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莹莹的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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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我的寝室被四张床铺占据了主要空间，也就是说，我的寝室共住四个人。高出写字台约一米处，铺了块较宽阔的木板，再铺上垫被与床单，加上一条被子，便是一张用来睡觉的床，集学习睡觉双重功能于一身——由此展现了设计师的奇思妙想——寝室里的每一张床铺都是这样如法炮制的。
一进寝室门，左手边一间卫生间，右手边一个大柜子。卫生间并不卫生，角落里经过长年累月的时间积攒下来的顽垢，无论用多少优质的洁，厕剂耗费多少寝室成员的体力脑力都清理不干净，原住民一般永久性居住在了角落里，只能说它有着太浓重的乡土情结，从没想过要搬家。更由于寝室一周才进行一次完完整整的大扫除，那么，在一周里只有一次是轮到卫生间被打扫的，一周里只有一天看上去是比较干净的。大柜子用来放脸盆毛巾热水瓶杯子洗发水沐浴露等一切生活物件。因为这样的空间构造，早上的时候，拿了脸盆只转个身就能进到卫生间洗脸，方便快捷。
齐艳床铺的写字台上最显眼最触目最能映入人眼球的是一张黄色百事贴，上面赫赫然印着用红笔手写的字：少吃零食多锻炼，齐艳，减肥成功！你一定可以的，加油！！！这张纸条已很触目，还有更触目的是满满一墙壁各色男歌手女演员们的海报，一墙壁并不够贴，就顺其自然地延伸到了天花板上。其中一部分是从娱乐杂志上顺手撕下来权充作海报的，另一部分是从跑商店花钱购买来的。海报上清一色的俊男靓女，且清一色的极具骨感，特点很突出，早已经到了彻彻底底的地步，乍一看以为是一具具平面二维化了的骨架紧靠在了墙壁上。每当齐艳欣赏着照片上的人，再往自己身上一看，一对照，对照出了差距，这差距使她的大脑受了超强地震般的刺激，这刺激激励她努力减肥瘦身，促进她的意志变得跟钢铁一般坚硬。这就是海报起到的作用，也是她良苦用心的具体展现。当然，这地震能持续多久，级数为多少，就没法知道了。不过，当下她对于减肥的热度还很高，简直发了40度的高烧一样，全身心投入到减肥中去，一点也不马虎，跟她冲刺高考有着如出一辙的劲头。
莹莹床铺上的床单与被单走的是卡通风，不是□□熊就是米奇老鼠，不是小丑鱼尼莫就是小白狗史努比，再有就是一休哥与名侦探柯南。墙上怵目惊心的裂缝被一张倾斜的周杰伦的海报巧妙地掩饰住了，她的海报走的是流行风。床头处的墙上挂着一袋胖鼓鼓的东西，全是各种颜色各种式样的发束发卡，不同质地的梳子，用在不同地方的挂件，一股脑儿塞在了里面，简直是饰品店的小仓库移居到了嵌进墙壁里的钉子上。需要时得倒在床上，淘宝一样经过一番搜寻才能搜出来自己想要的。
和莹莹一样，寝室长岑琼也喜欢卡通，那些□□熊史努比尼莫米奇并不在床单被褥上，而跑到了写字台上五花八门的笔筒上，成了笔筒上的装饰图案，为笔筒增添了几许可爱的气息。为了不铺张浪费，就又有了纷繁的圆珠笔中性笔活动铅笔去装满那数目繁多的笔筒。她的床很特别，特别之处在于床头靠墙立着的如金刚般庞大的白色抱心熊，全身白茫茫毛茸茸蓬松松的，宛然搬家到寝室长床上手捧红心的北极熊。它憨态可掬的模样深得寝室长的心，因此，到了晚上，它俩并头躺在床上，一起与周公会面，在梦境中遨游。它若想晒太阳也便利得很，只要一动不动地站在床上，晴好天气里的太阳光就会透过寝室长床头的窗户，自动地爬到它身上，爬山虎似的爬满全身，从早晒到晚，晒得浑身散发着阳光味儿，就这样春晒到夏，秋晒到冬。
与寝室整体格调最不协调的便是我的床铺，像个清心寡欲心境平和的老妇人，墙上连半张海报都没贴，展露着墙壁的原始风貌，它经过漫长的岁月的洗礼，已白得泛黄，的确是老妇人发黄的皮肤。实在想贴张郭智博的海报来填补墙上的空白，无奈寻遍了全宁波的饰品店，店主连他的名字都没听说过。写字台上立着的一册册书也与别个不同，其他三位的写字台上立的是一秒就能进入大脑的娱乐杂志和时下流行的80后作家写的书，而我的写字台上立的是村上春树的三本杰作与别的一些人写的纯文学小说。当然，教科书还是一样的，否则也不会在同一个系，同一个班，同一个寝室了。
这幢宿舍楼里的每一间寝室都连带着一个阳台，靠外的地方用铁铸的栏杆围住，否则的话，人很容易从阳台上掉下去，正值青春的生命就要在这样的意外下失去了。被那些新闻记者知道了，一炒作，就是某某二本学院频频发生宿舍楼里学生纷纷跳楼自杀事件，然后这样的新闻上了各个大报小报的头条，学校也因为这，在全国短暂地闻名了一下，一时间，所有的中国公民茶余饭后谈论的都是这个热点话题。
阳台的天花板是又一盏爬满了青灰色的霉斑的暗白的灯，揿一下开关，灯还会亮，所以晚上的时候，洗完了袜子，就能晾在衣架上，不影响袜子被风干被太阳晒干的速度。并且，阳台的墙角处放了两盆花，它们的生命早已逝去了，可怜的花啊，连个葬礼都没人为它们举行，死了，都是死无全尸——被雨打风吹，全腐烂光了。买来后，寝室四人都细心照料它俩，但它俩还是死了，因为我们的盆栽技术处于下流水准，不足以使它们存活得长久些。
这是一个四月的晴朗早晨，是周末。阳光朗朗地照在大地上，明亮亮的光线射进了寝室窗户。
七点钟的闹钟仍旧很守时地在周末早上铃铃铃铃的作响，周末，寝室里的人都喜欢睡懒觉，这闹钟也纯粹是多此一举。刚一闹完安静下来，寝室里的人就又重新坠入沉沉的梦乡。但我还是从被窝里爬起身，伸了一个懒腰，穿好衣服，爬下床，拿起脸盆，走进卫生间。
我一直没法弄明白，脸洗过了，总还是要脏的，为什么还是要洗脸？还有，人总是要死的，为什么还要活着？吃了东西，牙齿总还是要脏的，为什么还是得每天刷牙？地面被人的脚踩过，总还是要脏的，为什么还是得天天扫地？这一切似乎是多此一举，这么想来，人每天都在做多此一举的事情。
但又或许，这么些个问题到了哲学家那里，就是重大课题也说不定。无聊时候里的无聊想法，我自己感慨着。
自己想想，天天洗脸，就是为了让脸不脏，保持干净；人总会死，那么活着 就是为了给死一个恰如其分的意义；吃东西，会弄脏牙齿，刷牙就有了动力；天天扫地，就是为了让人的脚踩在地面上时，鞋底是干净的。所有存在的事物并不是无缘无故存在的，必定是有其存在的理由，且是一个坚定的理由。
只是自己的想法，无聊的时候，随便想想，想想而已。
只有我一个人在卫生间洗漱，其他人都在床上睡懒觉。春天的早晨是顶美妙顶珍贵的，不能白白的就让它流逝掉。她们珍惜春光的方式是只管在床上好好地睡懒觉，要是我，就早早地起床，去散会儿步，呼吸呼吸新鲜的空气。
等我从卫生间出来时，莹莹已爬起来，但仍旧赖在床上，背靠着墙壁，其他二人还是在床上睡美觉。她长长的黑发略带些凌乱地散落在肩上，已穿上了毛衣和外套，窗口透进来明晃晃的阳光，她鹅蛋脸上的双眼微微地闭着，昨夜的疲意还未消除，脑袋还未完全清醒，需得在床上赖一会儿。
我正走向阳台准备晒太阳，耳边传来了莹莹的语声：
“阿雪，准备好了没？”
“准备什么呀？”
“说好的事，忘了？”
我茫然不解。哪有什么说好的事，我迅速搜寻记忆库，确实没有什么说好的约定，估计是她昨天晚上的梦没做完，现在接着做白日梦，正说着梦话呢。我就半开玩笑地说：“什么事啊？”
“看来是忘了，”她笑呵呵地略带不满地说，“那就让我来给你点提示。”
“好吧。”
“那，今天是周几？”
“周末啊。”
“周末，要去干什么呀？”
“我还没打算好呢。”
“什么呀！”她的语气有些激动，好像真有什么事一样，“昨天睡觉前跟你说的，你还说了声‘嗯’，表示答应了。”
“睡觉前？”
“嗯。”
“说得具体点。”
“你刚躺下，我就挺大声地对你说了。”
“哎，那时我正在半睡半醒之间，迷迷糊糊的，听到了你的话，随口答应了一声。”其实，昨晚我一钻进被窝，思绪便驰往到了那三月的春日午后，与某人的美丽邂逅。耳边恍惚间萦绕了会儿莹莹的声音，好像是在和自己说话，纯粹为了让她住口，才说嗯的，果然闭了嘴，正好。
当时的我，正恼她突如其来的语声打断了我脑海中盘旋的关于那场美丽邂逅的记忆，美好得如春雨，夏花，秋叶，冬雨一般。而莹莹的话从右耳朵进，又从右耳朵出，完全可以看作没进过耳朵，更别提在大脑里留下一个印象了。
“是这——样啊。”莹莹感叹着。
“就是这样。”
“那你，去不去啊？”
“去哪里?”
“再提示一个词：逛街。”
“哦。又是寝室四人一起出动？”
“是我和你,两个人。”莹莹的手指悬在空中，从她的脸指向我的脸。
“两个人好，干净利落。”
“你呀，才21岁，感觉上已经91岁了。”
“怎么会？”
“说的具体明确些，”她的手指这时仍旧悬在空中，仍旧指着我的脸，“是你耳朵那个部位91岁了，是聋的。”
“不至于吧？”
“至于。”
“这么说，我已提前衰老了70岁，从青年呼的一下，直奔老年了。”
“就是就是。”她也呼的一下，脸上绽放了一个阳光般灿烂明媚的笑容。
“别这么说。”
“偏偏这么说。”
这时，她已笑得身体不断颤动着，上半身也跟着前仰后合。等她笑得差不多了，我又回到正题，忙问：“我已准备好了，你呢？”
“你床上的被子还没叠呢。”
我忙回过头一看，的确，被子像一座小山一样，乱蓬蓬堆在床角，只得说：“呃，一时间没注意到。”
“我还没起呢，等我。”
“好，别太慢。”
“知道了。”
她的手臂用力地举向天花板的方向，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伸完后，仍旧坐在床上，一动不动，浑身瘫软，仍旧没起床。
爱睡懒觉的人都这样，早上在被窝里醒来，睁开眼，睁一会儿，才欠起身坐在床上，坐完后，才开始穿衣服。爱睡懒觉的人，穿个衣服也要分好几个步骤，而且分得细细的，细如头发丝。首先，是穿上身的衣服，穿毛衣和外套这两个步骤是紧密相连的，中途没有停顿的地方，一气呵成，非常连贯，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庐山瀑布一样。接着，是一个漫长的停顿——坐在床上发呆。发完了呆之后，才开始穿下身的衣服，狠狠地下定决心，狠狠地掀开暖烘烘的被窝后，暂停一会儿，再狠下决心，穿好裤子，总算穿好了浑身上下里里外外的衣服，把头发丝那样细的步骤给完成了。四月美好的清晨时光就这样不动声色地在床上流逝了，被白白地浪费光了，惹人怜惜。
莹莹还停留在穿完上身衣服坐在床上停顿的阶段，过了半晌，时间流逝了许许多多，才起身，穿完了全身的衣服。又很快速地叠完了被子，估计穿裤子叠被子这一系列步骤完成得比较快，消耗了较多的体力，她又重新瘫倒在床上，禁不住叫道：
“好累啊。”
“不会吧？”
“当然会。”
“按理说，昨夜的劳累经过了一晚上是会消除的。”
“是增加了。”她说。
“啊？”
“没睡好。”
“是不是睡眠全让乱七八糟的梦给抢走啦？”
“这个——不清楚。”
“哦，也是。”我点点头，“睡觉的时候只管专心睡觉，还去理会有没有做梦干什么?要是去理会了，哪里来的时间睡觉。”
“我根本没睡着。”
“那么，必定连梦都没做。”
“没记得有没有做梦，”她叹了口气，又说，“最近心里比较烦乱。”
“怎么了？”我关切地问。
“待会儿再说吧。”她边慢吞吞地走下床，边对我说，“等我会儿，我马上就好了，很快的。”
“嗯。”
寝室里的另外两个成员仍旧睡在被窝里，估计连眼睛都没睁开过。我踱着步子走到了阳台上，莹莹拿好脸盆，转身，进入卫生间。
此时，春光正明媚，天空像纯净透明的水晶一般蓝幽幽莹亮亮的，映入眼中，连眼睛也变得澄澈了，还飘着风一样轻盈的白色云絮。宿舍楼下，春日里的淡红色杜鹃花灿然盛开，宛如夏日黄昏里一抹天边的晚霞。白色玉兰花绽满枝头，花下的青草绿油油一片。斜过头看去，现出一片由不同色度的绿丝带织成的茫茫原野，蜿蜒的泥黄色小路交错其中，还有明镜般的池塘与小河，原野的边际点缀着零星的牛奶盒状农舍，往往有参天的大树倚在农舍旁。由于住在宿舍的二楼，目力所及的只有这些而已，望不到更远处的风景。更远处的风景又是怎样，我很想知道。
那个时常在我脑海里出现的人，他现在又在做什么呢？会和我一样，在宿舍阳台上观望远处的风景呢吗？会不会也准备出去玩，趁着这周末的好天气？哦，对了，男孩子都喜欢玩游戏，或许正闷在寝室里对着电脑在游戏中奋战，连时间也忘了。或许又坐在学校东门口附近的那家咖啡厅里，和三月里的那个午后一样，边喝东西，边叽叽喳喳地和同伴讲空话，又许许多多的可能。那么，他现在好吗，快乐吗，是不是在为某些事伤心烦恼，是不是在生着谁的气，晚上又睡好觉吗，该不会和莹莹一样失眠了吧，最好不是。早饭吃好了吧？
“阿雪，走了。”
“哦。”
于是，我们手挽着手，一起走出门去，走的时候，又习惯性的对着整个寝室说了声再见。
“都还睡着呢，听不见的。”莹莹提醒道。
“一时没注意。”
“今天早上，你又注意过什么，精神恍恍惚惚的，真像一夜没睡一样。”
“哪有啊。”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哎！你又没注意到这一点。”
我沉默无语，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如，我们今天骑自行车去吧？”走到寝室底楼，莹莹突然说。
“为什么呀？”
“兜风。”
“听上去不错，”我在脑袋里尽情遐想着骑着单车在清晨的空气中疾驰，人也变得和风一样了，“可是，风里全是汽车尾气，尘埃，还有其他一些有害物质，去兜这样的风，只会损害健康。”
“扫兴！”
“对了，又什么烦心事啊，说出来，就不烦了。”
“你真烦。”
“怎么了？”
“本来，去逛街心情是很好的，把那些烦心事抛到脑后去了，你偏要提起来，这还不烦呢？”
“好，不提那些，就好好的专心逛街。”
“就该这样。”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莹莹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