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主如此多娇》幻染

3、坟头戏鬼

　　“守护……吗？”

　　殊罗轻声重复了一遍，嘴角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末了继续道：

　　“有的执念深重，有的执念浅薄，执念浅薄的亡魂往往不足为患，他们在世间徘徊的久了，自然也就厌倦了，释怀了，自己便会去投胎转世。执念深重的则不同，他们往往执迷不悟，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抓捕他们往往十分棘手。而能使人产生这种深重执念的原因，无非有两种，深沉的爱，与彻骨的恨。”

　　说到这，殊罗的眸光黯淡了些，那自己呢？自己留在这里，又是因为什么？

　　桑华准确地捕捉到他情绪的变化，没出声，默默把脸别开望向远处。

　　殊罗嘴边的笑意扩大了些：

　　“因爱而生的执念虽难消解，但并不会给人界造成什么威胁，这一类亡魂往往都会在人间苦苦守着自己的亲人或者爱人，不愿轮回转世，因为转世便意味着要遗忘掉这份深爱重新开始。所以这一类的亡魂，不在我的任务范围之内。”

　　“因恨而生的执念则十分危险，他们会被恨意冲昏头脑，为祸世间，刚开始可能只是会杀掉仇人为自己报仇，到后来，杀戮成性，无恶不作，一但事态发展成这样，处理起来会非常困难。”

　　殊罗的语气透出几分冷冽，吐字略重了些：

　　“我要做的，便是从根源，扼杀这类执念。”

　　桑华道：“从根源？也就是说，祛除人心底的怨气？”

　　殊罗奖励似的把吃剩下的糖葫芦扔给桑华，自己也从房顶上落回他身边：

　　“不错，正是此意。”

　　桑华嫌弃地看了眼手中剩下一大半的糖葫芦，咬牙忍住把它砸到殊罗脸上的冲动，问道：

　　“这种事，要如何做到？”

　　“很简单，我会根据生死簿上的生平记录，找到心怀怨恨的将死之人，在他临死之前，化去他的恨意。没了这份恨意，死后便不会再产生执念。”

　　桑华再一次觉得殊罗在耍他，恨意这种东西还能临时化去？要如何化去？

　　没等他发问，殊罗伸出骨节分明的右手，指尖在他胸口的衣料上摩挲，显得暧昧至极：

　　“至于要如何化去，很简单，怨由心生。就像这样，把手放在离他们心脏最近的位置，再以我自身的力量加以引导，便可使怨气脱离肉身。不过，如果是我的本体的话，不需要肢体接触便可…”

　　殊罗一顿，意识到自己多言，敛眉收回手，道了句先走一步，只留给桑华一个从容离去的背影。

　　说了这么多，殊罗难免有些口干舌燥，甫一回到老宅便沏了壶茶慢悠悠地品。

　　桑华把一大堆杂七杂八的物件扔在桌上，满脸阴郁地回了卧房。

　　倒是挺自觉。

　　殊罗惬意地眯起眼，看在今早桑华一路上任劳任怨的份儿上，决定不跟他计较抢了自己的床榻的事儿了。

　　况且这冥主大人摆明了要久住，自己昨晚没安排明白就把人丢一边儿也有不周之处。

　　脑子里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一壶茶见了底，殊罗这才提起心思看向桌上的“战利品”

　　一眼望去大多都是些吃食，还有些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殊罗随手拎起一只巴掌大的人形木雕，雕的不甚精致，却也算有鼻子有眼，瞳仁的位置点了墨，是化不开的漆黑。

　　殊罗没由来的有些烦躁，尖利的指甲反复用力戳进那双眼，那狠厉的劲儿活像是在戳一个恨之入骨的仇人。

　　戳了一会儿，殊罗觉得无趣，把木雕随手一丢，又开始剥起瓜子。

　　他动作麻利地剥了一堆，也不吃，就摆在小碟里，旁边是一堆剥下来的瓜子壳，殊罗一手托住脸，盯着桌上的两座小山发呆。

　　在屋里闷了一天的桑华再出来时，殊罗已经离开宅子了，逛了一圈都没见到殊罗那醒目的火红色身影。桑华回到正堂，坐在殊罗常坐的椅子上，望着空荡荡的院子，竟生出一种被抛弃在这儿的无助感。

　　呸，什么抛弃，瞎想什么呢！

　　桑华暗骂矫情，瞥见白瓷碟里堆成山的瓜子，泄愤似的抓了一把，一股脑塞进嘴里，恶狠狠地嚼碎咽进肚子里。

　　殊罗次日清晨才回来，桑华就趴在正堂的桌子上，满脸哀怨地看着他走进来，那眼神分明是在责怪他的不告而别。

　　他觉得好笑，调侃道：“冥主大人又不是小孩子，独自一人在家还觉得寂寞不成？”

　　桑华坐起身，嘟囔道：

　　“寂寞个鬼。你出去之前起码跟我说一声，干嘛一声不响的搞得跟突然失踪一样。”

　　殊罗懒懒打了个哈欠，无所谓道：

　　“我是觉得这点小事儿没必要去打扰大人，况且我好像说过，会在夜晚去执行任务，大人您自己没用心听，怨不得别人。还有…”

　　殊罗俯身凑近桑华的脸，鲜红的唇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大人跟我又没什么交情，才刚认识而已。我的行踪如何，跟大人又没什么关系。大人对我，是不是有些过分关注了呢。”

　　这妖孽突然凑得这么近，近到连对方的呼吸都能清楚地感受到，桑华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眼神飘忽着找不到焦点：

　　“也对，是我越界了。”

　　说完，没看殊罗一眼，起身悻悻离开。

　　殊罗没动，只觉得桑华在闹小孩子脾气，小孩子赌气离家出走可不就是他这么回事，最好是别回来了，自己也落得清静。

　　低头瞥见昨个儿无聊时用瓜子仁堆起的小山被某人毫不客气地吃抹干净一颗不剩，殊罗愈发怀疑这人是怎么当上冥府之主的。

　　幼稚。

　　殊罗啧啧有声地下了结论。

　　出了院门，一连奔出几里，桑华这才发觉自己在人界并没有其它去处，眼下荒郊野外四下无人，他随意找了个小土堆，蹲在上面发起牢骚。

　　不是他怂，方才殊罗那番话真是直直戳进他心窝里了，他觉得理亏，这才夹起尾巴落荒而逃。

　　其实他自己也意识到了，对于这个刚认识不过一天的下属，他的确是有些过于在意了。

　　起初是因为这个人看他的眼神，平静中掩藏着不为人知的暗潮，这让他产生了探究的兴趣，后来便是这个人的性格，清冷孤傲，所作所为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这又让他觉得富有挑战性。

　　再后来，便是他说起爱恨执念时，略显低落的情绪，这一切种种，都在吸引着桑华的好奇心，于是便不由自主地靠近，想要发掘更多关于这人的一切——以至于表现的太过于关注了都不自知。

　　殊罗这个人太有趣了。

　　桑华想。

　　可殊罗这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明摆着是不待见他。想要彻底卸下这人的防备，看来还是得慢慢来。

　　桑华烦躁地抓抓脑袋，伸手一根根揪起小土堆上冒出的杂草。

　　正揪得忘我，一道清亮的少年音打断了他的动作，语气中带着深深的不满：

　　“喂喂！你这个大叔可真是没礼貌，踩在别人坟墓上干嘛呢？快点给我下来！”

　　桑华眯起眼睛，循着声源望过去，一个十一二岁模样的少年气急败坏地朝他这边奔过来，桑华一抬手，准确地擒住少年的后颈，轻而易举地把人拎了起来。

　　这少年脚刚离地便张牙舞爪地伸手去挠他的脸，活像只炸毛的小兽，口中还不忘叫嚷：

　　“放我下来你这个黑不溜秋的大叔，放我下来！”

　　一身黑衣的桑华这下连脸都黑了，这小崽子？反了天了！

　　不过他刚刚好像说这是块坟墓来着，桑华一囧，蹲在人家坟头发牢骚这事儿是有点不厚道。

　　他轻咳一声，从小土堆上下来，上下打量了少年一番。这小子模样还不错，五官端正，透着些稚气，一双眼睛乌溜溜地转，只可惜这么小就沦落成了鬼魂，难免令人唏嘘。

　　“喂，你还不放我下来？”

　　桑华手一松，少年跌在地上，索性就坐在地上仰头瞪着桑华。

　　“别瞪了，没什么杀伤力，知道我是谁吗？”

　　少年白他一眼：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没礼貌的大叔。”

　　这孩子一口一个大叔，桑华差点都要以为自己的模样真的很显老了。

　　不过这傲娇的个性，倒是很像某只鬼差。

　　想到那招摇的红色身影，桑华勾起一抹淡淡的笑，瞬间没了跟这小鬼纠缠的心思，拍拍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道了句告辞转身就走。

　　“喂！”小鬼魂儿瞪着桑华离开的方向，扁扁嘴嘟囔道：“这年头的大人都这么没礼貌了吗，踩人坟墓也就算了，这还一言不合就开溜？”

　　桑华回到老宅，刚到院门前又发起了愁，方才脑子当机，想也没想就跑出去了，如今这么快就折返回来，活像是回来请罪的，岂不要被那妖孽戳着脑袋嘲笑？

　　想想都觉得颜面无存。

　　桑华再三考虑，还是决定硬着头皮进去，大不了就说自己方才只是觉得屋里太闷了出去散散步，顶多被殊罗再拿眼神鄙视一次。

　　他昂起下巴大踏步进去，却发现殊罗并不在屋里，兴许是又出去闲逛了。

　　桑华一个人呆在这里无趣，索性也跑去街上溜达。

　　兴致缺缺地逛了一会儿，桑华在一家茶楼前驻足，他记得殊罗昨天就坐在这家茶楼的屋顶上来着。

　　抬头一看牌匾，诉忆阁，倒是个有趣的名字。

　　诉忆，诉的是谁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