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小师妹是块真木头》吴简意

16、幻象

　　阿力手上提着好几个油纸包，见她出来迎接自己，笑得很开心，亲昵地上前，“阿婉，好些了吗？我让小厨房给你煎了药，一会儿就送来了，你先吃些糕点垫垫肚子。”
　　两人坐在桌前，阿力解开一个油纸包，里面是散发着香甜气味的桂花糕。
　　见他朝自己伸手，冷杉很快反应过来，先他一步将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
　　“力哥，你的桃木剑呢？”
　　“阿婉怎么问起这个……”他嘴角温柔的笑意有一瞬的扭曲。
　　“师父说了，让咱们随身带着，绝不能离身，才刚下山多久，力哥你就忘了师父的教导吗？瞧我就随身带着罗盘。”冷杉掏出罗盘，朝他晃了晃，阿力眼中露出一丝畏惧，迅速收回了自己靠近冷杉的那只手。
　　“力哥你怕什么，我又不会跟师父告状。”
　　“好阿婉。”听她娇声抱怨，阿力又忍不住凑上前来。
　　冷杉微微低头，一脸娇羞，细声细语地说：“力哥……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咱们的事告诉师父呀？”
　　阿力见眼前的美人双颊绯红，想到很快能娶到美娇娘，一时不能自已，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来，想着山那边的布置也差不多了，他心神荡漾，“快了，快了，一定风光迎娶我的阿婉。”
　　冷杉羞涩地靠近，趁他不备，骤然激活罗盘抡在他头上，打得阿力一手扶桌一手捂头，眼冒金星说不出话来。冷杉身后忽然飞出一柄巴掌大的小桃木剑，桃木剑见风就长，她一手罗盘，一手执剑，趁对方还没缓过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中阿力左肩，逼出一个阴气森森的狰狞鬼头。
　　房间各个角落骤然飞出几十张黄符，圈住了阿力和他左肩上的半个鬼影。
　　厉鬼被符圈陷阱包围，见到金光闪闪的桃木剑和罗盘，发出了嘶哑难辨的怒吼声。
　　“去！”冷杉又拍出五张黄符，黄符自动贴上阿力的眉心和肘膝关节，她紧张地看着阿力的脸不断变幻，一时是俊秀男子，一时又变成狰狞鬼面。
　　冷杉知道这是他们在争夺身体的控制权，此时她做不了别的，只能催动罗盘金光，加大守护的力量，祈祷师兄能成功夺回身体。
　　不多时，厉鬼化作一团黑气从阿力体内窜了出来，在屋内横冲直撞想要突破符圈的控制。
　　“阿力”睁开眼，撕开身上的黄符，见他碰了黄符也没有任何不适，冷杉这才放下心来。
　　“交给我。”
　　师兄接过桃木剑，桃木剑金光大盛，分明是未开刃的木剑，这一刻似乎变得锋利无比。
　　他飞身一剑斩出，厉鬼避无可避，被桃木剑刺中，黑气在金光中仿佛燃了起来，只能听到一阵惨厉的尖啸。
　　此时，本来束缚着厉鬼的符圈却忽然破开了一个细小的口子，最后一丝黑气立刻冲出包围，逃之夭夭。
　　“师兄？”冷杉看着那张莫名缺了一角的黄符，就剩一口气了，厉鬼还能突破包围？这怕不是在放大水。
　　“跟着他，做任务二。”
　　他踏上桃木剑，将冷杉拉了上来。
　　“阿婉阿力只是懂些驱邪道术的凡人吧……为什么师兄你可以御剑飞行？”风中凌乱的冷杉茫然地问道。
　　“或许因为，这里是幻境？”师兄摸着红肿起来的额头，缓慢说道。
　　*
　　二人跟着厉鬼，来到一座万分眼熟的巍峨高山山脚下，看到整个牛骨山笼上森森阴气，尤其山顶，更是鬼气冲天——“那不是咱们的青牛观吗？”
　　冷杉不禁陷入角色之中，发出了灵魂疑问，师父让师兄妹俩下山降妖除魔，结果自己被偷家了？
　　林间飞出上千只红眼乌鸦，黑压压一片盘旋在半空，一旦他们试图御剑，就会受到鸦群悍不畏死的猛烈攻击，尝试几次后，两人只能选择徒步上山。
　　还没走几步，周围忽然变换了景色，他们一前一后出现在半山腰的山路上。这山路极窄，环山而上，宽度不到一尺，身边云雾缭绕，山风凛冽。
　　冷杉心头一跳，猛地贴在山壁上，她紧紧抓着她能抓住的石块，不敢往下看，她知道身边是能让她粉身碎骨的万丈深渊。
　　冷杉缓慢地转头，那个熟悉的身影走在她前方，如履平地，眼看着就要走远。
　　“师、师兄？”她喊出声，颤抖的声音在山间回荡，她又补充道：“不用回头，也别转身，我就是，确认一下。”
　　没有得到回答，对方脚步没有一刻停顿，走得飞快，就这么丢下她，径直走了。眨眼的工夫，就再也看不见人影。
　　呼……好的，确认了，这一定是假的。
　　她深呼吸几次，才缓慢转头，看了一眼身后。
　　上山的路极窄，下山的路却很宽。
　　往前是山风猎猎，向后是鸟语花香。
　　幻境，是幻境。大幻境套着小幻境，都是幻境。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单人考核阶段。
　　虽然知道是幻境，但她暂时不想尝试高空坠落的感觉。等走完这段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和师兄会合。
　　‘需要结队完成三个任务，才算是通过考核。’
　　她在心中一遍遍默念着规则。
　　之前在古家镇，是师兄等了她很久，她想要当一个好队友，得更快些才行。
　　冷杉扒着山壁，保持侧身的姿势，像个僵尸螃蟹，一寸一寸地蹭上山，偶尔会踢落一些石块，她咽了咽口水，继续往上走。
　　渐渐地，她听不到碎石掉落的声音，也感受不到脚下到底还有没有路，浑身发麻到仿佛失去了知觉，但冷杉冥冥之中知道，她一直在上山，她还在向上走。
　　*
　　一处普通的山间别院。
　　暗夜中，一缕黑红的火舌从血池地底冒出，第一个发现它的人没能将其扑灭，火舌缠绕而上，吞噬了对方尚未发出的呼喊声。
　　很快地，整座山头都铺满了这不详的黑红色，火焰为目标编织了特殊的牢笼，让他们被迫在痛苦之中清醒过来，又让他们立刻陷入绝望。
　　黑焰肆虐，其他生灵纷纷遁走。
　　金红的熊熊烈火紧随其后，带起漫天的飞灰，转瞬之间便席卷了整个别院，所有邪修，无一幸免。
　　夜幕。血色。
　　尖叫。哀嚎。
　　烈焰。魔火。
　　他站在夜色之外，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脑海中久远的记忆被翻出，与眼前的景象一一对应。直到最后一丝明灭火光消失，露出大片黑红的焦土。
　　“多余。”
　　声音低沉冷冽，没有任何情绪。他踏出一步。
　　只一剑，劈碎了幻象。桃木剑寸寸崩裂。
　　幻象消失，白墙黑瓦的青牛观近在眼前。
　　“恭喜你~通过了考核~~”这道贺声高昂尖锐，雌雄难辨，仿佛无处不在。
　　“来吧，龙族未来的天骄，走进去，走出这最后一步，你想要的东西就在里面。”
　　见他迟迟不动，这声音说道：“咦？你不打算进去？难道你还要等那个拖油瓶一起？”
　　“不是吧不是吧？明明你才是天灵根，神剑派那群人却对你视而不见，去关注一个丢了肉身的废物。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先一步进入幻境吗？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他们要让你先对上厉鬼，用你来削减厉鬼的实力，才好让那个小废物坐享其成呀。”
　　“小子，这里可不止一个入口，你再不动作，小废物那边就要先完成任务了，哎呀，她走进道观了——啧啧啧，人家可没有等你呢~~~”
　　这声音实在聒噪。
　　“是吗？”他淡淡道：“口说无凭。”
　　“给你透露一星半点已经是发了天大的善心，你还想要什么凭证？可笑！哈哈哈……咳咳……你手里拿的什么？！”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手中捏着一把碎石，碎石被挤压转动，发出咯吱的声音，石头碎屑从他指缝簌簌落下。其中有一块褐色小石头，本该混在墙角碎石之中毫不起眼，竟也被他找到了
　　“你、你怎么知道的？”
　　“带我去找她。”
　　“不行！不不别误会，不是我不想，是我做不到，单人考核，他人不能干涉，但、但是，我可以……”要是不把话快点说完，这个声音毫不怀疑，他会立刻将石头捏成齑粉，“可以让你看到她的考核过程！用水镜！非常清晰！”
　　虽说这种“有本事直接撕考卷”也是神剑派认可的手段之一，但碧梦幻境很少用来考核弟子，这个声音还真没怎么受过这委屈，此刻却也只能赶快施术，在青牛观墙壁上展开了一面超级巨大的水镜。
　　啧，被考核者，和外面的大能们一个待遇，正在通过水镜观察另一个被考核者。
　　到底谁才是受考核的弟子？！
　　哦，只有那个小姑娘是，她真的在兢兢业业地做任务。
　　碧梦幻境外，众人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奇特的场景：碧玉小树树冠上方的水镜，被一分为二，左边显示的是女孩奋力爬山的画面，右边显示的是一面巨大的水镜，这水镜之中，还是女孩奋力爬山的画面。
　　众弟子抬头望天，重复了重复了，还不如合二为一，看得更清晰些。
　　心剑峰峰主兰因道尊呷了一口茶，问道：“这是哪里找来的厉鬼？说话好生刻意。”兰因道尊看着也是中年面貌，她一举一动尽显优雅姿态，通身都是雍容华贵的气派。
　　“碧梦树自己捡回来，养着玩儿的。”一个眉眼柔和的女子说道，她怀里抱着绒羽未褪的小雀妖，肩头脚边也趴着数只形态各异的幼年妖兽，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母性光辉，正是御兽峰峰主听渺道君。
　　合剑峰峰主三刀道君，是个满头银丝的老年修士，她摇头说：“色厉内荏，一被拿捏住命脉就软了脚，作为考核者，不合格。”
　　“确实是个漏洞，不过，一个生前只会写话本子的书生厉鬼，对他要求也不能太高。”听渺道君抚着小雀妖头顶，不甚在意地说道。
　　会剑峰峰主肃廷真君问道：“正如几位道君所言，掌门，这次的考核是否太过草率？”
　　祁掌门知他只是习惯严格按规矩办事，并非对两名弟子有意见，微笑道：“且看看他们的最后表现。”
　　这两人入门是一定要入门的，如果通不过考核，不能拜入主峰，也可以成为内门或者外门弟子。不过目前看来，他们的资质心性都还不错，考核应当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