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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岑明谨发现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困住了。
      他没办法从时默言身边离开,有一股力量以时默言为圆心拉扯着他,他越想离开,力量拉得越紧,活动范围就越小,没法挣脱。

      生前岑明谨从没问过,当年被赐婚如女子一样出嫁的时默言为什么没反抗过,也不知他作何感想。

      但一个男子委身男人,还是放弃承继侯爵之位嫁给自己这个不受宠的皇子,许是有诸多委屈与意难平吧。

      但是,若没有时默言,那荒唐的赐婚或许就不会成立,使两人结下这段孽缘,还搭上一城池人的性命。

      岑明谨厌恶鬼神之说,但也听过一些传言话本,据说冤死后的人会化成鬼,死后跟在害死自己的人身边。
      岑明谨看着自己这副只有魂体的样子,是不是就说明了些什么。

      岑明谨耳边他仿佛还能听到那城中的百姓们被屠杀时的哀鸿遍野。

      时间回转。或许,这是上天给自己一次改变结局的机会。

      只要……杀了这个幼年的时默言。

      手搭上小时默言的脖子。

      只要杀了他。
      杀了他。

      屋内黑洞洞的,屋外也是晦暗不明的颜色。

      床上熟睡的小孩毫无所觉。

      岑明谨十四岁就随将士一起出生入死,在战场上杀人无数,别说一个孩子,单手掐死一个成年男子也不费力。

      但他稍微用力的手指毫无阻碍的抓空,小小的时默言安然的睡在床榻上,丝毫没被打扰。

      岑明谨呆立床边,看向自己的手久久沉默。

      自己压根碰不到时默言。

      岑明谨在屋中找寻他能碰触到的东西,可他什么都抓不起来。

      世间万般,相对于他都成虚妄。
      触碰不得。

      岑明谨逐渐暴躁,他抓,他拉,他扯,他试探屋里所有的东西。
      都没用。他一样也接触不到。

      一次次被物体穿过身体的诡异感觉,令岑明谨切切实实的体会到了自己已经死去,成为了传说中的鬼。

      他发了疯想出去,身形在各种物件上穿过,毫无阻碍,却在快到门口时,撞上一堵看不见的墙一般。

      岑明谨愤然回身,发狠的拿着拳头挥向床上的人,却像打在空处,不能伤到人分毫。

      岑明谨恨透了自己父皇信奉神鬼之说,做出许多让人难以置信的糊涂事。
      所以他从来不碰神鬼之说。更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化身成游荡人间的鬼。

      岑明谨用尽力气向着外面冲去,却立刻被一股大力弹回了时默言身边。

      时默言在床上翻了个身,拧了拧眉头,裹紧了被子,不知梦到了什么。

      岑明谨最后无力的瘫软下来,坐在地上,仰头大笑起来,笑声喑哑难听,像是都落到虚空旷野,连回声都没有,没能惊动任何人就消散了。

      碰不到任何东西,也没办法离开。岑明谨每天浑浑噩噩,任由那股力量将他拖在时默言身后。真的老老实实做一只游荡的鬼魂。

      他就这样被禁锢在以时默言为中心的一方天地,又无可奈何。

      只能每天如背后灵一般跟在时默言身边,时默言去哪,他都要在一边。
      鬼魂似乎也不需要休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观察这个孩子打发时间。

      不得不说,除了长相相似,这个小孩与他印象里那人简直是毫无关联,从性格到习惯都天差地别。

      晨光微微亮起,小孩儿就起了床,对着空荡荡的院子,用清亮明快的声音向着天空招呼:“早呀!”

      早上几乎是时默言最开心的时候,不管前一日受了多少欺负,都仿佛在夜里的梦中被抹平了,全然不是那副阴郁沉默的冰疙瘩的样子。

      岑明谨发现小孩的院子很偏僻,而且一个仆从也没有,除了饭时有个小丫鬟来送饭,门口都见不到人经过。

      这整个院子,竟然是这小孩自己在打理,院里屋里的的洒扫甚至除草,小孩驾轻就熟动作十分麻利,会在去学堂前就整理好。

      岑明谨想起时默言嫁给自己后,可真是个十足十的少爷派头,生活起居都要下人照料不说,一丁点重活都不自己做。十指不沾阳春水,比王妃还王妃,一个男人细品嫩肉的。
      行军打仗途中,没那么多仆从,很多事他一个王爷都要亲力亲为,时默言却全都吩咐给下人或底下的将士,有的活就干脆撂挑子不做了,人就不见了,若真是个女人也就罢了,他一个男人坐了妃位,本来就颇受人诟病,却还真的摆起娘娘的谱来。
      军中人对此颇有微词,自己也曾几次三番让他收敛点,哪怕能稍微伸手帮帮忙,他却是一副理直气壮豪门公子做到底的做派,当年为这事也没少争吵。
      这样一个人,会这么小的时候就能把一个院子整理得井井有条吗?

      而且不像那个沉默阴郁的冰疙瘩,岑明谨发现这个小孩竟然是个话痨。
      只要在自己的小院子里,话就尤其的多。小孩儿经常自言自语絮絮叨叨着些什么。

      岑明谨好奇,细听过那些自言自语的絮叨,多是诗句经史,也有夫子布置通读的课业,小孩儿总是能背下。
      除了背书,时默言还经常自问自答的对话,还会对着飞来的鸟雀,地上的蚂蚁,树上的一窝不知什么鸟的蛋,甚至是手里的工具,他都能嘀嘀咕咕上几句,但在人前会沉默很多,却也不是那副不言语的冰块疙瘩的样子。

      还有每日清晨小孩儿都会练剑。
      前世时默言的剑法很厉害,绝对属同龄人中的佼佼者。那时时默言剑法,时而冷冽果决,时而阴狠诡谲,招招是取人性命的杀意,透出使剑人的冷漠与狠绝,令人胆寒。
      岑明谨的手下几次对上时默言,都没讨到什么好处。
      而这个小孩的剑招,一板一眼的,都是常见的强身健体的花架子。
      那个水平,绝不是练几下花架子就能达到的。

      这么大差距是能用年龄填平的吗?

      时默言的生活,几乎是一成不变的每日早起,练剑,洒扫,上学,回来,做课业。
      自律得不像是个孩子。

      然而这天,时默言从学堂回来,却翻找出一些胭脂水粉,自己对照着镜子仔细均匀的涂在脸上。
      他脸上的伤虽然是消了肿,却看着斑斑驳驳的更加吓人。
      小孩手艺却是不错,一层层地涂抹上去,伤痕遮得完完全全。

      岑明谨没想过女儿家的东西可以这样用,也没想到这个丁点大的小孩竟然对这些这么熟练。

      小孩又自己新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在镜子前打理整齐出了院子。
      岑明谨本以为小孩这精心打扮,是去见谁家姑娘。
      发现原来小孩是去了他那位身为侯府平妻的母亲那。

      夫人卧病在床,正睡得沉。
      时默言就静静守在母亲床边,像个小鹿一样的盯着母亲的睡颜,满眼眷恋。

      这是岑明谨头一次看到时默言母亲孟氏,这位镇北侯传说中的平妻。
      这位夫人身体不好,长年卧病在床不见客。
      甚至生前他娶时默言过门时,这位夫人也是在病中,并未见到过。

      传闻说镇北侯执意要娶的这位孟氏,是个美若天仙的女子。
      岑明谨看时默言的样貌,也猜测过传言应是不假。

      但见到了,却发现并不是传说中的那样艳丽妖媚的女子,而是很恬静温婉的女子。
      也许是在病中,也许见过宫中各式女子,并不让岑明谨觉得惊艳。

      虽然面容憔悴,唇上少了血色,却也掩不住五官轮廓的精致,似是睡梦里也不舒服,眉间轻蹙。
      时默言就安静坐在床边,拿着沾水的帕子,轻轻为母亲擦脸擦手,又帮他母亲揶了揶被子。

      天将黑了,孟氏才醒来一会儿。

      “言儿怎么来了?”她抬起手轻轻摸了摸时默言的头,在时默言和嬷嬷的搀扶下坐起来。
      “娘,想你了。”小孩见到母亲也十分开心,一双大眼睛眯成月牙,一直小大人儿一样稳重的孩子,现出几分孩子气。
      孟氏眼角眉梢都带上了欢喜,嘴上却忍不住责怪:“叫你最近少来西院,我这也不知是什么病,叫你过了病气去可不好。”
      说着抬手要去摸时默言的脸,小孩不动声色的避开,把头扎进母亲怀里,低头享受母亲的怀抱,却是小心得不让脸上的粉蹭到。

      撒着娇说:“言儿不怕,若是能把病气过给言儿,母亲就能好起来,言儿也是愿意的。”

      孟氏拍了下小孩的背,佯装嗔怒:“说什么傻话呢。母亲要言儿平安喜乐一生,不要像我一样被病痛折磨。”

      小孩乖巧得点了点头:“娘,你也要快点好起来。”

      孟氏抚摸着小孩的头顶,询问近况,不论什么,小孩都回答好,不想母亲担心。还讲些学堂里的趣事给母亲听。

      孟氏也是个知书达礼的温婉女子,两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孟氏看时默言穿得单薄,叫嬷嬷给时默言找了披风出来。又仔细叮嘱时默言快要入秋,虽然中午酷暑依旧,但早晚天凉了要多穿些。

      还提醒嬷嬷,一会儿要打发个小丫鬟送时默言,顺便把她特意叮嘱嬷嬷做的汤给时默言送去,是时默言最爱的汤。

      舐犊之情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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