事风格,许愿只觉心底一片暖烘烘,“那我去拿的时候能蹭个饭吗?想吃你做的酸豆角炒腊肉。”
“酸豆角用完了,回头我到你外婆家去装点。”
这便是答应了。
许愿浮夸道:“谢苏佛爷恩赏!”
“跪安吧。”苏怜欣然接受。
谢也谢过了,他还是难逃未来几天不得安宁的宿命,就在要“退朝”的时候,厨房里的许蔚然打开冰箱欢呼道:“哇!有车厘子!我要吃!”
“还没洗呢。”
钟望星抢过许蔚然手里的车厘子,举高道:“你怎么跟你哥一个样,水果洗都不洗就往嘴里塞?”
许愿:“……”
店长大人呐,我还在这呢,杨梅的事还能不能过去了!
电话里的苏怜同样听到了这段对话,对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好奇道:“你有朋友在家?”
许愿说:“昂,店里的同事,来家里坐坐,许蔚然很喜欢他。”
“那挂了吧,你们好好玩。”
“苏佛爷也是,明天到苏州了给我发个信息。”
刚挂断电话,钟望星就喊了他一嗓子:“许愿,车厘子能拆吗?”
“拆呗。”
许愿来到厨房,拖过一把椅子和钟望星隔着中岛台一站一座。
“阿姨怎么说?”钟望星在水槽里洗着车厘子问。
许愿心如死灰道:“她和我婶要去苏州玩,许蔚然被扔给我了。”
钟望星眼帘半睁,俯视到灰白色的许愿,揶揄道:“那起码你后面几天不会无聊了。“
“是不会有安生日子了。”许愿更正完才发现坏话不能当着人家面说,伸长脖子在无第二人存在的厨房里寻找一圈,问:“那小孩呢?”
“上厕所去了。”
钟望星滤掉盘里的水分,把洗净的车厘子推到许愿这边,再把剩下的车厘子放回冰箱,有那么点强迫症的理着冰箱说:“他说他还有作业没写,你明天记得监督他把作业写完。”
许愿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只能靠欣赏钟望星的背影来维持生命,从嘴里拔出车厘子的果柄说:“等会我就让他全写了。”
然,话不能说太满。
半个小时后,对着满目疮痍的数学题,许愿啪啪打脸。
小明家到医院有709米,约是(709)米。
废话文学?
小明有五十元,买两个本子花了10元,买三支笔花了六元,请问小明还剩多少元?请带上合适的单位。
答:三元四角
……个败家子。
八道计算题,一个没写,其中诸如4、6、8、9、0这样有圈圈圆圆的数字,全都用铅笔一丝不苟地涂黑填满了中间的洞。
许愿:“……”
我要报警!
太久没有辅导过许蔚然的作业了,许愿脑子不适应地直抽抽,不断暗示自己:钟望星还在,钟望星还在,不能动手,不能动手……
无意间救了许蔚然一条小命的钟望星正翻着许愿给他的镖人漫画。
不经意抬头,看见书桌边的许愿一下苍老许多,盖上许蔚然惨不忍睹的数学书,换成语文书,咬牙切齿道:“不管数学了,哥先教你写语文。”
后来,许愿见识到了一种新型文字的诞生,介于象形文字和甲骨文之间,十分蜿蜒易碎,一碰就要散架。
“你这个字是要走哪去?田字格留不住你了是不是?许蔚然。”
许愿指尖敲在纸本上,深感无力道:“来,你告诉我这两个拼音怎么读?”
许蔚然抠着手指磕磕绊绊道:“……推……脱。”
许愿累了:“你写的什么?”
“……推塔。”
所以,uo被a推走了?
许愿静默两秒,欲言又止地“你”了半天,最后属实是气笑了,搓一把脸问:“赢了没啊?”
提起这个,许蔚然可委屈了:“没有,妈妈不让我玩。”
“都想推塔了,婶婶明智。”把橡皮擦扒过来给许蔚然,许愿说:“擦了重写。”
许愿凝视着许蔚然可怜巴巴地擦掉错字,用他见都没见过的桌面吸尘器吸走橡皮擦屑。
差生文具多。
顾及许蔚然的脸面和幼小的自尊心,许愿没有说出口。
太久没有钟望星的动静,许愿怕他觉得无聊,扭过身叫他:“哥……”
许愿哑然,钟望星已不知几时睡着了。
靠躺在宽展松软的L型懒人沙发上,随着呼吸轻缓起伏的手与胸腹间压了一本打开的镖人,睡颜歪向他们低垂着,几缕散发微卷地盖在他的脸颊上,慵懒而宁静。
许蔚然写完也跟着看过来,懂礼貌地放低音量道:“睡着了。”
“嗯。”许愿抽出许蔚然手里的笔扔到桌上,小声道:“休息十分钟,客厅茶几下面的零食允许你吃,三个数之后如果你还在这里,我就反悔。”
“三——”
二字还未出,许蔚然即刻蹦下过高的椅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出房间,唯一慢下来的片刻,就是缓着力道静静关上了门。
屋里徒留寂静,许愿取出一张薄毯,同着漫画一起盖在钟望星身上,蹲在沙发一侧良久起不来身。
从前隐晦的目光变得不再蕴藉,肆无忌惮地旖旎在钟望星无知无觉的面容上。
侧脸柔和精致,很难叫许愿挪得开眼。
钟望星的右耳后还粘有一片晕车贴,回来时慕川给的。
许愿伸手去撕,因为出过汗的原因,晕车贴黏性减弱,很容易就带了下来,指腹别有心机地摩挲过他耳后凸起的下颌骨和温热的颈侧肌肤。
不碰还好,一碰就有些收不了场,会上瘾似的。
许愿鬼使神差地撩开钟望星面上过长的碎发,轻飘飘地搭在耳后,试探性地呢喃道:“哥?”
一开始,许愿尚且分不清是想叫醒钟望星还是不想叫醒,可等了一会后,钟望星还纹丝未动,许愿才确定,起码在下一刻,他是不想钟望星醒的。
眉眼轮廓逐渐清晰放大,许愿屏着发热的气息凑近,视线游离在钟望星的唇瓣上。
少顷,许愿的喉结压抑地上下骨碌一下,终是仰起下巴,濡润的嘴唇羽毛般落在他的额角。
许愿偷亲了钟望星,触之即分,残余的温度却随着鼓鸣似的心跳经久难息。
一下下,像是助兴的酒精,有些情愫就再难遏制。
他半跪着,绑了纱布的手捏了捏沙发边角,无比虔诚地低声道:“哥,我喜欢你。”
钟望星阖着双目,睡得沉。
外面,许蔚然不知道是打不开哪个水果罐头或者汽水,闹得叮铃哐啷,许愿不放心,绕过钟望星去了客厅。
门框合上后没多久,沙发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瞳仁中闪烁着难以名状的情绪。
早在许愿将毛毯盖在他肩头时,他就已经醒了,依稀察觉到许愿的目光,以为这人又打起了什么古灵精怪的歪主意,要整他。
怎料,会是这样。
早知道,就不装这个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