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第 8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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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见到占卜师时，对方和他第一次所见几乎没有发生变化。
他的店开在城镇的中心区，能在相对繁华的中心区拿到一块地的人想必早得到了当地势力的庇护。
艾利不想和那些势力再有牵扯，但最近发生了太多变故，他不得不找这位据说可以预测未来的占卜师碰碰运气。
原本不大的店里堆满了稀奇古怪的仪式道具，显得狭窄逼仄。
整个房间黑漆漆的，为了营造神秘的氛围，墙面上挂了一些图案诡谲的壁饰。
被宽大兜帽遮住半张脸的占卜师对艾利做了个请坐的手势，等到他入座后，自己也施施然坐到他对面。
铺着深紫色桌布的方桌横在两人中间，水晶球在暗淡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弱的光。
“想知道什么，我的小客人？”占卜师用沙哑的声音问艾利。
“不先谈谈价格吗？”
“唔，价格啊……”
对方上下打量了艾利一眼，评断道：“你看起来不像个有钱人。”
“显而易见。”
“我可是很贵的，唉，不过我也不想用过高的价格为难你。”
占卜师摇头，思索了会儿，“这样如何：你做我的临时导游，先带我到城市里转一转。对了，你知道‘导游’的意思吧。”
正值周日，除了少有的一些全年无休的工厂，其余大部分都放假了，往日空荡荡的街上热闹了些。
艾利漫步走在坑坑洼洼的珍妮大道上，几个来往的路人时不时将目光投射到他身侧的两人身上。
他的左边是裹着黑袍的占卜师，右边则是一头凌乱绿发，黑白布长裙的阴沉女人，也是那位占卜师的女仆。
艾利有心向真正的导游一样两人介绍一番当地的怪谈传说，但仔细想想：
一个一百年都不会变的落后城市，连偶尔吹过河岸的风都透着一股老迈的气息，别说是吸人眼球的怪谈，就连一个稍微像样一点奇闻异事都拿不出手。
唯一可称得上地下传说的，是几个月前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神秘小丑。
据说是搭着货船来这里寻求对手的偷渡客，刚到地下角斗场就把里面的选手从低到高上揍了个遍，当时被请来撑场的艾利被他打到直接开念，差点丢了性命。
可这件事实在是太丢人了，他一辈子都不想回忆起自己被对方踩在脚下的狼狈场面。
思来想去，艾利只能指着路过的工厂跟两人介绍这些工厂中曾发生过的事——
一个工人在过度劳作后失去意识掉入了滚烫的锅炉，被打捞起来的时候只剩下残缺的骨头，怀孕的女工害怕被辞退，用布条勒紧腹部致使胎死腹中自己也失血而亡，某个化工厂的工人们因为长期的化学污染生了严重的皮肤病，在毛发脱落殆尽后表皮也开始腐烂流脓，这些生病的人不被允许在公共食堂用餐……
艾利波澜不惊地讲着工人们的苦难，一如描述城市的日常。
占卜师没有说话，过大的兜帽遮住了他的一切表情。
而女仆却听得很认真，眼中时不时闪过光芒，特别是当他说起值夜班的少女在回家路上被杀害分尸时。
“您似乎……对这一类的事情很感兴趣？”艾利斟酌着问道，“我以为对于一般的人来说，这可以称得上是惨剧呢。”
化工厂工人的事，因为有大批生病的工人在被解雇后陆续死在家中而登上报纸，读到新闻的奥西莉亚小姐简直发出了惊呼。
那时候艾利还没有进入纺织厂，而是在地下角斗场为那里的主人奥西莉亚夫人工作，偶尔到她的庄园穿上漂亮的女装，以取悦她和她的女儿。
天真的小姐以扇覆面，流着眼泪问他：“天呐，他们为什么不请医生来治病呢？”
如果说奥西莉亚小姐的问题令他无话可说，但勉强在他能理解的范围内——毕竟不能期望一个生长在华丽庄园中的少女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专属的家庭医生——那么女仆小姐的回答就完全在他的认知以外了。
他的手指绞着裙子，埋着头说：“因为……很好。那些故事，有可以被挖掘出来的，很美的东西存在。”
说这句话时，她原本低垂的头缓缓抬起，与艾利四目相对，就那样盯了他一会儿，然后说：
“你也很美。嗯……你的眼珠，我一直很喜欢。”
“……我的荣幸。”
对方空洞阴森的眼睛里似乎深掩着某种极力抑制的渴慕与兴奋，看得艾利心里毛毛的。
这种眼神令他回忆起从前住在街尾的一位喜爱器官收藏的家伙，有不少小孩都被他诱骗到家里做成了标本。
正出神地想着，一颗包着彩纸的漂亮糖果递到艾利面前。
“送、送给你。”
微弱又低哑的嗓音在身侧响起，因为紧张或是其他的情绪而显得底气不足。
艾利在女仆小姐直勾勾的眼神下接过糖果，僵硬地道谢。
对方见他收了礼物，嘴角抿出一个可称得上腼腆的笑容，脖子向后缩了缩，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
凭借糖纸的颜色，艾利能够辨认出这是上次集会时商人们从海外带来的水果硬糖。
相比昂贵的香料和丝巾，这种小糖果价格不贵，在当地颇受欢迎。
糖纸上还保留着温热的温度，糖果的表面也有些融化发软。
这位女仆小姐似乎是把糖握在手心里攥了好久，犹豫再三才下定决心要送给他。
回去就扔掉。
艾利心里这么想着，又听身旁的占卜师问：“喜欢这个地方吗？”
他扫了一眼身旁的女仆小姐，说：“这里每天都发生着‘美’的故事，我怎么会不喜欢？”
占卜师摸摸下巴：“嗯，我也不喜欢。”
艾利：“……”
占卜师又问：“你觉得这里什么时候会迎来改变？”
艾利：“等到资源彻底枯竭的时候吧。”
那时可能就会从工业城市变成垃圾投放地了。
占卜师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
“我的神奇水晶球告诉我，大概四年之后，这座城市会将被解放，从盘根错节的□□家族手中。”
艾利眨了眨眼，配合地发问：“那么，是什么样的人物做出了如此壮举呢？”
占卜师：“那可算不上壮举。是家族的叛徒勾结外来的强盗，在继承仪式上为主人和宾客们敲响了丧钟。呼，谁能想到统治一个城市两百年的家族，会毁在一场滑稽又疯狂的闹剧里？
“只不过，失去了□□的控制之后，这座城市是会陷入混乱和毁灭，还是会迎来新生？啊，之后的结局我可就预言不了了。”
编得还有板有眼的。
艾利心想：城市里最大的□□家族是维斯里。曾经作为维斯里的一员，艾利很清楚家族里的高手不在少数，什么样的强盗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假如真有那样实力非凡的人，那普通的财宝他们也看不上吧。
如果真要说他的家族里有什么吸引人的东西。
恐怕是每一代的家族成员都为之疯狂的绯红之眼血脉了。
虽然在艾利看来，比起珍宝，这更像是一种诅咒。不但家族的后代，甚至整个城市都要为他们的疯狂买单。
如果不是偷看过家族史，他也不会知道，两百年前，他所在的城市还是巴托奇亚南大陆上一个普通的临海小城。
直到某一个夏天，一位叫维斯里的红眼睛商人背着货物和行囊来到古朴祥和的东鲁特。
如果他没有与海边捕鱼的姑娘坠入爱河，没有在这里安家落户，没有开办第一家工厂，没有在富裕后请最优秀的画匠为他绘像……
那双足以胜过世间任何宝石的眼睛不会被生动地印在画像上，成为诱惑后代们不断生育的禁果，只为了重现绯红眼的风采。
家族人口因为无节制的生育而迅速扩大。
同时一间又一间属于维斯里的工厂拔地而起，大量排污致使城市外广阔的土地沦为无人区，彻底与内陆隔离。
维斯里们掌握了城市的经济，又逐渐拿捏住城市的命脉，接着便以一种不计后果的敛财方式，举城之力探究绯红眼的秘密。
艾利离开家族的那年，听说研究已经有了不小的进展。
除了知道在情绪过激时瞳色会由蓝转为瑰丽的红色外，绯红眼还会赋予拥有者念力之外的强大力量。
而这些种种特征都指向某个隐居的民族，他们的祖先或许正是来自于那个神秘民族。
也不知道几年过去，他们还有没有查出什么别的东西。
总之，无论那个占卜师的预言是真是假，艾利都希望他的家族早点完蛋。
只有家族真正灭亡才能让他安心。
因为他身上有一个决不能被他们知道的秘密，他的眼睛……
原本计划12岁成年之后就向奥西莉亚夫人申请一张登船许可证，那样他就能借着海外的商船永远离开这里了。
偏偏这时候先是监护人生了奇怪的病，海上航线又因为海盗出没而被暂时截断。
他总有种事事都在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的不详预感。
占卜师看了他一眼，黑色兜帽挡住了他的眼睛，但艾利莫名觉得自己正在透过黑布直视一双漠然的眼睛。
“你所担忧的事，我现在就能告诉你结果。”
占卜师将一只手放到艾利的肩膀，俯身凑到他耳边，低声说：
“放心吧，你监护人的病不会危及生命，周期性的昏迷只是因为他正在逐渐找回记忆。”
艾利明显松了口气，但听到监护人记忆恢复时神情又复杂了几分。
他陷入了一种矛盾的境地：
既希望占卜师的话是真的，监护人平安无事；又希望那是占卜师信口胡诌，他并没有在恢复记忆。
没等艾利纠结，占卜师拍了一下他的背，轻轻将他往前推。
“感谢你的陪伴，小先生，希望这段短暂的旅途对你而言同样愉快。该回去了，你的同伴在找你。”
视线的尽头，是一道立在厂房门外的修长人影。
那人生了一头柔软的棕发，即使只是远远一瞥，也能发现对方身上与众不同的温和气质，与他周围灰色单调的建筑群格格不入。
那人的视线略过占卜师和他身边的女仆，对两人微笑致意，最后落在回头看他的艾利身上，朝他做了个“该回家了”的口型。
“他们是你的朋友吗？”
回家的路上，监护人小声问他。
艾利摇摇头：“不，不熟的人。”
走了一段路，他回头看。
黑袍的占卜师仍然站在原地，和他头顶逐渐被乌黑色浸透的云，一同站在远处目送他们离开。
……奇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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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苞未放的向日葵孤零零生长在角落的塑料盆里。
它的叶子因为营养不足而蜷曲发皱，枝干却一寸寸拔高，现在已经长到和窗台齐平，并且顶端幸运地结出花苞。
被内扣的花瓣包裹的花苞勉强可以辨出圆盘的形状。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不到两天，就能看见它开放的姿态。
悲观的人眼里：脆弱而美丽的生物很少能得到命运的眷顾。
像是要证明这一点一样，一只苍白的手伸了过来，从根茎开始逐渐向上抚摸，直到触到花盘。
指尖一点点钻开内合的细长花瓣，有些机械地用指甲将它们一一向外掰开，直到将柔嫩的花瓣搅碎，露出内里还未成熟的花芯。
因为这一系列的动作，那只手的指甲与指腹间粘满了花瓣黄绿色的汁液。
还未来得及长出种子的花盘被搅得一片狼藉。
“我还蛮喜欢那盆花的，一直很期待它开花的样子呢。”
冷淡的声音从门边响起，占卜师抱着手臂靠在门口注视着里面正在摧残花朵的女仆。
“对、对不起……”
女仆突然从神经质的状态中脱离，不知所措缩回手指，紧张地低下头。
她的黑白裙子上落满了残破的淡黄色花瓣。
占卜师来到他面前，一只手拿过他手中的花盆端在胸前，另一只手伸到盆子底部。
在某一处挠了几下，随后便取出一个金属制的物品来，揣进自己的怀里。
尽管只有短短的一瞬，但女仆还是捕捉到了那件物品的全貌，那是一枚样式奇怪且显眼的指环。
“啊，这个是！”女仆惊呼出声。
占卜师对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说：
“走吧，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第 87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