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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前尘往事随风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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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湘城定规,少主婚后第二日就要祭酒祭神出猎共贺。
可就在少主婚后第二日的祭酒礼上忽来的一场地动,随之在除煞塔中封锁的邪祟倾泻而出,地动山摇,怪祟横飞。
少主的踏雪受了惊,长嘶一声之后消影无踪,我欲追上,但眼前的一条硕宽的地裂挡住了我的所有去路。
而我的双腿也馅进土中,一阵剧烈挤压,就废了我的双腿。
可少主就在那次意外中不见了踪迹,城主倾尽全力但最终都无法找到,终于在少主失踪后的第九个月,城主思女成疾,病故。
而少主再出现时,她竟为陆安世带回来了一个赵夫人,说是上君故人,但那时她已身怀六甲,八月有余。
回来时,城主亡故,她拖着身子在祭台前跪了一个多月。
也就在那个时候,人间传言四起,可少主什么都没说。
城主临终前将湘城托付给了上君,少主退了主位,任了湘城右权使。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少主眼里就只有老城主留下的湘城,再无其他。
你不要恨她,少主早年血脉至亲只有城主一人,早年城主与城主夫人共建湘城,同声相应,同心相知,只是夫人在生下少主之后血崩而亡,城主对这唯一的女儿也是爱若珍宝,一直视将她为掌上明珠。
怎料城主在少主失踪之时思女成疾,最终西归,只留下个偌大的湘城,少主归来,一切晚矣。
老城主鹤西,湘城重创,上下皆沮。
可当时那事态怎能给上君和少主沮丧的时间,各家昌盛,唯湘城止步不前,甚至后退。
少主不想让城主一生之绩毁于己手,所以她不惜一切去重建湘城。
可也不知怎么了,自少主归来后,实力大不如前,气运消散,每每出巡皆不顺遂。
民众对此议论颇多,那时,湘城上下好像都散了,像是一座死城。幸而上君颇具统领之才,或许这就是老城主执意要将湘城托于他手的原因。
湘城逐渐修整,虽然进程缓慢,但索性并无倒退。
可少主就不再是先前那个受众人高捧的月。
人平地而摔,爬起即可,可她是被世人捧于星阁之上的,一时下落,摔得生疼。
那个时候的少主像是一堆香灰,风一吹就会四处飞散的那种。
生父不寿、夫妻离异、欲建湘城而无力、民间有谣而四起,你说她这一摔,到底有多疼……
至于后来的事,你也都知晓了吧,上君接替城主之位主要在无风城内主持大局,少主主要奔走在湘城各地,甚至会受到别的家门相邀到别家地界参与猎绞以固我湘城周全也尽扬我湘城之名。
也就在那时起,少主也因为赵夫人的缘故,她除了公事之外从来不见上君,她大多时间奔走于无风城外,极少数时候才会回到无风城,也只有那个时候我才能看着她。
少主禀完公事不会在外多留,她回来这里,与我喝口茶,那时候少主待我已然不像主仆,倒像是多日不见的故人。
只是那时候少主不愿说太多话了,有时候在玉竹中间就能呆坐一整天,我始终不敢相信当年白衣红裙,手执玉笛,一笑生花的黎少主怎么就在一年的时间就变为如今这个样子的右权使,一袭青素衣,腰别银蛇,沉默寡言。
我恨我双腿已废不能像以前一样能随时伴她左右,我恨我连不秋院都出不了。
而少主的最后一次猎绞就是去了西夷,她把银蛇都用在那里了,当时她已身受重伤可她既不要夷州相送又不要湘城去迎。
少主以前骄纵高傲我知道,可我从来没想过她竟然宁愿一个人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乘筏从夷州四天三夜漂回无风城,她也不愿像上君传送一只送灵符,晚茵河上下游都是她的血痕。”
说到这里,白少昙干笑了几声,眼眶甚红,几经哽咽之后他有满脸泪水地含笑道:“我看到浑身血迹斑斑的少主,我恨我,我很自己什么都做不了。那时她说我是她唯一的故人,前殿之上皆责任,唯我一人为宿家。”
沉默许久之后,白少昙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少君继位一般十八岁之时,而你却是在你二十之日?”
千寻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摇着头。
“是少主定下的,”
千寻停止了摇头,转头看向白少昙,仿佛在问‘为何,’
白少昙心领其意,叙说道“少主曾说过她的十七岁,十八岁,十九岁是她最不想经历的三年,她让你二十之后再继任,你以为是为什么。你问我她是不是真的恨你,我也不知道答案,我只知道她最后让我在不秋院中若是遇到了你,就说教说教,像长辈那种,该骂就骂。
可在阵守湘城这件事上,少主从不含糊,她要你誓死为城,那本《毋妄》正着练活筋疏血,可要是反着练……
对你们身上流着凌霜寒血来说就是将血与功法灵力相结合,可以将功力迅速提升至天璇以上没错,可速成之法皆有代价。
最终血与灵力结合后寒血中的半面兽性一触即发,宿主至颠至狂,变为凶神恶煞也不是没可能。那本书是让你血与灵合二为一,宿主就不是原来的宿主,早年神话中倒是说过人煞结合的宿主死后没有来生,没有轮回,连原身都保不住。
虽然现实中从没有人尝试过,不到万不得已,谁会用自己的几辈子做押注。
所以,你说人人心之向往的神功灵血到底是为什么?”
“少主说让我留在这世上说教说教你,可我除了向你略表歉意之外其实也不知该说什么,少主去了以后我在这里种了曼陀罗,它的颜色与当年少主的红裙一样,是她当年最喜欢的,她不在了,就什么都不在了,如今我见到了你,也算是见完了我该见的最后的一个人,至此无憾。”
“你们都说她命格无双,可……最后不还是那样的结果,所以,命格是什么东西?她的命真的就这么好吗?”千寻低着头沉着嗓子问道。
白少昙抬起头来看向墓碑后上方的曼陀罗,“我也不信曾经那个‘一首笛声驱万鬼’、‘手拂废墟万物生’的少主最后怎么就变成了一举一措遭人妒,猎绞十来七次伤。
人都说他命格无双,无与伦比,可最后她走的时候,那时我在她的眼睛里一点想要继续活着的欲望都没有看到,我看着她慢慢闭上的眼睛,我听着她渐渐断了的呼吸……”
你堆过金箔片吗?少主小时候就爱玩那东西,把数块金箔堆成人形,就这么放着的话,大风都不一定能吹垮,可要是把中心承重的那一块拿掉的话,其他的一触即散。
那时候我在想,她的那根承重柱是什么时候被拿掉的呢?是她在失踪的那九个月,还是归来时城主亡故,还是面对上君的故人赵夫人时……反正,绝不是西夷那次受伤。
她闭上眼睛的时候那么平静,一点不甘都没有,像即将随风而去的香灰。
我在这里等你的这十三年,百无聊赖之际,我突然想到‘命格’,古书中说‘命由天降’,有的人命就是好,好到万人妒忌,好到众人惊羡。有的人就是命贱,贱到人人喊杀。
贺城礼上来了个沪都小儿,不过就是五六岁的样子,那天,我见了这世上命格最耀眼之人与命最贱煞的人的第一次碰面,说不上来谁更胜一筹,只是现在听说那小人过得不错,想来是那孩童命更硬些。
你方才问少主的命真的好吗?好,当然好,百年难得一遇的好。
只不过从那次之后一切都像是被扭转了一样。好命的人最后都不得善终,贱命的人最后乐享其成。”
说到这里,白少昙停住,向千寻抛了个小盒子,千寻端详着手中的木盒子,
“出去再看吧。可不可以帮我做两件事?”
千寻眼光从木盒子上转移过来看向白少昙,
“今天是就六月二十七,正正是五岁时城主带我到无风城做少主下使的日子,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少主,如今凡事已了,我想去找她,”
千寻看着白少昙,“十多年了,你还放不下?”
“怎么放下?,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从我五岁跟了她就从没有想过放下,她一直在心尖上,一点灰尘都不能沾,一点杂血都不能碰!”
说完白少昙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千寻道:“地下清冷,少主惧寒;冥界无光,少主怕黑。我想去找她,你送我一程吧!就今天,就现在。”
千寻鼻尖微红,许久才道:“还有一件?”
白少昙苦笑道“我放不下她的死……”
千寻捏紧了那个木盒,听他说完千寻未回复他,她向着门口走,走到竹下时,千寻摊开手,正巧就在这时一片竹叶轻轻下落在她手上,带着微风,带着凄冷。
她抬头看着竹叶,才说道:“竹开花了,确实不该留着了,”
走到院门外,千寻手中升起火种,朝后一丢,随后不秋院就传来竹竿爆破的“噼啪”声,红色火焰,滚滚浓烟。
风带着浓烟四处飘散,带走了十三年前的所有前尘往事,带有了那人受过的所有苦难,带走了白少昙好多次的痴心妄想和欲言又止,带来了千寻二十年来一直苦寻的答案……
抛却身后竹竿爆破的噼啪声与熊熊烈火,千寻拇指推开木盒上盖,只见里边放了一块布帛,掀开之后布帛上只有八字:窃运换命,违逆天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