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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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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氏再三叮嘱时默言学业,时默言一一应下,又应母亲要求背了段书给母亲,孟氏还没听完竟又睡着了。
她脸上挂着病容,强撑精神与时默言对话的模样,让岑明谨想起自己的母妃。
母妃在冷宫病倒时,他已被皇祖母带在身边抚养,母亲病重后,只被准许去过冷宫一次,也是这样坐在床边,陪母妃说话。
那天母妃好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叮嘱了岑明谨好多事情,要岑明谨好好学习,要岑明谨保护好自己,要岑明谨有机会就远离皇宫。
岑明谨没察觉不对,还和母妃说会再来,谁料那竟是最后一面。
时默言给母亲盖好被子,静静退下。
院中的嬷嬷是一直跟着孟氏的陪嫁婆子,看着时默言长大,很疼时默言,忙前忙后给时默言张罗衣服吃食。
不过院子里其他的丫鬟婆子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小丫鬟被叫出来满脸写着不情不愿,磨磨蹭蹭去提食盒,嘴里没好气的不知嘀咕些什么。
时默言看着小丫鬟不情不愿的样子,和嬷嬷说了句不用了,把要坚持送他的嬷嬷也拦了回去。
“母亲身边离不开嬷嬷,嬷嬷快回吧。”说着就自己提着食盒出门了。
手里的食盒对一个孩子来说有点重,半路时默言换了好几次手,尽力平稳护着。
院落间的距离竟然还很远,而且时默言还会故意绕开了几处院落,走得都是四下无人的道路。
四周虫鸣鸟叫,明冷得月光打在两个人身上,制倒映出一个少年磕磕绊绊的影子。
可能因为是灵体的关系,黑暗并不会对岑明谨造成多少影响,世间的一切都如白昼展现在他眼前。
岑明谨几次都觉得小孩儿已经提不动了,小孩儿却坚持不放下,嘴里念念叨叨着给自己鼓劲的话,这股倔强劲倒是有些前世的模样。
快到自己的院落,小孩儿不由的加快了脚步。
“哎呦,可算回来了。三少爷好悠闲啊,可让我好等。”寂静的黑夜里突然传来痞里痞气的一声,一个仆从打扮的男人从墙根底下站起,拦住了时默言。
时默言看着守在自己院门前的人,有些戒备问到:“你是?”
那人跟没正眼看小孩儿:“这是你这月的份例钱,你院子里个鬼影都没有,害得小爷我等这么长时间!下次我来若是没人,就劳烦三少爷自己去账房领!”说着扔给时默言一小布袋。
时默言问道:“不是昨日就该送来?”说这拿手颠了颠分量,明显觉得不对。
看一旁的小厮已经转身要走。
“你等等!”时默言立刻出声去拦。
那人仿佛预料到什么,回身恶狠狠推了一把时默言,“你特马还要干啥?小爷我等了你这么久,耽误老子玩牌,就这些!你爱要不要,小爷我给你留这些不错了,你他妈敢声张,小爷我带人来烧了你院子!”
时默言一个不注意被推了个趔趄,肩膀撞在墙上,正撞到前几日没好的伤,疼得时默言眼前一黑,手里食盒磕在墙上。
幸亏紧紧抓着没松手,才不至于洒一地。
等时默言缓过疼抬头,那人早跑没了踪影。
就着月光,岑明谨在小孩眼里捕捉到一丝晶晶亮的东西,只不过那亮光转瞬即逝了。
这要是成年后那个时默言肯定二话不说就能抹了那人脖子。
岑明谨更加怀疑,不是说镇北侯非常疼爱他那夫人和这个年幼时散的嫡子吗,怎么会有仆人丫鬟敢这么欺负他们?
时默言的院子黑漆漆的,没有一点灯光。
时默言可以抹黑到桌子前,手熟练得摸到火折子,点燃桌上的油灯。
时默言掏出刚刚那小厮扔给自己的小布袋,打开倒在桌子上,稀里哗啦一下看上去不少,竟是掺了好些石子。时默言仔细挑拣后数了数。
“这群小人越来越过分了。这连原本数额的二分之一都没有!”
时默言将石头铺在院子中树底下,对着挑拣出的这点钱唉声叹气。一边小心的把钱收好,一边小声嘟囔着该如何花才能给母亲治病。
“这群下人仗着那个女人,明目张胆克扣我的份例,可该怎么办呢?父亲不管内务,又不能让母亲担心。”时默言挠头哀叹。
“书上说人参很补的,好的人参甚至能起死回生,肯定能治好母亲的病,但这点儿月银,根本不够买上一颗……”
“要不,我找点什么去典当了吧……不行不行,府上的东西不能动。我自己这,什么都没有。”
实在想不出,小孩把注意力转到提回来的食盒上。“算了,先不想了,宋嬷嬷的汤都要凉了。”
时默言打开食盒,香气扑面而来,是时默言特别喜欢的味道,小孩儿肉眼可见得又开心起来。
食盒里面是个厚实小瓦罐和几个饼,竟然还温热的。
“哇,好香呀。”
时默言嘴上勾着开心的弧度,迫不及待打开瓦罐,随后时默言的脸就垮了下来。
可能是刚才被推的那一下,瓦罐里的汤洒出近一半。
“真是的,明知道不会有结果,不该拦那人一下的。可惜了宋嬷嬷的汤!”时默言懊恼,捧着饼拿着勺子搅动着瓦罐里仅剩一半的汤,戳了戳汤渣,给自己盛出一碗。
尝了一口“嗯!好吃。宋嬷嬷的汤还是这么好吃。”一个孩子,独自一人在书桌前用餐,没一会儿,满足的笑容又爬上小孩儿的脸。
小孩看起来真好哄。
岑明谨从没见过表情这么生动的时默言,活泼生动的,不加掩饰的,带着单纯与天真。
天大的愁苦都不能压垮的简简单单的快乐着,丝毫不像那冷漠寡言的人。
这幅样子,倒让岑明谨想起了记忆深处另一个人的影子。
记忆久远已经记不清容貌,只是那话痨的人性子和天真无邪印象深刻。
同时印象深刻的,还有那没能兑现的诺言。
岑明谨发觉自己可活动的范围变大了。
经过几天的试探,他发觉,只要不是他内心想着要远离时默言,就不会被那股力量强控在特别狭小的范围里。
这是岑明谨想了各种方法尝试,依然碰触不到东西。
岑明谨心中隐约觉得,老天不会只是让他就这样看着一切发生却什么都做不了。
但又不知道自己这个状态能做什么。
岑明谨时常能想起渭城那一池血色,还有生前未能得报的仇。恨意本该全落在困住他的时默言身上。
但眼前这个小孩与那人的截然不同,使岑明谨实在没法将两人看做一体。
虽然处处都是疑点,可大概是人总是会对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产生同理心。
岑明谨看到时默言总被那群孩子欺凌时,竟起了一点恻隐之心。
时默言每天走到去学堂必经一个小花园,时常就被之前哪群孩子堵在这里找麻烦。
岑明谨作为习武之人,耳力本来就已经非常好,变成灵体后,耳力更是异于常人。
那天远远的,就听到几个假山之后几个孩子的窃窃私语。
“来了来了!小杂种过来了。”
“你们一会夺了他书包里的课业就走,我们两个负责拉住他。听到没。”
“害,知道了。”
一群孩子悄悄等在假山后,等时默言路过假山下,就被几个孩子前后包抄,围堵起来。
时默言见状警惕着,面上毫不慌乱,“你们有事吗?学堂快上课了。”
“我们家的宗学,你也配上吗?”说话的又是那天那个瘦子,正是镇北侯两个嫡子之一,名叫时景峰。
“又是你们。”
“怎么你不服?你这不知道哪来的小杂种。”时景峰说着就伸手要揪时默言的耳朵,刚出手,被时默言一把打开。
时景峰最受不了不顺他意的抵抗,反手就抽在时默言脸上,“你还敢动手?前几天还没打服你是吧!”
时默言被打得一个踉跄,旁边一个孩子趁机劈手把时默言的包夺到手里。
时默言全程用力护着手里的包,下意识用力反抗,夺包那孩子反被拽得一趔趄,没能得手。
“时景旭,你想怎么样?”时默言退了一步拉开距离,没再理时景峰,而是望向远处山石上俯瞰全局的高个孩子。
时景旭冷冷的看着时默言,“不怎么样,就是不想在学堂看见你。”然后示意几个孩子“给我上。”
时默言被几个孩子一拥而上按在地上,紧紧拽住包的一根带子不松手,时景峰就让人按着时默言的胳膊,他亲手一根根的掰开时默言的手指头,把包扯了出去。
几个孩子立刻更紧密的围上来,一顿拳打脚踢。被按在地上的时默言只顾得上牢牢护住自己的要害。
时景峰把包提在手里颠了颠,伸手递给那个叫时景旭的孩子,时景旭并不接,伸手在包里翻找了一会,抽出了什么东西带走了。
时景峰看着时默言头被人压在地上,冷笑了一声,“杂种。”
随手就将包撇到一旁的水渠里,和时景旭一起转身离开了。
余下几个的孩子却上来故意拦住时默言去路。
包里都是怕湿的笔墨纸砚,时默言急着去捡。
对方人数优势,正面打肯定打不过,时默言不管旁人,只拉过其中的一个,狠狠的招呼上去,这孩子被打在鼻子上两拳,登时被打出了血。
时默言骤然发狠的样子,吓得几个孩子都一愣,时默言将被打的孩子用力一推,正好扔给几个正在发愣的人,撞得几个人一趔趄,顿时露出一个缺口。
等几个人相互搀扶站稳,时默言已经跑出好大一段距离。
花园里水渠不深,渠底铺了光滑的鹅卵石,为花园添色。
时默言的包沉没在渠底,有点点黑色墨迹由包里渗出,把清澈的水染出丝丝缕缕的墨迹,扩散晕染开来。
时默言顾不得许多,趴在地上,伸手把包捞起来,从包里的控出好多水。
打架时碰破的手遇到水,血水混入墨色之中。水滴到时默言的身上,将打斗中被弄脏的白色的衣服沾染得更斑斑驳驳。
时默言跪坐在水渠边,将包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抖落水迹,书本都沾了水,书页贴在一起,一碰就破。
墨条被水化开,和着砚台将书上的字迹糊的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