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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夫子责难 ...


  •   时默言到学堂的时候,教书的夫子已经讲了一页的书。
      看见姗姗来迟又一身狼狈的时默言,微微皱了皱眉有些不悦,示意他在门口罚站。

      刚才那群孩子坐在屋里,互相挤眉弄眼,一脸得逞的笑。昨天那个高个子和瘦子坐在最前排,倒是不动声色。岑明谨却是捕捉到两人互相对视后轻轻勾起的嘴角。

      秋日早晚微凉,日间的暑气却依然很盛,日头打在站在门口的时默言身上,帮他蒸干了洇湿的衣袖,留下黑色与褐色的印记更加明显。

      “衣冠不正则宾者不肃…”夫子继续讲到。

      今天的课程,本来不会讲这个的。夫子却单单将这句单提出来特意强调着讲,期间时不时得瞥时默言一眼。
      时默言古文是这群孩子里最好的,一下子就听懂了。脸上泛起红晕,把头快要低到地上去了,心里却是委屈得不行,但无从辩解。

      坐着的这些孩子也很快领悟过来,对着门口的时默言漏出幸灾乐祸的笑。

      时默言手藏袖子里,指甲都扣进掌心,刺痛着掌心的伤口。
      好在夫子并未打算继续为难时默言,讲完这段典故,就叫时默言进屋落座。
      时默言一动不动站得久了,一买迈开步子,就觉得膝盖手肘的擦伤刚刚要结痂硬化就被扯着要裂开,为保证步态平稳,只得放慢动作。
      夫子看他迟缓的行动,突然想起来什么,叫住时默言“等等,把昨日留的课业交上来。”

      其余孩子的课业早在刚开始上课时便收上去了,此时正端正叠在一起,放在夫子的案上。
      时默言顿住脚步,“是,夫子。”低头打开书包,翻找了半响,都没有拿出来。

      夫子等了一会儿,意料之外,自己这个平日规规矩矩的学生,今日竟然接连挑战他底线啊,不仅衣冠不整,迟到,课业竟然还交不上。
      “怎么?”低沉的问询。
      时默言翻找半天没有找到,急的头上冒汗,被问到竟一时想不起怎么回答,自己明明写了带了呀。
      “没写?”夫子冷冷道。
      “不是,我写了!”时默言笃定道。
      “东西呢?”夫子不耐烦的那着戒尺敲打着桌子。
      没等时默言回答,旁边有一个孩子捂嘴差点笑出声,时默言顿时就想明白了原尾,他们抢自己的包本就是冲着自己写得课业去的。

      岑明谨这才知道,原来那份东西是课业。

      抢走时默言那个孩子跑远后,从包里抽出了几张纸,揣进怀里,岑明谨看出正是时默言大清早奋笔疾书的那份东西。原来这群孩子一早堵人,就是为了让夫子收拾时默言。

      “夫子,是时明磊他们,在上学路上拦住我,抢走了我课业,还将我书包丢在水里。”时默言赶紧为自己辩解。

      “谁拦住你了抢你作业了?是你自己压根没写。”那个抢书包的孩子站起来辩驳道。“别诬陷我。”

      夫子默了一瞬,直盯着时默言。
      岑明谨看出这个夫子对这两人的话都不信任,他不知道之前发生过什么,好像夫子对时默言尤为苛刻。

      两方僵持不下中,昨日带头打时默言的高个儿孩子站了起来“夫子,石明磊从早晨到上课,一直与我在一处在演武场训练,根本不可能去拦截时默言,更不可能去抢他的东西了。”

      “是啊,夫子,我与大哥一起,可以为明磊作证。”却是昨天那个瘦子。

      “我们也可以作证。”其余的孩子纷纷应和,其中好几个都是早上去堵时默言的。

      听他们睁着眼睛瞎话,时默言气得微微发抖,他很快反应过来这都是那个孩子的安排,“你们撒谎,时景旭你们商量好的,联合起来诬陷我。”

      “夫子,我们几个整日都在一起,今日我们早早就来了学堂,您还见过我们,其他人也能作证。”高个孩子拱手对着夫子恭敬一礼。
      夫子见过?时默言回头看见夫子竟然点就点头,心凉了半截,原来他们要有安排,虽然不知道具体,但显然这几个人设好了陷阱,就等着他跳进来。

      比起时默言的话,那几个孩子间相互的佐证显得更加可信,早上他也确实看到几人进了学堂没有出门。夫子当然更相信自己,在心中为时默言加上说谎的罪名。但他不知道,时景旭几个人偷梁换柱,让几个孩子躲过他眼睛溜出去了一回。

      “时默言,你自己贪玩爬山上树受了伤,所以没完成课业,你实话实说,夫子也不会怪你的,犯不上嫁祸给我们。”时明磊阴阳怪气添油加醋。

      “我没有!”时默言气急,声音都带着些颤抖,大声反驳。

      “住口!”夫子在一旁打断道,“时默言你过来!”

      时默言听话得走了过去。

      “包放下,手伸出来!”夫子举着戒尺点点桌子。

      “夫子!我……”

      “快点,别废话。”夫子提高音量打断时默言的话,屋里的孩子也全被吓了一跳,顿时鸦雀无声。

      时默言还想再说,被夫子严厉的眼神堵了回去。

      时默言放下包,有些不甘得双手平举摊开掌心,气得两眼通红。

      夫子看着时默言手上的伤口,皱了皱眉,思索片刻,沉声道“手放下,扒到桌子上去!”

      时默言猛然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和恐惧,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这是岑明谨头一次在时默言眼中看见恐惧的情绪,不管是之前那个还是现在这个时默言。
      生前那个时默言,眼中永远都只有漠然,冷若冰霜,毫无感情。
      现在这个时默言,之前不论是被堵被打被骂,眼中都是倔强不屈服。

      现在他甚至能看到时默言眼中的恳求。

      “夫子!您不能……”不能在现在,至少不能在那群孩子的面前!时默言着了慌,后颈激出一层薄薄的汗,说话不由带出几分颤抖。

      夫子却不理时默言的眼神,不等他说完,上前拽着他一把将他推在桌子上。

      紧接着疼痛在身后炸开,时默言没忍住泄出半声痛呼,身体本能得挣扎,立刻就一只手按压回了桌子上,膝盖不小心磕在桌子腿上,正磕到膝盖上的伤,时默言疼得一抖,不敢再动,咬住唇不让自己发声,安安静静得忍下了接下来的责打。

      少年人的自尊心让他羞愤欲死,甚至都冲淡了几分身后的疼痛,背对着众人的脸上布满泪痕,只落在岑明谨一人眼里。

      被人陷害被人冤枉几乎是岑明谨的家常便饭,但也从来没被压着当众受则过,好歹是位皇子,即使没了太子位,也不受宠,受罚也是要留了脸面的。

      而且六岁之后,皇祖母就把他接出冷宫,带在身边教导,有了皇祖母护着,宫里逐渐也没有了敢明着为难他了。
      一直到皇祖母去世,他被人排挤出宫。
      后来去边疆镇守的日子,虽然不好过,但好歹有皇子的身份,宫外人也不敢为难。

      岑明谨把自己带入时默言,想到如果在上书房时,他被老师按着,在岑明谚岑明郜面前挨打,直觉得寒毛倒立,气得想发疯。

      戒尺不间断的落了不知多少下,汗几乎浸透背上的衣衫,压住背手松开了,夫子收了戒尺,时默言一动不动的缓了好一会儿,直到夫子示意他可以回座位。

      夫子继续讲书,岑明谨就坐在时默言旁边,观察着小孩的情绪。

      时默言直到上午的课讲完,都一句话不说。已经习惯了不论做什么都自言自语絮絮叨叨的时默言,岑明谨觉得好像有什么空了一块。

      中午夫子让大家休息一会儿。
      早上那几个孩子都不怀好意的围过来,“小杂种,被打屁股的滋味怎么样呀?”时明磊笑着说,声音很大,惹得一屋子的孩子全都哄堂大笑。
      “挨老师打的滋味好受吧,屁股肿了没有啊?”时明磊得意洋洋对着时默言挑衅。
      一屋孩子都望着这边看热闹。

      时默言攥紧拳头,突然起身,对着石明磊的鼻子,稳准狠,就锤了上去。时明磊没躲开,登时一声惨叫向后仰倒,再爬起来时,一股红色血迹顺着两个鼻孔流了下来。

      看热闹的孩子被血色吓了一跳,扶着时明磊赶紧去止血,瞬间散了个干净。
      “时默言你等着!”时明磊走前,捂着鼻子还不忘留下句狠话。

      时默言眼眶泛红,眸光好像要杀人,呼吸沉重带动了肩膀,拳头因为用力过猛还在不断的颤抖,仿佛依然蓄势待发准备揍人,没人敢靠近。

      他静静得站了一会儿,觉得再从这里待下去就要炸了,起身离开了学堂。

      夫子未必不知道他是被冤枉的,只是不想得罪时景旭和他母亲,也就是这侯府的王妃罢了。
      而且一开始夫子只是想责手心,只是看到他手上的伤不忍下手,才换了让他这么难堪的方式。还是在那群人面前,不能怪夫子,人总是趋利避害的。
      就像那些绕着自己走的下人们。

      想到这,时默言在一个偏僻的墙根蹲了下来,无力得靠在墙上,泪不由顺着脸颊滑落。

      他不懂为什么母亲一定要带着他回到侯府,没进侯府之前,他和母亲在边关,虽然日子清苦,可好歹自由快活,那里有和属于他和母亲的小院落,有宋嬷嬷的照料,不用寄人篱下看人脸色,有他的玩伴与兄弟和熟悉的街头巷尾,不被人欺负,也不会欺负别人,有对他很好的舅父,教他看书识字,也教他功夫与剑法。

      母亲说舅父没了,说她自己身体不好,要带着他认祖归宗,不能任由他独自飘零在这世上,无依无靠。

      可他想说,在这偌大的侯府里,他才是真正的无依无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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