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情》自在山人

12、第 12 章

　　麻烦，麻烦，麻烦。
　　我一边手脚一齐上阵的痛扁着面前委琐至极的人渣，一边咬牙切齿的反省我最近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我已经烦得要死了，小鬼。”我扔下手中那个大概只剩了一口气的家伙，走到被捆的结结实实缩在墙角的独孤焰的面前，语气不善的说道。现在的他一脸灰尘，模糊得都快看不出本来的面目，原本整洁的的衣服也快成了一堆破布，狼狈得简直可比街角的乞丐。
　　我在他的面前蹲下，却没有急着解开捆住他的绳子。“你看，这就是这世界的残酷。你跑出来不过半日，就已经落了个这样的下场。相对于这些人渣我简直就是圣人了。”我救了你，你却对我处处不满，颐气指使，这世界感情还真是没有道理可言了。
　　“他们是谁？”
　　“人贩子。”我很热心的为他解释，见他疑惑不解的样子，又殷勤的补充道，“就是买卖人口的。你今日就是要被卖去做别人的奴才的。”
　　微微一弹指，一道无形的气劲轻易的割断了绑着他的绳索。“独孤焰，你曾经是太子不假，但是现在你只是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孤儿。没有权，没有钱，没有财，没有势，也没有可以轻易致人于死地的力量。所以......”我把脸伸到他的面前，一字一顿说的残酷又认真，“请收起你那无聊又无用还高得过分的自尊，不要再惹恼了我。”
　　看着他那瞬间便变得一片惨白的小脸，心又忽然有些软了，叹着气解释着自己的话，“我只是在教你了解这个世界的真面目，而不是在侮辱你。”所以你完全没有必要露出一副被全世界抛弃了的模样。
　　“怎么样，拜我为师吧！”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你能教我什么？”
　　我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随便你想学什么。”这就是漫长生命的好处，我永远有时间去学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好。”他这回似乎是连想也没想，马上就干脆的点了头。
　　“你又惹麻烦了。”碎羽不知何时飞了进来，看着一地如死尸一般的人，不满的说。
　　我急忙分辨，“这次可不是我的错。”
　　一把拉起凄凄惨惨的独孤小子，看着那群尽管已经瘫到地上却依然面目可憎的家伙，心情没来由的又坏了起来。“碎羽，把他们的灵魂全部吃掉。”
　　“我才不要。”那只鸟一声大叫，飞得更高了。“隔了这么远我都能闻到那腐臭的味道，你想要我坏肚子是不是？”
　　“碎羽。”我温柔的一笑，“你吃我的用我的，时不时也该做一些活吧？”
　　“你在威胁我。”
　　“你说对了。”我愉快的笑着，“你接受吗？”

　　“好了，快点把你这一身脏臭给我洗干净。”我三下两下把那小子扒了个干净，提起来扔进散着热气的大浴桶里。
　　一刻钟之后，我瞧着他那笨拙得简直可以称之为惨不忍睹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上前几步，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布巾。心中止不住的哀叹，我怎么还是这样犯贱啊？
　　“我就不明白，皇帝有什么还做的？”我一边用力的擦着他的背，一边将自己的不解说出口。杀这个杀那个，费尽力气登上那个位子，却是要劳心劳力的为全天下的人做奴才。
　　“你真的是妖怪。”他所问非所答。
　　“我是妖不是怪，这是两个范畴。”事关尊严不可大意，怪怎能与妖相提并论呢？“你相信了？”
　　“不由得我不信。”
　　碎羽同我好一顿讨价还价，最后还是不甘不愿的吃了那几个灵魂，一番情境全教他收在眼里。反正我也没打算瞒他。
　　“怪不得你如此无情。”
　　“你说什么？”我一愣。
　　“看似单纯热心，其实却是最无情最残忍。我那个可怜的叔叔被你骗得够惨吧？”
　　“那你可说错了。”我勾起唇轻轻笑着，“妖才不是无情之辈。”但我却是妖中的异类。
　　最无情的不是妖。至少早我所知的故事中，总是单纯的妖怪相信狡诈的人类，然后被傻傻的背叛，伤害，抛弃。
　　我在摩天崖上住到第一百三十个年头的时候，老混蛋就曾带回来一只修行了千年的蛇妖。本已是有望升仙，却在挣扎了半年之后，用毕生的修为换了一个半人半妖的孩子，然后流着泪死去了。
　　在这个污秽的世界上，无情总比多情好。
　　因为无情的生物不容易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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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什么？”我将那张小小的纸片翻来又覆去的反复研究。
　　是一张请柬，废话一箩筐，简言之就是一个姓杜的死老头子过七十岁的生日，请一个姓陈的笨蛋去喝酒。
　　你问我怎么知道那个姓陈的是笨蛋。靠，一个据说已经颇负盛名的武林人士居然能让一个普通的偷儿把这帖子从身上摸走，你说他不是笨蛋还能是什么？
　　我看了一眼那畏畏缩缩蹲在墙角的偷儿。“喂，这个姓杜的家在哪里？”
　　他先是好奇的看了我一眼，叫我身边的独孤焰那小子一双冷眼一瞪，马上老实了起来，半句废话没敢多说。“城西杜府，大门大院好认得很，您走过去自然就识得了。”
　　是吗？我颠了颠手上那轻飘飘的小玩意，想了想还是暂时把那只迈出去的左脚先收了回来，呵呵，还是问问清楚比较好。“那个姓杜的是什么人？”
　　“你不知道？”这回轮到这小子开始激动了，一时竟连“您”也变成了“你”。
　　我不满的一眯眼，“我必须知道吗？”他又不是天皇老子，我干嘛要知道他。
　　原本是想给他施点威压，哪想这眼睛不眯还好，一眯起来就看见这胆大包天的偷儿一脸痴呆相，眼也不眨一下的瞪着我猛瞧，只差没直接把两颗眼珠子飞出来加强效果了。
　　独孤焰“幽怨”的看了我一眼，回身万分干脆的将小蟊贼一脚踹翻。却看得我全身发毛，直寻思是不是昨晚同他抢被子时玩得太过，搞得这小子受了风寒，现在脑袋发热。
　　“你想死吗？”独孤焰的嘴明显比我的眼好用得很，只四个字就成功的将他打回了原来那个战战兢兢的状态。真让我怀疑这个小子是不是天山上的雪妖一不小心错投了人胎，小小年纪说话却总似是十二月里最刺骨的寒风。
　　“杜老太爷是龙都最大的商人，也是出了名的大善人。年轻的时候人称玉面修罗，是武林中出名的美男子，娶了绝色榜上排名第一的......”
　　“停停停”我头痛的止住了这小贼的滔滔不绝，“我没叫你把杜家的家谱背给我听。”少爷我又没打算娶个姓杜的母夜叉回家，干嘛要把他家的祖宗八代全搞清楚。
　　一脚踢在那小贼的屁股上，让他快点滚蛋。
　　“你想去参加杜家的寿宴？”
　　我微微吃了一惊，好个小鬼，你倒是将我的心思摸了个通透。于是展颜对他一笑，“我无聊嘛！”所以有热闹送上门来，又怎可以放过，更何况还有吃有喝。
　　“想去可以。”碎羽插嘴，“那你的脸遮严实了。”
　　“干嘛？”我不悦的说，“我还没丑到有碍观瞻，让人食不下咽的地步吧？”我又不是长得对不起劳苦大众，为何要藏头露尾学我最讨厌的鼠辈。美就美了，好看还是过错不成？谁迷上我算谁倒霉，管不住自己的心还怪我吗？
　　“你嫌麻烦不够是吗？”
　　一旁的独孤焰不甘寂寞的添了一句，“祸国殃民。”
　　小鬼，你等着。
　　我恨得牙痒痒，面对二比一的残酷现实却不得不装出一副小可怜的模样，“明天再说好不好，你们至少得让我这张真脸透透气吧！”
　　世界上还有比我可怜的人吗？被自己的宠物和徒弟欺压，尤其令人愤怒的是，他们还全是我救回来的。
　　自作孽，不可活。
　　古老的箴言再一次显示了它的权威性。
　　争辩的最终结果是双方各退一步，幻术换成了面纱。
　　我勉强接受。
　　唉，可惜了我倾国倾称城的脸蛋，何时才能重见天日啊？
　　嘻嘻，其实我也是蛮自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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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坏事的时候，永远不要太过招摇。
　　虽说我此时做的够不上坏事的标准，但毕竟是拿了那个姓陈的帖子干了冒名顶替的勾当，心虚是不会的啦！但还是不要招惹太多目光比较好。于是我选了一张极为偏僻的桌子，趁着宴前乱哄哄的势头，使劲的扫描着前来为那个杜老头子做寿的众多贺客。
　　这老家伙的面子还真是大啊。庭院里足足排了几十张桌子，座无虚席，黑压压的一眼望去全是脑袋。商界，官场，□□，白道，无所不包，而且据说这里坐的全是搬得上台面，能在一方称雄的大人物。
　　至于小人物，外头连摆三天的流水席，管你是乞丐农夫，只要意思一下包个几文钱的红包，敞开肚皮随你怎么吃。
　　三天啊，不愧是龙都第一的商人，还真有钱。
　　哎哟！熟人。有点心虚的晃了晃脑袋，眼睛跳跃式的蹦到另一个人的身上，看清楚那张脸，呼吸却是不由得一窒。还是熟人，真撞邪了。
　　我全天下也不过就认识那么几个人。这可倒好，一顿饭居然就能将楚凌云与天岚秋凑到一起，我这叫什么运气？
　　不管，吃东西。低头猛劲的往嘴里塞着美食，边吃边不忘感叹，杜家请的厨子手艺可真是不赖，居然丝毫不逊于御厨房那群御厨。也幸好我选的这地方，所以也就没几个人注意到在寿宴开始之前，我这桌已经让我扫荡得差不多了。
　　瞪我做什么？一群笨蛋，不懂得先下手为强的道理吗，有本事你们也来吃啊！
　　嗬，门大家大架子也大，我这儿都吃得小肚子溜溜圆了，那位杜老太爷仍是“千呼万唤未出来”。摆了一桌子的美食却只让人在这里枯坐，他这到底是做寿还是折腾人呢？
　　我拍了拍添得满满的肚子，满足的叹了一口气。唉，可惜无茶，不过酒也不错了。于是捧起酒杯，当做最后一道收尾菜，一口一口的慢慢啜饮着，品尝着那香醇绵长的味道。
　　真是好酒。
　　耳边忽然间喧闹了起来，我的耳朵灵敏的捕捉到了一个信息：老寿星出来了。
　　咦，出来了？快快快，让我看看，曾经的武林第一美男子兼天下第一美人的丈夫，现在的龙都第一商人兼第一大善人，到底是个什么了不得的模样。
　　然而，在我的目光触及那张虽有些陌生却带着明显熟悉的脸庞的时候，我终于理解了何谓“泰山崩于前”。口中的酒液在一个激动之下窜进了我那根脆弱的喉管，咳嗽与笑声还没来得及出口就产生了极为激情的碰撞，顿时呛得我满脸通红。
　　天啊，所谓的杜老太爷，居然，居然是他。
　　独孤焰瞧我这似乎痛苦得要死的模样，慌忙扑了上来，一叠声的问道：“怎么了？”
　　没事。我冲他比画了易个手势，只是呛到了。
　　在他的小手在我的手背上轻轻拍击了几下之后，惊天动地的笑声终于夹杂着剧烈的咳嗽声喷薄而出，在此时安静的庭院了显得极为突兀。马上，所有人的目光都从寿星杜老爷子的身上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朋友这是怎么了？”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寿星疾步从主席上走了过来，关切的问道。
　　“只是呛到了。”我努力抑止着自己的笑意，随手自席上取了一只杯子，倒了满满的一杯酒双手奉到他的面前，“扰了杜老太爷的寿宴，晚辈深感歉意，望能以此酒谢罪。”
　　“无妨，无妨。”他笑容可掬的接过酒杯，一口饮下。
　　而我，清楚的看到了他的眼底掠过的那一丝异色。尤其在他的目光落到我肩头那只似睡非睡的臭鸟身上的时候，更是暴起一丝异彩。
　　没错。
　　我掸了掸衣袖，躬身一礼，“前辈，告辞。”回手牵住迷迷糊糊的独孤焰，扬长而去。
　　楚凌云和天岚秋想必也认出我来了吧！我虽遮了面容，但却未改变声音，对于这两个都与我相处了不短时日的人来说，自然并不陌生。这一开口，被认出来也不奇怪。
　　我甚至已经感觉到，四道灼热的目光落到了我的后背上。
　　这日子，好象又有趣起来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凄迷的夜，温凉的风，更夫的声音自窗外的青石板路上传过来，恍恍惚惚的竟有些听不清楚，好似是梦中的回音，有几分不真的感觉。
　　我毫无睡意，只是披了件衫子坐在床头上，纷繁错杂的人与事一件件的自心头闪过，脑子却是越想便越是糊涂。
　　唉，怎一个烦字了得！无可奈何的一摇头，索性暂时抛却了烦心之事，不再思虑。
　　微一抬头，便看见那个倔强的孩子，坐在桌前，拿一只单手撑着下颔，面前摊着我白日里扔给他的那本《武林秘史》。眼睛分明是已经眯起来了，项上的一颗小头颅如同小鸡啄米一般，一点一点的歪了过去。最后，那脑袋重重的一歪，便脱出了小手的掌握，狠狠的磕在了桌沿儿上。一下子便磕得他清醒了过来，于是马上扶正了书，挑亮了灯，板直了腰，只是未及半刻，便再一次故态萌发了。
　　这孩子。我不由得一阵苦笑。轻轻挥袖，一缕香气无声无息的钻进了他的鼻子，又紧着上前几步，抱起沉睡的小小身躯置于榻上。
　　憔悴倦怠的小脸清秀异常，微带着独属皇家的贵气与霸气，以已略略可以看出日后这绝对是一张迷死人的皮相，加上这倔强而冷漠的性子，这小子长大之后绝对是个祸国殃民的主儿。
　　“你从哪里拐来的这样漂亮的孩子？”
　　无聊。我扯开棉被，给他盖上。一切料理得妥当，才回过头冲桌子边上那个闯空门的人扔了个白眼，“你嫉妒了吗？杜老太爷。”
　　“可不是。”那个白胡子的老头摊开双手，一脸的委屈，“我小的时候你可没有这样尽心的照顾过我。”倒是一副十足的可怜相，只可惜配上他那张风干橘皮似的老脸，实在是说不出的怪异。
　　“谁让你没他可爱。”我反唇相讥，一挥手关了窗子，“好了，这里又没有外人在，还不将你那一身假皮扒下来。”
　　他也不言语，只是微微一笑，眨眼之间已由一个老爷爷变成一个丰神俊逸的青年。玉身长立，看上去却是无比的舒坦，只觉得增一分则嫌肥，减一分便嫌瘦了，兼有着男子的精悍与女子的柔美，乍乍一眼望去，竟觉得雌雄莫辨，一时之间竟连我也看呆了眼。这实在是一种与众不同的美。若是硬要挑出些毛病来 ，便只有那一双桃花眼了，漂亮是漂亮，却未免太勾人了些。眼波流转，有意无意之间，能生生的将你的三魂七魄吸出来。
　　“妙不可言。”我抚掌大笑道，“不过，你这双眼中透出的妖气还是重了些。”竟比我这狐狸精还像是狐狸精了。
　　他轻描淡写的看了我一眼，轻轻的在桌旁坐下，“我只是个半妖。”
　　话中尽是说不出的苦涩。人与妖的孩子，做不得人，也成不了妖，生来便不为天地所容。他就是摩天崖上那千年蛇妖遗下的骨肉。
　　“黄泉，你......”我想安慰他，却不知从何处下口。我是灵气蕴生的天狐，也算是天地的宠儿，生来便是一帆风顺，修道时一日便抵得了普通妖精的十日之功，哪里能明白他的苦楚。
　　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瞧你这模样，逗你玩的。怎么五十年没见就变笨了？”
　　我忽然觉得一阵悲哀，我明白他是逗我的，可我也清清楚楚的知道，那半妖的身份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黄泉这名字是他自己起的，取的就是“黄泉无望，绝义绝情”的意思。
　　“你倒是越来越有趣了。”我引开话头，大马金刀的往他对面一坐，“为什么一走几十年都不回来看我？你可真是够无情的。”
　　“这可不怪我。”他急忙举起双手叫屈，“前十年是我玩得太开心不想回去，可到了后来我想回去的时候，倒是进不去了。”
　　我面色一僵，“风云大阵。”
　　“什么？\"
　　“那老混蛋用它困了我足足四十年，我都出不去，你能进来才叫怪了。”真是不能想，越想就越觉得自己要气到爆炸。
　　用力甩了下脑袋，“算了，不提我了。说说你，五十年都做了些什么大事，怎么就从黄泉变成杜老太爷了呢？”我不怀好意的冲他笑了笑。
　　“对了。你不是龙都第一的大富商吗？那个，如果你有多余的金子银子，宝石珠玉什么的，家里头摆不下了，我是不介意替你解决一下的，谁让咱们有这么深厚的交情呢！”
　　“哎，你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嘛！你不知道你的怀疑会伤到我脆弱的心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