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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疯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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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袍官员显然听到了嬷嬷说的话,他收回视线,低着头从众妇身前走过。
待这三个公门中人走远,站在黄梨身边的那个嬷嬷才“啧”了一声,讥讽一九品长史芝麻大点的官就敢觊觎八品县丞家眷,随后又称赞黄梨和黄夫人年轻时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一行人在花圃里闲逛,又往村里走,黄夫人向黄梨介绍这村子,说村里的人大多姓黄,只有几户是外乡人,黄梨的“爹”黄济堂以前是村里保正,在村里很有威望的。
一路行来,每每遇到同村的,村民们第一时间都是关心黄夫人的健康问题,跟着就是问“这么标致的闺女谁家的”,黄夫人每次都笑容满面的回答“我的红云儿找到了”。
听到这消息的村民无不露出惊讶的表情,纷纷上前道贺,更有人说“人逢喜事精神爽,黄夫人身体一定能康复”,黄夫人听后,笑得更开心了。
不知不觉间,她们走了好几里地,黄梨看到一片荒田,想到通州枣村的村民自从信了魔教就不种地了,也是大片大片的荒田,她怕这里也同枣村一样,问母亲为何这边没人种田。
黄夫人这几年卧床不起,可谓两耳不闻窗外事,反倒是她身边的两个嬷嬷知道得门清,你一言,我一语,黄梨很快就知道了荒田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又和飞鹰帮有关,这片田有大半是邻村的,偷蒙拐骗也罢,巧取豪夺也罢,不过两三年的时间就全归了飞鹰帮。本来飞鹰帮想募农夫耕种,但附近人家都知道飞鹰帮的底细,不想被他们毒害剥削,一时没募到农夫只得暂时荒着。
黄梨对飞鹰帮本就没有好感,这时又听说了他们屯田的种种恶行,嫌恶的扁了一下嘴巴,连忙转移话题,她生怕多听一点飞鹰帮的事耳朵就烂掉了。
黄夫人走得有些劳累,一堵土墙外有块垒高的石板,两个嬷嬷扶着她走到石板前坐下休息。
黄梨随着她们走了过来,她四处看了看,这堵土墙是一农家小院的围墙,墙根处栽种了几株绿色的菊花,屋后又有几丛挺拔的竹子,看上去很是恬静。
她见绿菊开得艳丽,跟“母亲”说了一声就往前走,刚走到花前,正欲欣赏,不想从拐角突然窜出一活物,黄梨猝不及防,吓得连退数步。
“红云儿!”
黄夫人惊叫一声,“蹭”的一下就从石板上站了起来,这次她起来急了,震得自己连连咳嗽,眼眶也瞬间变得通红,指着那个突然窜出来的妇人,对她身旁的两个嬷嬷喊道:“快去!把那个疯子打走!”
黄夫人则由丫鬟搀扶,疾步走了过去,她一走过去就将黄梨护在了自己身后,龇牙咧嘴,怒气冲冲,虽一脸病容,却是一副要将所有欺负她女儿的人都生吞活剥了的模样。
黄梨刚刚的确是被吓到了,但一见到黄夫人拼尽全力护着自己,她又不那么害怕了,这时候她真希望自己就是她的女儿。
从拐角窜出来的是一个疯疯癫癫的妇人,她很快就被两个嬷嬷拿石头赶走了。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维鹊有巢,维鸠方之;之子于归,百两将之。维鹊有巢,维鸠盈之;之子于归,百两成之。”
她的歌声也逐渐飘远。
“真是疯子吗?”
黄梨疑惑的问,那个妇人看上去三十左右,长得很是标致,穿戴干净整齐,而且唱歌也很好听,怎么看都不像是疯子。
“怎么不是疯子,疯了好几年了,听说她官人要纳妾,她拦着不让,爷们儿□□里的事谁拦得住呀,没多久就气疯了。”一个姓张的嬷嬷说。
另一个嬷嬷姓秦,她接道:“可不是,成日就唱自己是弃妇,被新宠占了她的窝。其实她官人对她不错了,占了嫉妒和恶疾这两项都没休她。”
“对对对,她官人真不错了,不仅让她住在大宅子里,还有几个家仆伺候,更难得的是隔三差五就带她儿子回来看她。”
“听说她官人的官当得挺大的?”
“在开封府当差呢,管着几十个校尉呢,平时忙碌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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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梨见两个嬷嬷自己就聊上了,不再理会她们,扶着母亲往回走。至于二人的“疯言疯语”,她左耳进,右耳出,毫不在意。
她们又走回了花圃那边,又遇到了那三个公门中人,通过两个嬷嬷的口,黄梨知道了这三个公人都是开封府下派来核查人口的。
她们都逛了一圈了,三个公人才核查了几户,看样子有得忙了。
一听他们是开封府的,她就想或许那个青袍官员刚刚盯看自己看是因为他认识她,或在开封府见过她,所以当他在异地看到熟面孔时,才会露出那么惊讶的表情吧。
正想着,她下意识地往前看,正好看到青袍官员向她们这边转过头来。
青袍官员也没避忌,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转回了头。
真认识我?
“你将你娘子叫出来我们看一眼,看一眼就走。”
走到近前,黄梨听到一个衙役对着竹门里的人喊话。
“都跟你们说了,我娘子回娘家去了。”
竹门里传出来的男人声音冷冰冰,硬邦邦,显得很不近人情。黄梨对说话的人有些好奇,走过竹门时,顺势往里看。
竹门里的男人约莫四十来岁,身材精壮,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他的脸和下巴都很短,就像一块长方形的砖突然被人劈去了一半。他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嘴巴四周长满了乱草般斑白的胡子,再加上一双眼角下垂的眼睛,使他整个人显得偏执又不太聪明的样子。
黄梨收回视线,衙役这时候又问,“她娘家在哪儿?也是本地人么?”
“不是,她是外地的。”
“什么时候走的?”
“五天前。”
黄梨扶着黄夫人走过竹门,走过了这户人家,她们身后响起了张嬷嬷的声音,她问秦嬷嬷,这家的媳妇不是王家村的么,怎么变外地的了。
秦嬷嬷道:“是呀,我也奇怪呢。”
黄梨转回头:“你们确定?”
两个嬷嬷异口同声说确定,男人叫黄栌,是村里最穷的一户,都三十好几了才娶上媳妇,娶的就是邻村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张嬷嬷道:“王家姑娘家里给不起嫁妆,被耽搁了好些年,三年前才嫁过来,嫁过来都二十五了。”
黄梨沉思片刻,便对张嬷嬷道:“张嬷嬷,你去把你知道的悄悄告诉开封府的那个官。”至于开封府的官会怎么做就看他们自己的了,她只是做到一个公民应尽的告知义务。
她扶着黄夫人走到这条路的尽头,看到张嬷嬷追上了那三个公门中人,看到青袍官员向她们这边遥望过来。
黄夫人身体不适,提议先回去,张嬷嬷自己知道回来。
众人还没走出多远,先前的那个疯妇又从一花圃中钻了出来,凑到众人身前,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说,“我男人杀了我男人!我男人杀了我男人!”
黄梨平生最怕疯子,吓得花容失色,那个疯妇似乎看出她害怕,伸手就来抓扯她的衣衫。丫鬟护主,黄夫人护女,秦嬷嬷又想护住黄夫人,场面一下就乱了。
远处的张嬷嬷和三个公人发觉了骚乱,立即奔了过来,特别是那个青袍官员,他一脸焦急担忧之色,正欲奔到近前,眼角却瞅见一人,他的脚步又慢了下来。
“别打我娘子!”
“别打我娘!”
就在这时,从另一条路上奔来两人,一个是三十七、八的壮年男人,一个是十四,五的少年郎,两个人迅速隔开深陷在骚乱中的妇人们。
黄夫人护住女儿,怒气冲冲的对两个男人道:“既是疯子就该锁在家里,放出来伤到人你们赔得起么!”说完不住咳嗽。
“娘,莫动怒。”
黄梨一边抹泪一边轻拍黄夫人的后背。
少年护住母亲,壮年男人则一直向黄夫人赔礼,跟着,他的目光落在黄梨身上,问黄梨还记不记得他。
“黄姑娘,在下姓彭名瑞,我们在校尉营见过。我夫人早年得了失魂之症,一直在治,一直也关在家中的,今早在下带孩儿回来看他娘,中午的时候一时疏忽,她就从家中跑了出来,我们找了她两个时辰。还请姑娘看在……展大人的份上,原谅这次在下的疏忽大意吧。”
黄梨自然还记得这人,她虽被吓得够呛,其实也是小事,但她总觉得这个彭瑞说得话有些怪异,但一时之间又想不通哪里怪异,点点头,表示这次就算了,让他们看好家人。
彭家父子千恩万谢一阵,带着疯妇人走了。
“红云儿,娘看看你伤着没?”
黄夫人拉着黄梨的手看,见她手上有几道抓痕,心疼道:“她抓伤你了。”
在距她们不远的地方,那个青袍官员一直注视着这一幕,听到姑娘受伤,他自责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