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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初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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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三月,阳光如同受了热的奶油冰淇淋化在了身上一般,融融的裹住了全身。空气中好似弥漫着一阵又一阵温暖的甜味,用鼻子呼哧呼哧嗅一嗅,鼻尖都可以嗅得到。其实,阳光也是有味道的,它的味道是甜的,而且是温馨的甜。
这样一个春日的午后,我坐在一家咖啡馆里,四周静得宛似八月十五挂在深蓝天空里淡淡的晕着皎洁白光的圆月。店里流淌着静谧舒缓的轻音乐,没有大声说话哈哈大笑的人来破坏安静的氛围,有的只是亲密同伴轻声交谈的私语声。店门前的水泥公路没有车水马龙,车流如织的烦乱景象,路两边种满了遮住半边天空的香樟树,枝叶活像中年妇女头上蓬松松的烫发,只不过是绿色的。有时,风吹动香樟树叶,如海浪涌动般发出“呼哗呼哗呼哗”的声响;自行车上,邮递员一路按着喇叭驶过去的“铃——铃——”声;西装革履出门的客人,钻进自己的轿车“砰——”的关门声;进门的,一边推开排门一边与同伴交头接耳的“悉悉索索”声,都像细微的风一般飘到耳际,这一切让我更加欢喜了。
这家店最具特色的地方在于赚钱方略与坐落在它附近的邻居们不走同一条路线,而是另辟蹊径,自成一家。
它的邻居们为了追求效率,从一大盒雀巢速溶咖啡里抽出一袋,往杯子里一倒,开水一冲,勺子一搅,便端上了桌卖钱;为了降低损耗,把没人要而久置在厨房里即将过期变质发臭的蛋糕使一个蕴含高科技的非常(非常规的)方法给它改头换面继续上桌继续挣钱;为了传承节约的美德,把水果行超市里坏了烂了没处打发的水果收垃圾一样贱价回收,往酒里一浸,灌进包装精良的酒瓶里,又成了独具特色的果酒……成本已是低到了谷底,售价自然不高,非但不高,还低得出常,让顾客以为自己占了个大便宜,心里像开了朵花一样乐不胜收,省钱至上的人最喜欢这等地方了,所以客人广进,络绎不绝,店老板的钱袋鼓鼓的,心里乐得像开了朵绚烂的昙花。
然而,我所光顾的这家店,其咖啡是现磨的,是放进壶里咕噜咕噜煮出来的;美味的奶油蛋糕藏也藏不住,总被馋嘴的顾客点去了;酿造果酒所需的原材料是从果园里运来的,且滴着晶莹剔透的晨露……和龙虾店里也卖家常菜一个道理,这家咖啡店里也卖绿茶、红茶、乌龙茶、花生米等等,一应俱全,讲究中西结合,是绝不肯偏向一方,而疏远另一方的。价钱也公道,比它的邻居是要贵点,但不至于贵得让身体素质不太好的老年顾客在结账时,吓得心脏病突发,得立马送去医院抢救。
我拣的是靠窗的位子,为了舒舒服服地晒晒太阳,享受春日午后的美妙时光。桌上放着一白瓷杯的咖啡,用来搅拌的金属小勺斜靠在杯口上,一碟巧克力奶油蛋糕,碟子上印着店名的艺术字,被蛋糕掩盖了一部分。 柔和的淡黄色阳光透过玻璃窗户洒进来,在小木方桌上漾成了一片薄薄的不规则四边形状的光雾,杯子碟子的黑色阴影也一同漾在上面。我的嘴唇贴在白色瓷杯口上,一口一口地呷着咖啡,牙齿一口一口地咬着巧克力派,由于阳光洒在了身上、咖啡上、巧克力蛋糕上,也就顺便把温暖的阳光给给一同咬进了肚里。
这时间里,翠蓝色排门被人轻轻推开,从门外闪进了两个人的身影,在我前面的一张桌子上坐定,在店内打零工的大学生抱着菜单向他们走去。他俩该是结伴而来的,否则不会坐在同一张桌上,而且有说有笑的,一副很开心的样子。来这店里消费破财的,大多是它所在的住宅区居民以及附近二本大学的学生,也就是我所在的学校,二本学院里的一流大学,他俩就是其中之二。
我回过头,又啜了一口咖啡,转头望向窗外,此时的路上,空寂无人,从香樟树叶的缝隙间漏出来的宛如摇晃的铜铃铛般的阳光,落在水泥路面上,亮起了一个个晃动的淡黄色细小光圈,让人联想起光着身子在脸盆里拍着水嬉笑的可爱婴孩嫩黄的皮肤。一切一切都在心底缓缓地静静地流淌着,像粼粼的小溪流滑过山石,一切一切都静静的,静静的,静静的……一个太过美妙的春日午后。
回过脸来,浮现在眼前的是一张瓜子脸上的漂亮眼睛,正在前面那张桌上紧紧地注视着我。这时,他却低下了头,脸上泛起几丝绯红,像个害羞的孩子。时间流逝了几秒,他又抬起头,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才放心似的回过头去和同伴讲话,脸上浮起弯月一样的笑容,是一弯可爱的月亮。
他的脸是古典情调的,立体的瓜子脸,长长的小尖小巴,宛似用精细的小刀削过一样,唇线优美,小山峰一样在脸上隆起的鼻子,用细毛笔勾勒出来的杏核眼,细密的睫毛像蜻蜓晶莹的翅子,随着双眼上下扇动,眉毛如同出鞘的细剑,头发蓬蓬松松,宛如刚洗完澡的毛茸茸的小白狗。但是,由于骨架生得小,人又不胖,让人在脑海中产生一种感觉:他若站在寒风呼啸的冬日田野里,被风一吹,就立即倒下,身高一米七五左右,更加强了这种感觉。身上一件青灰色连帽风衣,领口露着浅蓝色绒线毛衣的领子,像是岩井俊二电影里的男主角。
与他的脸孔并非初次相见,也不陌生,是在哪里见过的,是哪里呢?我在脑海里迅速搜寻记忆,哦,是在学校的主路上!人来人往的校园主路上,捧着书去教室上课的,已经上完了课,离开,回寝室的,捧着篮球去操场的,怀着兴奋心情出校门的……各式各样许许多多的人走动着的校园主路上,碰到过他,算是有过几面之缘。他与自己是同校的,但不是同班的,当然,更不是同寝室的,也不能够是,因为他是男的。虽然学校很开放地明文规定女生可以进男生寝室,但还不至于开放到把男女宿舍给合并起来。
他们点的东西早已放在了桌上,那两人呷着杯里的饮料,吃着碟里的食物,一边叽里咕噜地聊着,活像两只别了三年许久未见的小鸭子,热闹的气氛弥漫在两人的周围,那欢快地说话声里,偶尔添加进哈哈哈哈的笑声,仿佛田园里枝头上两只尽情欢歌的小鸟,展现着和谐的生态,且是欢乐的。
而我就一个人,没有形单影只、顾影自怜的感觉,有的是一份安静的心情,甚至带着几分潇洒。曾经的许多个午后,寝室四人一起坐在这里,像他们那样一边喝东西,一边聊天,但主要是其他三人聊,我主要听她们起劲地聊。她们实在是讲空话的好手,会由一句话立刻带动敏捷活跃的思维,滔滔不绝地引发出无数句话,是一个连锁反应,一时刹不住车。并且有着极厉害的发散性思维,由一个话题,无限地发散出去,不住地让别人住口听自己讲。她们嘴里的话都来不及出口,也就没有我插嘴的份儿,想插也插不进去。况且,我嘴里的话也又不多,三句两句就结束了,到不了话语一出口像江流一样奔腾不息的境界。
今天这样,一个人,似乎和那时没有多大差别,不用做孤独的听众,不用听三人那慷慨激昂持续不间断的演讲,心情上反而有种轻松畅快的感觉,这感觉,仿佛在烈日炎炎的夏天冲了个凉水澡,喝了杯冰矿泉水一般。她们也是逛街的逛街,闷在寝室的闷在寝室,在公园晒太阳的晒太阳,各得其乐。
当那张瓜子脸和同伴离开座位,推开排门走出去时,我仍旧坐在位子上,那张瓜子脸又回过头,朝我的座位上望了一眼,转身,离开了。
阳光依然懒洋洋地照着,照着,让人心里也暖洋洋的。
这是大学一年级的第二学期的三月二十日,我在这里邂逅了他。以后,他的脸庞便时常浮现在脑海里,宛如飘飘洒洒落在大地上不期而至的春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