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逢吉日，未遇良辰》半支桃李

46、寻人未果巧遇逐月

　　千寻径直朝着斜阳殿走，地越走越疾，越走越疾，此刻她脑子里有些混乱。
　　先前欧阳韶谈起放下，提起自由，说过看开，那一刻，千寻真的从心底对欧阳韶有些佩服，他探人的本事真的无人能及，总能触碰到对方心底的软处却不让别人有一种秘密被探寻的窘迫之感。
　　那个时候，千寻自己确实是被说服了，可现在，那条出路不再是出路，这个唯一能够识得自己苦楚的人，在各世家子弟中能够不受别的干扰能始终对自己以礼相待的人，现在自己却答应了别人要杀了他。
　　最终真的要为了一个对自己冷漠无比的母亲而去杀他吗？
　　可……冷漠的她并不是一开始就那么冷漠的，如果不是被人的中途改命，她还能像白少昙说的那样，一笑千人醉，一顾万人痴。一笛破万鬼，一拂万物生。
　　她牵挂的湘城是她父亲用命收下来的，她怎能不管不顾。
　　但是后来她运被散了，命被换了，所以才有了最后那样的她，那人是顶着她的命才有如今模样的，所以，这又成了千寻要改变主意的理由。
　　可自己能杀得了欧阳韶吗？自然不能。白少昙的话可信吗？凭什么要信他。
　　从多年前开始，自己就对这湘城的一切厌烦至极，今日又怎会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的几句话就要自己为这里付出一切，简直荒谬！他自己都无法做到的事情，凭什么要让别人替他动手，这个恶人，自己不想当。
　　在院内时也不知何故，竟稀里糊涂的应下了，他那糊弄人的嘴上本事与欧阳韶倒是可以相互媲美，不分伯仲。
　　都一样！！所有人都一样！！说的和真正的永远让人猜不透。
　　欧阳韶是真的要让自己脱离这苦海，让自己去找寻真正的自己吗？
　　可如果白少昙说的是真的，那欧阳韶这番作为叫什么？
　　有愧？
　　所以补偿？
　　还是宁有所图？
　　图什么？
　　若是容貌，他欧阳韶那张脸可以说是照着祸国殃民之姿长的，大可揽镜自赏，别家子弟里不缺美人。
　　图自己这身血？可听闻他西夷一举，想来并不缺修为。
　　换命？如今他拥有的命格世上有几人能及。加之他自己对沪都之事格外上心。他能缺什么？什么都不缺。
　　既然如此，那他就是有愧，那么这就更加明白少昙说的是真的，他的命，不是他的命！！
　　他的命，不是他的命。
　　那自己的命什么时候又是自己的？被人安排好的命怎么能说是自己的？？可笑！荒谬！！为什么自己要这样活着？自己为了什么要这样活着？
　　千寻踉踉跄跄的往斜阳殿走，终于走到殿门口时千寻一个不稳就跪摔了下去，上半生就靠着左手撑着，手掌上擦出了血痕。
　　“小姐！你手擦伤了！”一双素手立刻伴着说话的声音出现在千寻视野，那双手对立刻从那人身上抽出手帕对擦伤处进行擦拭。千寻又看向了那女使，是上次为欧阳韶引路的那个女使。
　　“你叫霞光？”
　　那女使手停了一刻，又继续轻擦道:“正是奴婢。”
　　想来是先前就听说千寻不闻前殿事，不识殿外人，如今突然从她的口中听到自己名字，有些让人意外。
　　千寻起身，将左手从女使手中抽离，她看向殿内，里面空无一人，只有那株红枫在风的作用下嗦嗦作响，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那枫叶也终于暗淡了些，不像先前那么刺眼。
　　霞光看出千寻也许是在找楠枫，便说道:“都护先前在殿内找过小姐，后来许是小姐不在，他又去了别处。小姐静待片刻，都护别处寻不得小姐，自会回来的。”
　　千寻看向殿内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隔空从殿内取出云中先前在秋千上绣过的绣品来：是一只展翅待飞的玄鸟，立在一支芍药枝上。
　　只是那只鸟暂时还缺了一只翅膀，想是云中还没来得及绣完的，那芍药旁边还有一小点暗红的血迹……
　　那绣品原图样上还有一句诗，不过从绣品上看，云中似乎也没打算加上它：零落若教随暮雨，又应愁杀别离人。
　　千寻收回目光，没有进殿，此刻她双目没有焦点，“这次，就先错过吧，”
　　千寻稍看向霞光处，“待他回来劳烦你同他说一声，不必寻我。多谢！”
　　千寻说罢就往别处走，霞光在后急道:“天色已晚，小姐何不等……”
　　“不碍事！”只见千寻一个跃身，留下三个字后就不见了身影。

　　在此后的好几天，楠枫都不见千寻踪迹。殿里殿外，无风城中，各个角落都寻了个遍，但从没寻到千寻半点踪迹，千寻绝不会独自出城，可既然楠枫寻不到她的半点踪迹，那么她就是有意躲避，如今何处祸祟作乱，到处灵气四散，各大护法皆去镇压，可他们的修为又够耗散多久，且不可能所有的祸物都能被他们发现。
　　倘若千寻就遇上了那么一些，她还如何应对？
　　就是她真的能应对，但一直以来，楠枫都不想让她手上沾半滴别人的血，在楠枫看来，那些血脏，人血更脏。
　　特别是云中在血疫中被分食以后，千寻亲眼看着她散在血疫里，千寻不会想再看见那些血的
　　寻了数日楠枫未找到任何关于千寻的线索，像是她刻意隐藏了不让别人发现一样。
　　这日，楠枫正欲前往出城必经之路寻人，还没出沧澜大殿，就见一身着素衫的女子跃墙而入，朝着悦海阁方向，各大护法皆有一阁，而悦海阁正正是赵禾舟的地盘。
　　楠枫一个极速跃至那人前处，双方停步。只见那人蒙着面看不清全脸，但年纪也就与赵禾舟差不多。见楠枫阻住去路，那人却不恼，又准备调转向别路，楠枫率先出剑一击之后，只觉此人同先前的赵禾舟一样，空有些武力却无灵力支撑。
　　或许她是将灵力都用于镇压近来横出的邪煞了，楠枫猜测到。只是此番用灵力着镇煞的基本都是各大护法以及上君等人，因为一城上下，也就他们有那个能力，别人支撑不了多久，就连护法之首赵禾舟近来也灵力不支。
　　各大家族也联合起来正寻根源，想求一个根除之法，但就目前来看，掌握真正根源的人并不多，不超出三个，而赵禾舟就是其中之一，他之所以连上君都没告诉，恐怕是因为要想除其根源，那就必须向他说的那般，而如今赵禾舟为了能根除那邪煞，所以让楠枫也成了知晓人的其中之一。
　　眼前女子并非湘城护法，而其他家族的各大护法楠枫也知晓，既然皆不是，那她又会是谁？
　　不过，楠枫与她周璇几招之后并没有动杀念，而是借机看了她的眉眼，几番下来，楠枫终于想起，此人与赵禾舟倒有几分相像。
　　是了，大有可能就是她，二十年前湘城为一揽水芗解除恶诅令之后，一揽水芗就成为了虽独立在湘城之外但又与湘城共存亡的似同属又非同属的状态，而赵家在当时芗内是很有威望的。
　　所以，一揽水芗就一直由赵家统领，而黎夫人曾经就是在赵逐月的施助下才回到的无风城。

　　而她也是传言中上君的原配夫人，但经楠枫询闻，此人确实是从小与上君一同长大，只是那时一揽水芗在半面人留下的恶诅令常常使芗民困苦不堪。
　　人们四十岁左右就会发病，浑身上下出现热泡，口渴难耐，但他们又喝不得水，因为即使是平常流淌在河床的水只要流入他们口中，他们都会被烫伤，像是岩浆一般，从口腔到肠道。热疱从内而外的长出，还冒着肉眼可见的热气，而患病的人就在这种灼热难耐中活活被烫死。
　　还有的人根本就没到四十岁就会出现这种症状。
　　那时人们说，原本一揽水芗是个好地方，钟灵毓秀，鸾翔凤集，但后来半面人经过此地，食杀了成千上万人，而那些人的冤魂对半面怪的怨气越来越浓，越来越浓，于是在此地就形成了恶诅令，而恶诅是由半面怪引起的。
　　所以人皆言，取那半面人之心头血祭祀先前冤故之人，以解冤魂怨诅之气，即可解令。但半面怪已灭，世上唯一能与半面怪扯上关系的，也就只有湘城黎氏了。
　　而如今的上君曾经就是奔着解令的目的才去的无风城，原本那时若没有陆安世执意解令而去了无风城的话，也确实是要同赵逐月成亲，只是后来，一切都不在预料之中。
　　忽然，楠枫就地停手，“赵逐月，赵夫人！”
　　那女子此刻既知身份未瞒过楠枫，便也停手道：“叶都护！”
　　既如此，那她此行的目的楠枫也能猜到十之七八，只是现下赵禾舟自己都不能支撑太久，而湘城上下都已近乎处于失控，身存邪煞之人越来越多，要想压制，实在太难。
　　但楠枫见到赵逐月之后，又忽然想起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楠枫道：“赵夫人此行时间紧迫，原不该拦，只是，下使依然想向夫人打听一件陈年旧事，不知夫人可否告知于下使？”
　　赵逐月见楠枫也无太大恶意，而如今以自己所剩下的修为来看，若想从他手里逃脱，并不可能。
　　便无奈问道：“何事？”
　　楠枫见赵逐月应下，便一字一句地慢慢说道：“我想知道，二十年前，黎夫人，在一揽水芗的九个月是怎么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