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凫记》孚道以明

33、北晋31

　　偏殿。
　　“咚咚咚！”
　　董辞刚坐下喝了口热茶，敲门声便突兀地在黑夜里响起了。董辞猛然起身，出去开门，却见刚刚离去的侍者独自站在门口，一脸媚笑。
　　董辞眼里的热情顷刻间消散了，“人呢？”
　　侍者哈腰道：“实在对不住，使臣大人，小的跑慢了，过去时人已经被打晕了。”
　　“你说什么？”董辞面色骤冷。
　　侍者连连道歉，“小的已经让人把他带下去疗伤了，请大人放心，改天我一定带他登门磕头……”
　　后面的话董辞完全听不进去，只觉得头脑一片混乱，刚想吩咐，却只觉眼前寒光一闪，侍者脸上恭顺谄媚的表情顷刻间被狠厉取代，藏在袖子下的匕首迅速拔出，朝董辞刺来，董辞反应不及，下意识抬手去当，手臂上被划出了一道大口子。
　　清晰的疼痛从手臂上传来，董辞登时清醒，连连后退躲闪，侍者见一击不中，发狠似的进攻，正当他要朝董辞的心口刺去时，“噗呲！”一柄长剑从侍者心口贯穿，董辞眼睁睁看着眼前人胸口破出个大洞，血淋淋地染红了一圈。
　　错愕间，侍者就地倒下，露出背后一道火红的身影。
　　董辞怔愣半晌，来人上前就给了他一个大逼兜给他扇醒了。
　　“愣着干嘛！躲好！”谢长栎这么一吼，董辞才意识到周围发生的一切和眼前人是真实的。
　　谢长栎迅速转身走到门边，刚把门关上，“嗖！”一支利箭从谢长栎脸侧险险划过，擦出一道血痕。
　　董辞双瞳瞬间放大，“趴下！”扑上前按住谢长栎弯下腰，护着人躲到旁侧。
　　箭矢如雨般射破门窗、插在墙上，二人躲在窗下的墙后，董辞紧紧将人护在怀中，谢长栎感受着身后人剧烈的呼吸和渗进他纱衣里的“液体”，眼神在黑暗中有些晦涩。
　　“你为何会在这？外面是什么人？”
　　此时，董辞才想起这个问题。
　　谢长栎把脸埋进他怀里蹭了蹭，深吸一口气道：“是自称齐国公的人叫我来的，让我在殿上给你奉酒，趁机下毒。”
　　董辞有些惊讶，只听谢长栎继续道：“不过我估计那帮人不是齐国公的人，齐国公的人至少能认得出那小倌，而他们只知道我是同你进城的，便带我来了。”
　　董辞张了张嘴，急道：“你没必要冒这险！颜兄留的人会带你离开！”
　　谢长栎没好气道：“我若不来，也会有别人来给你下毒！
　　“可若是穿帮了呢？他们若真拖你下去杖责，你又如何？”
　　不知不觉的，两人吵了起来。
　　与此同时，飞来的箭矢渐渐少了，殿外传来打杀声。很快，一群人破门而入，为首的人竟是赵凌，“董大人，你没事吧？”
　　“你看吧！我就说没事嘛！那些人影卫会解决的！”
　　“颜公子留这些人是给你防身的，不是让你带出来冒险的，一次两次没事，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越来越能耐了？”
　　赵凌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们吵，明明昨天进城时两人感情还挺好来着，今天这是怎么了？
　　“将军！”一名手下冲进来，“颜将军不见了！”
　　“什么？！”殿内三人同时惊呼。
　　“去哪了？”赵凌忙问。
　　“回禀将军，宴会快要结束时，颜将军突然带人离开了，如今不知去向！”
　　“快去找啊！”谢长栎吼道。
　　手下古怪地瞧了谢长栎一眼，没动作。
　　董辞道：“照做。”
　　“是！”手下得令冲出偏殿，从衣襟里取出鸣镝，向夜空一射。
　　尖锐的箭鸣刺破夜空，同时西凉王城外，一支魅影般的骑兵身披月色在夜幕下潜行……
　　*
　　宫门。
　　漆黑的夜幕下，一道黑影自宫城下闪过，月光无法到达的地方，只听一阵疾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城楼上的某个房间外，便多出了一双耳朵。
　　“人呢！你告诉我，人去哪了？”暴戾的低吼从房间里传来，听声音竟分外耳熟——摄政王哈努！
　　侍从颤颤巍巍的声音从窗户缝中传出，“禀……禀殿下，人说有事，先……先行……”
　　“滚下去！”摄政王一脚踹在侍从身上，侍从立刻连滚带爬地跑了。
　　摄政王烦躁地在殿内踱步，突然，就走到窗边。
　　按捺下心头的悸动，当脚步调转发现准备离开时，颜卿玉心下一松，准备离开。
　　“谁！”只听窗内传来一声大喝，颜卿玉心下一惊，当即跳下城楼。
　　“有刺客！快！来人！给本王抓住他！”
　　听着风声中夹杂着的怒吼，颜卿玉心道不好，很快，身后传来金属划破气流的呼号声，颜卿玉下意识脚尖一点避开，与暗器险险擦身而过。
　　紧接着便是数名摄政王安插在王宫内的人马的围追堵截，颜卿玉无奈，只得一吹口哨，数名藏于暗处的影卫即刻现身，一片厮杀声甚至惊动了宫中护卫，连后宫之中都亮起了火把。
　　颜卿玉心道不好，把齐太后都惊动了，若是被发现，怕是几张嘴都说不清楚，一咬牙，干脆调转方向往宫外奔去，一路厮杀一路逃窜。
　　*
　　半个时辰后，清凉台外十里，城郊。
　　颜卿玉挺着一口气，握着剑柄，奋力不使自己倒下。
　　而当敌人的包围圈越来越紧时，绝望感一点一点涌上心头，或许他真不该不听劝，亲自来这一趟吧……可如今说这些又有何意义。
　　他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想着哪怕倒下也要给对方沉痛一击，“嗖——”
　　一支飞箭从身后射出，带着令人难以置信的力道射破对方的喉咙。
　　颜卿玉难以置信地回头，却见黑暗中有一圈暗影在浮动。很快，厮杀声再度包围了他，这次却不再是针对他的。
　　“颜公子！”一道少年清脆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颜卿玉浑身一震，却见谢长栎执剑骑马而来，身上还带着血迹，身后尾随的正是董辞和赵凌。
　　“你没事吧？”谢长栎见颜卿玉一身是血，忙下马扶住他，董辞来帮忙，赵凌则带着人马去帮突然出现的援兵对付敌人了。
　　颜卿玉松了气，倒在谢长栎怀里，“多谢……”随即便晕了过去。
　　董辞正想着该如何脱身，一匹骏马突然奔向二人，在三人身边停下打转。
　　谢长栎立刻警觉，下意识护住昏迷的颜卿玉。
　　那男人却下马上前，一剑挥掉二人举起的剑，抢过受伤昏迷的颜卿玉。
　　谢长栎大惊，扑上去便欲将人夺回。
　　火把下映出那男人头盔下英俊而冰冷的面孔，迅速而小心点抱起颜卿玉，便往回走。
　　董辞心下一惊，忙抱住扑上去欲抢人的谢长栎。
　　谢长栎回头吼道：“董辞，你干什么？”
　　董辞面色有些发白，不知是不是伤口流血过多，转一瞬，便栽进了谢长栎怀里。
　　谢长栎：“董辞！”
　　……
　　谢长栎火急火燎地让人把董辞送回了雁鸣寺，又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他一夜，所幸只是伤口没处理好发炎加上失血过多引起的晕厥。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董辞便醒了，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颜卿玉的情况。
　　这种情况下谢长栎哪有心情去管别人，只说好多了，让他赶紧把药喝了躺下。但董辞还不放心，执意要亲自去看，谢长栎没办法，只好把他押在房间里替他去探望。
　　还没走到颜公子的房间，就被进进出出的人给镇住了，那么多人，全是照看颜公子的，还有几位大夫，谢长栎看着莫名面熟。
　　早在清谈会上谢长栎就意识到这位颜公子的身份非比寻常，毕竟能让他二哥毕恭毕敬的人放眼整个朝堂都没几个。
　　因此，谢长栎不敢轻易入内，只远远地张望了几眼。不一会儿，那个为首的男人走了出来，此时他已经摘了蒙巾，露出一张刚毅又极度英俊的脸，谢长栎不禁愣了愣。
　　那男人也注意到谢长栎，朝他走了过来。谢长栎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也不为别的，就是那男人周身过重的杀意和戾气着实有些唬人。
　　男人心情也的确不好，眼神不善地打量了他一眼，随即沉声问：“你就是谢家的十七公子？”
　　谢长栎一愣，这人怎么知道？自从离开中都他没向任何人表明身份，但从对方斩钉截铁的语气就知道自己身份的确暴露了，只得道：“正是小可。”
　　“昨夜的援兵是你带来的？”男人问。
　　“是。”谢长栎忍不住上下打量眼前的男人，谨慎发问：“不知公子昨晚为何会出现？”
　　却不想男人直接忽略了他的问题，直白问：“董辞死了没？”
　　谢长栎一愣，顿觉不爽，哪有一上来就问伤员死了没的，何况问的对象还是他的董辞，不耐烦道：“他很好，后肩被人砍了一刀，伤口有些深，已经包扎好了。”
　　男人“啧”了一声，没说什么，扭头就走。
　　谢长栎懵了，忙追上去问道：“不知颜公子状况如何？”
　　男人回头瞥了他一眼，“无碍。”
　　“不知小可可否冒昧探视一下？”谢长栎解释道：“董大人十分挂念颜公子的伤，托小可来探视。”
　　男人眉心一锁，不虞道：“他很好。”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谢长栎一个人懵逼地留在原地。
　　*
　　很快，谢长栎风风火火地回到董辞的客房，把药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放，问：“他们是谁？”
　　董辞一愣，随即明白了他口中的“他们”是谁。
　　谢长栎直接上前揪住董辞的衣领，指尖都有些发抖，“说话！”
　　董辞看着双目通红的谢长栎，只得安抚道：“你冷静点。”
　　“我冷静？”谢长栎一副心绞到郁结的模样，“你知道他是谁吗？知道他手下管的都是些什么人吗？当初我只当他是看中你的才气才调到中都来当文官，结果……结果他是带你来做这么不要命的事的……”
　　谢长栎想想都后怕，他在中都虽然一直以纨绔子弟的面目示人，但还没到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地步。
　　董辞看着头脑混乱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的谢长栎，放下手中的书将他拉到床边坐下，柔声安抚道：“我这不没事吗。”
　　“早晚有天得出大事！”谢长栎回头瞪了他一眼。
　　董辞叹了口气，“不然你以为哪来平白无故的青云直上。”
　　谢长栎抓着衣襟的手蓦然一紧，良久才嘴唇发抖地问：“没其他路了吗？”
　　董辞见状，心疼地将他抱在胸口，“功败垂成在此一举。”谢长栎只觉得心揪了一下，董辞苦笑，“当初都说了别来招惹我，你会后悔的。”
　　听到这话，谢长栎毫不留情地在他胸口一锤，扯到伤口了都不心疼，阴森道：“你再说一遍。”
　　董辞额头冒着汗笑道：“好了，别闹了，颜公子怎么样了？”
　　“还颜公子……”谢长栎气得脑仁疼，又忽然想到什么，“昨天带走颜公子的人是谁？”
　　被这么一问，董辞诡异地沉默了。
　　谢长栎意识到异常，起身，狐疑地盯着董辞。
　　董辞看着他焦愁的面色，缓缓道：“我们得提前返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