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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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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玉站在相府大门口,细细撕去门上的封条。
大门被打开,许是季琢翡下了令,官兵虽然远远看到有人在撕丞相府的封条,却是装作没看见一般,任由董玉去了。
董玉不知道去哪里,便只能在这里耗着时间。
直到半夜被饿醒,这才发现自己在椅子上坐了一天,竟是什么也没做。
府里没有任何人,董玉便亲自到厨房去。
只可惜他从来没有做过饭,也不知道如何去做。切菜的时候也笨拙地不行,最后才发现,尽然切到了手指。
虽然切的不深也罢,但这一次,董玉却是连一点疼痛也感知不到。
他很久以前就做好了死的准备,可是真到了这一天,却害怕地不行。
董玉崩溃地蹲在地上,不敢相信一般,哭也哭不出声。
后来董玉在厨房内又坐了一夜,第二天去到城南的一家小面馆。
正在他低头吃饭的时候,却听到一声女子的尖叫,抬头看见三个壮汉围着一个琵琶女,竟是在众人面前对那女子动手动脚。
董玉看了一眼,又低下头。
是了,就算自己出手,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他连自己的事都办不好......
“求求你们,放过我......”女子手里抱着琴,死死护住自己。
“这时候还抱琴,不就是等着我们......你谁啊你!”
领头的壮汉手伸了一半,却被一把剑拦在横空。
“滚。”
那把佩剑的主人自然是董玉:“还不滚,便别想要这只手。”
壮汉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文弱书生模样的人,丝毫害怕也没有,反而让转移了目标,手往董玉的脸上摸去。
“呦,长得比娘们还......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话没说完,领头的壮汉便被一阵莫大的疼痛疼的倒在地上,和他同时掉在地上的,还有一只手。血溅了一地,董玉什么表情也没有。而其他两个壮汉瞪大了双眼,在原地站着,半晌才有了行动。
他们打掉董玉的剑,一人一只胳膊架住董玉。
“啊啊啊啊!把他的手!把他的手给我砍下来!”
那两个壮汉没使过剑,拿着董玉的剑,一时半会也不会用。便只是拿剑往董玉身上割。董玉挣扎了一会,便不再挣扎,只是眼神呆滞地看着地面。
反正也不会感觉到疼痛,由着他们砍就是。
那几个壮汉看着他身上被刀割了几十下也没有任何反应,突然被吓到一般,“怪物啊!”拿剑的那个人突然大喊一声,剑掉在地上。
远方一阵嘈杂声。
尽然是店里的其他人见快要出人命惨案偷偷跑出去报了官。
几个壮汉要跑,却被涌上来的官兵围的水泄不通,跪在地上哭爹喊娘。
董玉心想也没这么巧的事,抬头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顶着一头金发的美男子,除了褚寻还有谁。
“什么人敢在这里杀人。”褚寻手里把玩着一把玉骨扇,抬眼却看见满是是血的董玉,一时竟还没反应过来。
“好久不见,丞相大人。”
那几个壮汉听到这句话,突然瘫倒在地上。
“求您大人有大量,饶过我们!”
董玉还是那副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的脸,只是越过他们,朝着褚寻走去。
“你要如何处理他们。”
“看你的意思。”
“好。”董玉转过身:“全杀了吧。”
他做不到宽容仁厚,这一点,和季沉桐倒是有几番想象。
官兵们手起刀落,几个壮汉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褚寻默默观察着董玉,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看着董玉转头,才回过神来,好像什么都没做一样,把手中的折扇一合:“大人要同我小叙一番吗?这附近,倒是有一家酒楼还不错。”
“好。”
两人对坐在酒楼的最顶楼雅间,从这个地方恰好能看见月亮,董玉一手撑着脑袋,看着楼下人来人往。
“你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啊,白天那几个人身上的。”
褚寻总觉得董玉有些怪怪的,却也不知道哪里奇怪。看他依旧像个没事人一样,便也信了这番话。
“说起来,几个月没见你,倒是发现你变了很多。”
“我们也不算是刚刚认识了吧,干什么这么拘谨?”董玉笑着,觉得这样正经的褚寻倒是有些令人难以接受。
“说起来,你们最近都怎么样了?”
“都不错,祁珠城主在战前开了个赌坊,倒是大赚了一笔。”
董玉笑了,想到祁珠爱财如命的样子,应该是在赌坊中诱导大部分人投季沉桐赢,随后躺在城主府中的美人椅上数着钱。
“倒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董玉端起酒杯,启唇抿了一口。
“对啊,说起来程九将军自从打完仗后,也见得少了,如今是我顶着他的职位,看情况应该是去找他那个兄长了。”
“程七?他不是在殿下身边吗?”
“不清楚和殿下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从军营出来后他便说自己不再效忠于殿下了。”
董玉没想到程七竟然真的会去帮他寻找解药,可是这毒怎么可能那么轻松地解了。制毒这点,他太熟悉季沉桐了,只要是他亲手下的毒,便不会让那个人轻松解掉。
人到快要死的时候,从前做好的一切准备都如同摆设一般。
董玉笑着,突然不想在这里继续坐下去了。
“劳烦你了,等程七回来之后,转告他一声,让他别再劳心费力了。”
褚寻觉得这句话莫名一种慷慨赴死的感觉,但看见董玉说着便要走,突然拉住他。
“殿下,不对,是陛下!他要立后了!”
董玉僵在原地,回头看着褚寻,脸上挤出一个笑:“如果他没有那么反感我的话,便劳烦您同我转告一声,祝他同未来皇后琴瑟和谐。”
褚寻看着他的笑,愣在原地,董玉便把褚寻的手从胳膊上拿开,逃也似的走了出去。
走着走着,突然跑了起来,等着跑得呼吸困难的时候,再也撑不下去,倒在地上,失神地看着地面。
季琢翡要成婚了。
也好,毕竟他如今是皇帝,早该娶一位贤惠的皇后。
他在朝堂盯着文武百官,他的皇后为他打理后宫琐事,为他开枝散叶,绵延子孙。
只是心里疼得不行,是什么时候又对疼痛有了感觉呢?
奇怪,自己毒发这么严重,不是早就没有痛觉了吗。
董玉不可置信一般抬起手,狠狠砸向身边的墙壁。
没有知觉,一定是砸的力度太小。
拳头同雨滴一般落在墙上,砸到鲜血直冒,还是没有任何知觉。
他又去扒白天那几个壮汉在他身上拿剑划过的伤口,刚刚愈合的伤口被扒开来,将他新换的衣服染成红色,却依旧是没有知觉。
那这股来自心间的疼痛,又是怎么回事呢。
董玉回到相府,想到是最后一次来到这里,每一处都看得仔细。
相府中有一棵桃树,在这冬日里,宛如一棵死树。
董玉从柴房里找到铲子和斧头,将一层厚厚的落叶铲开,然后铲开土壤。
不多时,便看见一个小坛子,外面封了一层油纸。
董玉把那个小坛子从土中取了出来。
浓郁的酒香扩散开来。
那是四年前季琢翡和他一起埋下的。
当时季琢翡不听先帝的,执意要搬出来,便提前在京城买了一座宅子,叫人重新修筑一番。当时桃花树根基还不稳,董玉扶着树,问他埋好了没。季琢翡迅速把落叶铺在上面,趁着董玉不注意,起身时亲了上去。
董玉笑着,坐在树下,靠着这棵古树。
他不太会喝酒,每次都是小小抿一口。
今夜却借着这月光,喝了个畅快。
坛子中的酒尽了,董玉便起身,将酒坛从手中抛向高空。
碎片落了一地,董玉拿起斧子,往桃花树树身上砍。
不知道砍了多少下,桃花树应声落地。
月下的人看了一眼四周,随后踩着满地碎片,走了出去。
相府的大门再一次被合上。
董玉去了他和季琢翡第一次互换信物的那个地方,在山顶看了日升日落,到了夜晚他看见京城灯火通明,皇城像是一颗璀璨的明珠落在一滩萤火中。
他在那里待了一整夜。
后来他去了很多地方,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长时间,便走一步算一步。
离开京城第五天,他在靠北边的边陲小镇中,骑上马,想起从前还有武功的时候,便是这样,鲜衣怒马,和友人们一起策马奔驰在京城大道上。
只可惜后来,他的那些友人,死的死,散的散,到头来还是剩自己一个人。
董玉耳边一阵轰鸣,从马背上径直掉了下来。
他看见小厮从远处跑了过来,似乎在说话,但自己确确实实什么也听不见了,想要说话,却也说不出来。
那些话语堵在嘴边,却是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他聋了,也哑了。
只是这一次,他却比上次失去痛觉要平淡地多。
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什么事也没有。
回到了临行的客栈,董玉提笔,写了很多东西,却是写了又撕,撕了又写上几句。
也不知道以后程七能不能找到自己尸骨,想来想去,又怕程七看见自己死了不高兴。最后准备几日后最后见一次褚寻,托他将这些信送到季琢翡手上。
若是季琢翡对他没有那么反感,应该是会看的。
董玉笑着,透过木窗看着街上车水马龙。
自己的世界却是寂静无声。
这毒毒性太烈,这段时间他忘记了很多东西,就算是游玩也记不清从前去过哪些地方,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他见到褚寻。
远方就是皇城,朝那里走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