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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你可以再对我说一次吗 ...

  •   清脆的铃声响起,图门睁开眼,是个戴帽子的老妇人。
      南柯从柜台里抬起头:“您好,请出示一下信件。”
      老妇人哆哆嗦嗦从怀里摸出蜡纸包着的信,南柯接过来看了看,确认这龙飞凤舞的字迹确实是自己的。他扶着老妇人坐在了沙发上:“您有什么需求吗?”
      老妇人讲明了来意,拿出一个小徽章,南柯听完点点头,让伯奇嗅了嗅。伯奇绕着南柯的腿,有些着急。南柯心里暗道不妙。大概是因为东西比较久远,离去的人的意念已经不太强烈了,不知道是否能连接梦境。南柯递给了老妇人一条红色丝带:“今晚睡觉前戴在手腕上。送君不住,但去莫问。”
      老妇人点头接过,说了句谢谢,离开了小店。

      盛夏,蝉鸣不休,聒噪声填满了双耳。冯秋拿着锄头在地里开垦,她弯下腰将土里的杂草扯出来丢在一旁。汗水几乎浸湿了她整件衣服。烈日当头,冯秋被晒得感觉头晕目眩的,心里还有些发慌。
      “丫头,我怎么觉得心里这么慌呢?”冯秋一边扯,一边对身后的女儿说。
      “要不先进去歇会儿,是不是太阳太大了晒的。”女儿关切地问道,接过冯秋手里的锄头,扶着她进了屋。
      门前的大黄狗突然冲着路上叫了起来,随后外面响起了呼喊声。
      “哎哟,妹子啊,你家老徐出事了啊!快去镇上啊!”一个中年妇女骑着自行车赶过来,心急如焚地朝着冯秋喊道。
      冯秋心里立马咯噔一下,连忙推出自行车跟着那中年妇女赶去镇上。
      “哎呀秋妹啊,你可算来了啊,等着呢!”一个中年大叔守着一台红色的座机,催促着冯秋赶快过去。
      冯秋颤抖地接过听筒,放在耳边,说话有些发抖:“喂,老徐出什么事了?”
      “突然病重了,冯妹子,快买车票过来吧,再晚就要来不及了。”电话那头说完,叹了口气。
      冯秋放下听筒,周围的人都关切地围了过去。
      “怎么样了啊!”
      “你小点声吧,没看见冯妹子脸都垮下去了吗。”
      冯秋听不清众人议论声,她觉得自己有些耳鸣,头皮发麻,身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刚刚的中年妇女挤开旁边围着的人,拉着冯秋的手说:“是不是要买火车票,钱够吗,不够咱们一起出。”
      冯秋摆了摆手,骑上自行车就往家里赶。女儿站在路口等着,也是满脸的焦急。
      “妈!”女儿远远看见冯秋骑过来,大声喊道。
      冯秋骑到女儿身边,跳下自行车。
      “快去收拾点东西,我们得连夜赶路,”冯秋顿了顿,“把你爸那烟斗也带上。”
      女儿连忙往屋里跑,收拾好了东西出门。
      “豆豆怎么办?”女儿问。
      “屋里的东西够它吃了,隔壁嫂子会帮衬着,快些走,不然赶不上火车了。”冯秋催促道。
      大黄狗似乎知道他们要出远门,跟在车后面追了一路,直到脚掌磨破了,也没赶上。
      终于在天黑前,冯秋带着女儿赶上了最后一趟火车。
      从县里去那边,跨了一个江观,火车运行的速度不算快,中间停靠了很多站。冯秋神经高度紧绷着,牙齿把下嘴唇咬得发白,手抑制不住地发抖。女儿在旁边也好不到哪去,她俩平时基本不会坐火车,只有过年的时候去找爸爸才坐一次。窗外也黑漆漆的,只有火车里的灯昏昏暗暗地晃动着。
      火车依旧哐当哐当地往前行驶,载着提着鸡蛋叫卖的人,载着穿着中山装,拿着报纸的人,载着和气融融的一家老小,也载着这对满面愁容的母女。
      火车发出长鸣,预示着即将到站。冯秋拉着女儿在门口等着,手心冰凉。车门一开,冯秋就跑了出去,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天色已暗,只剩下点点繁星缀在黑暗的空中,北斗星指引着人们前行。
      冯秋拉着女儿到车站窗口询问着如何去县里。售票员瞟了她一眼:“最后一班车,一人两毛,几个人。”
      “两个人。”冯秋连忙说道,从兜里掏出了几张皱巴巴的钱,叠起来交给售票员。售票员数了数,撕了两张票给她。冯秋接过票说了声“谢谢”,又连忙拉着女儿去赶车。
      山路不好走,特别是夜里的山路,车摇摇晃晃的,晃得冯秋想吐。

      南柯拉着车上的栏杆,差点没呕出来:“我们干嘛非得跟全程,我都要吐了,也太颠了。”
      图门在南柯身后给他顺了顺背:“这是你自己选的,更颠的事你又不是没做过。”
      南柯听完两耳一红,又急忙甩了甩头。图门在身后看着,扯着嘴角微微笑了下。
      “你要不去坐着,反正也碰不到他们。”图门建议道。
      “算了,我还是站着吧,跟别人坐一个凳子上也太别扭了。”南柯摆摆手。
      “跟我坐一个凳子不别扭吗?”图门问。
      南柯翻了个白眼:“你是猫,你坐我头上我都不别扭。”
      “是吗,那下次试试。”图门摸着下巴思索着。
      “想都别想!”

      车终于开到站了,冯秋已经疲惫不已,又匆匆带着女儿往县医院赶过去,路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碎石,夜里昏暗,路边的灯隔了十多米才有一盏,灯光微弱地闪了闪,几只小虫绕着灯盲目地转着。两人磕磕绊绊走了一路,冯秋还摔了一跤,手掌摔破了,细碎的石头扎进血肉里。冯秋没管,在身上胡乱擦了擦,终于赶到了医院。医院灯火通明,像是这里黑夜里唯一的光,承载着生的希望。
      冯秋和女儿风尘仆仆走进医院。
      “您好,请问一下徐鸿在哪间病房?”冯秋来到前台问坐班的护士。
      护士抬起头,看着冯秋面露急色,知道了她的来意:“二楼左转第一间,快去吧。”
      冯秋谢过护士,两步并一步跑上楼去。女儿跟在后面,差点追不上她。
      冯秋来到病房门前,心却平静了下来。她推开门走进去,徐鸿正面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护士在一旁守着,消毒水的味道爬满了整个屋,一缕黑烟随着门开飘散得无影无踪。
      “说话轻声些,有什么尽快说吧。”护士吩咐道。
      冯秋走过去,拉起徐鸿的手。徐鸿双眼紧闭着,呼吸很弱很缓,就像是在沉睡中。应该是感觉到有人来了,徐鸿用力地睁开双眼,见是冯秋,双颊逐渐红润起来,似乎有好转的迹象。
      “秋啊……佳……佳呢……?”徐鸿的声音很缓,像是残破不堪的手风琴发出的一般,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挤出这几个字。
      冯秋连忙扯过女儿,把女儿的手交到徐鸿手上。徐鸿的手又黑又粗糙,掌心全是茧子,还有几道已经愈合的伤口,衬得女儿的手更加白净。徐鸿似乎想用力,指尖动了动,始终是没能握住女儿的手。女儿看着,立即紧紧握住徐鸿,啜泣着喊了一声“爸”。
      “当初劝你别去别去,你咋这么倔啊你!”冯秋止不住开始流泪。
      “我……不后悔……”徐鸿喘了一口气,“照顾……好自……己和佳佳。”
      旁边满身是泥的中年男人开口道:“冯妹子,老徐这是为了大家……”说完,他也哽咽住了,转过身背对着冯秋,心知自己对不起他们一家人。
      “他为了大家,那谁为了我呢!孩子这才刚成年,以后,以后……”冯秋不敢往下说了,她心里是有数的,只是不好宣之于口。
      护士站在一旁也不好说话,走过去拍了拍冯秋的背。
      “秋啊……”徐鸿开口道,气息微弱得似乎随时要消散在空气中。
      冯秋只见到他嘴里喃喃地在说些什么,却听不太清,耳朵凑到他嘴边。
      “我……的……,但……”徐鸿说了一大段话,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气息却越来越微弱,最终咽了气。
      冯秋听了半天,只听清几个字,却再也没听到下文,终于崩溃地大哭起来:“你说啊!你说清楚啊!你走了佳佳怎么办,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呐我……”
      徐佳在一旁抱着冯秋也大哭起来,眼泪簌簌落下,沾湿了领口。中年男人站在窗边悄悄地抹着眼泪,喉头似乎压了千斤重。
      夏季的夜里,本应是燥热的。冯秋的身体却意外的很冷,她握住徐鸿的手撕心裂肺哭着,无助的哭声回荡在狭小的病房内。
      在这个仲夏夜里,徐鸿没有因冯秋的到来而停下脚步,但他再也走不进下个秋天。

      “记下来了吗?”图门问道。
      南柯的眼角微红,吸了吸鼻子:“记下来了,走吧。”
      图门点了点头,拉起南柯的手走进了阴影中。

      冯秋拄着拐杖打开衣柜,里面挂着一件样式老旧的西服,西服的袖子把发黄的婚纱圈住,像是抱住了一样。冯秋取下婚纱,将西服取出,平平整整放在床上。她又从兜里掏出一个徽章,别在西服上。那是徐鸿走之后,他的兄弟交给她的,说是上面发的奖章。
      别好了徽章,冯秋又将西服袖子搭在一起,圈住婚纱,放回了衣柜。随后,她又拄着拐杖走到客厅,坐在藤椅上,望着外面的天。
      天气放晴了,碧空如洗,几只麻雀掠过窗外,叽叽喳喳地叫着。
      “姥姥,这是你的么?”唐焱之拿着一封信走过来,“刚刚听到有人敲门,打开后就只有这个,上面有你的名字。这字迹怎么有点眼熟?”
      冯秋愣愣地接过信来,拆开来看,顿时泣不成声。唐焱之靠过去看。
      “我是为了大家,但离开这么远我却时时刻刻将你挂怀。我永远爱你,但终究是要走的,也不要因为我的离开而感到遗憾。照顾好佳佳,也照顾好你自己。我永远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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