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 8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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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六点，深灰色的天空还在沉睡，远处的东边开始微微泛起一丝光亮。
晨曦的光线穿过厚重的积云，暗淡的光芒渗漏到这座遍布工厂和破旧矮楼的城市。
东鲁特人早已经习惯他们头顶经久不变的灰蒙蒙的天，并根据天空中每一点微妙的明暗变化判断出大致的时间。
大大小小的工人们在微弱的光线下睁开眼睛，并开始预备一天的工作。
码头又迎来了新的货船，来自海外的商人从这里运走大批钢材、布匹和化工原料，同时也带来一些外界的稀奇物件与流行服饰。
每一次商人到访，总能引起一波短暂的集市繁荣。
就像今天，本地的商人们才从外来货商那里收了新的商品，便立马聚集到集市，以高出购入价格1.5到2倍的价格摆摊出售。
很快人群汇集，嘈杂的叫卖声响起，浓郁的香料和烟草味混入了充斥化学污染的空气。
一件件备受追捧的外来商品从商人手中流出，落入涉足生长地之外的居民手中。
这是他们仅有不多的，感受到自己与外界联系的时刻。
“如果想要尝尝外面的水果，齐先生是最好的选择，唔，我去年向他买过两个橙子，我现在还记得那种酸酸甜甜的味道，我想您也会喜欢的，先生。”
“拉帕小姐的布料在质量上无可挑剔，除了一点，价格实在有些昂贵，一件上衣大概需要两万戒尼。不过我们现在有了一些积蓄，偶尔奢侈一点也不错，上次应对东区人的偷袭您损失了一件衣服，我们正好换新的……”
去往集市的路上，艾利掰着手指计划要买的东西——为了半个月一次的集市，他特意向工厂请了一天的假。
身旁棕发的人摇摇头，握住他正在计算花销的手放到一边。
“别总是给我买啊。我是你的监护人，应该是我照顾你的生活才对吧。”
听到身边的人这么说，艾利不悦地皱起眉，这句话微妙地触犯到了他的领地意识。
“您只是名义上的监护人，这是为你申请居住证的权宜之计，我才是我们之间的主导者。”
“好啦好啦，主导者，”监护人摇了摇他的手，笑着说，“这次就去集市看看你喜欢的，嗯？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植物的生长周期吗，如果有出售种子的，我们就买下吧。”
“唔……”
集市上行人往来的场景艾利已经见过许多遍，但依旧被各种稀奇古怪的商品牢牢抓住了眼球。
不过一想到监护人就在身边，他立刻挺直了腰，目不斜视，极力表现出老道的样子，以巩固自己的“主导者”地位。
相反，他的监护人似乎没有什么身份上的顾虑，拉着他的手东看看西看看，流连于不同摊位之间。
艾利在心里偷偷嘲笑监护人小孩子一样的兴奋，并在衬托之下更加觉得自己已经脱离了幼稚，非常成熟。
艾利不知道的是，对他的监护人来说，比起摊位上五花八门的物件，集市上热闹的氛围反而更加吸引他。
一直以来，他所见到的都是东鲁特作为老旧的工业城市死气沉沉的一面，生活在这里的人大多浑浑噩噩。
他们能为了一片面包大打出手，却很少会去思考活着的意义。
虽然对于贫穷至极的东鲁特人来说，思考本身就是一种奢侈的消遣。
然而眼前这番喧闹且富有生气的画面大大冲击了他的认知。
那隐埋在麻木外表下的热情与渴望，在这一天，不约而同地被来自海外的商品点燃了。
贫穷的人们贪婪地注视着商人们展出的稀奇货品，似乎在透过这些小物件去窥探一个他们从未见过、也或许永远没有机会去接触的多彩世界。
他又低头看了眼牵着他手的艾利，看他明明好奇却为了面子不去多看一眼、然而遇到喜欢的东西还是禁不住眼神乱飘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但随之浮起的却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重。
果酱、丝巾、彩色弹珠、劣质香水、卷烟盒……
集市里所售卖的，都是外面世界再寻常不过的东西。
可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一生都笼罩在灰色的雾霾之下，他们日夜不息地生产着对外界来说不可或缺的工业材料，却没有享受过半点科技所带来的便捷。
广阔的大海和贫瘠的生存环境仿佛一道天堑，将他们与现代城市隔开，外界最平常的、甚至是一般人弃如敝履的东西也被他们视若珍宝。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一定带艾利去往面的世界看看。
随意逛了会儿，他们买了一把葵花籽，准备回家后种上。
虽然这个地区的土壤或多或少都经受过化工废料的污染，但细心培养的话说不定能够让种子发芽开花……大概吧。
卖葵花籽的摊贩旁是一顶紫色的简陋帐篷。
趁着监护人付钱的空档，百无聊赖的艾利趁机往里面打量了一眼。
帐篷半打开，里面立着一张黑布覆盖小圆桌，身披墨色斗篷的人坐在桌后，过大的兜帽遮住了半张脸，只能看到缺乏血色的嘴唇。
那人将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随意地搁置在桌上，苍白的指尖在的水晶球上戳来戳去，似乎也是一副无聊的样子。
感受到艾利的目光，那人的动作顿了下，朝他看过去。
短暂的沉默后，艾利听见一道略有些沙哑的声音。
“要试试占卜吗？”
嗓音非常年轻，听起来比艾利大不了几岁，只是有气无力的，似乎声音的主人长期处于无法摆脱的病痛。
他指了指桌上的透明的大玻璃球，嘴角扬起一个弧度。
“试试吧，神奇水晶球什么都知道哦。”
艾利没有理会，默默收回了视线。
每次集会总会出现那么一两个自称占卜师或者异族先知的家伙，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骗了钱就走，谁也找不着踪迹。
见艾利不相信，那人的食指在玻璃球上敲了敲。
球体内部立刻泛起奇异的幽蓝光芒，冷色的光将他苍白的皮肤映得更加没有血色，如同怪奇里记载的操纵邪恶法术的巫师。
眼前这超现实的一幕让艾利提起了些兴趣，他暗暗在心里判断这是不是某种念能力制造出的效果。
如果是本地的念能力者，应该早就被□□或者有权势的大家族吸纳了，就连极其看中血缘的维斯里一家，也对身怀念力的人来者不拒。
难道是跟随商队漂洋过海而来、流浪的异乡人？
那人盯着玻璃球里游走的蓝光看了片刻，抬头，看向明显有些神游天外的艾利。
他再度敲了敲玻璃球让蓝光褪去，然后低声说了一句让艾利头皮发麻的话。
“你的同伴，他知道你在阻碍他找寻回家的路吗？”
一瞬间，艾利的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
偷偷藏起监护人一半的戒指，却谎称它流入复杂交易市场，宣称要陪他一起找回；刮掉他手环上的字迹，担心那陌生的文字会暴露他的来历或者让他记起什么……
一只手拍在他肩上，突如其来的触碰令他战栗了一下。
“吓到你了？”
监护人略带歉意的脸出现在他面前，对方晃了晃手里装着葵花籽的小布包，“钱已经付过了，我们再逛逛别的？”
“嗯……”艾利心不在焉地应了句。
“你刚才在看什么？”
见监护人正要往帐篷里张望，艾利连忙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把人往回拽。
“我们回去吧，回去……把花种上。”
“不再逛一会儿吗？下一次的集市要等上半个月哦。”
“不了，回去吧。也没什么有意思的。嗯，买了种子，就很好了。回去吧。”
拉着监护人的手一步步走出热闹的集市中心，人群的喧腾逐渐离他们远去。
他们又走回了居住的破败街区。
一路上与两三个饥肠辘辘的人擦肩而过，昏暗的天际下，能听见沉闷而规律的机械声从工厂里传出。
先前的繁华像是一场短暂的梦，这座城市本该是如此，落后、闭塞才是它的常态。
这样的沉闷让人厌烦，但对于生长在此地的人而言，它也能带来始终如一的安全感。
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中，艾利那颗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放下了。
他和监护人翻出破了个洞的塑料盆，拿小木片堵住缺口，填上从屋外的沟渠旁边挖来的土壤。
用食指钻开一个洞，两人小心翼翼地把葵花种子埋下，倒入珍贵的地下水，最后慎重地把土壤拍实。
艾利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三天或者五天，幼苗就会从土里长出。
再过两个月，就能开出漂亮的花来。
然后，他会用他们两人共同培育出的那朵花，和那个人求婚。
那个时候他正好12岁。
按当地的法律，12岁就是成年人了，那个人再也不能用“你还是小孩子”这样的说辞来搪塞他。
种子种下的第一周，艾利每天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往土里浇一点水。
第四天的清晨，黑色的土壤中间冒出一点蓝绿色的小苗，苗尖的嫩叶蜷缩在瓜子壳的包裹之下，它们还需要一段时间的成长来脱离壳的禁锢。
“向日葵的幼苗是长这个样子的吗？”
艾利仔细端详着盆里的幼苗，好奇地问道。
“嗯……很健康。”
除了颜色好像有些不对劲……幼苗的枝叶偏蓝，大概是土壤受过化学污染的缘故，这真的能健康长大吗？
面对艾利期待的目光，监护人把心里的疑虑咽了下去。
但愿它能顽强地生长下去，并且顺利开出花来吧。
幼苗渐渐拔高的同时，一位从海外搬来的占卜师在离他们不远的东区落户。
与以往那些耍把戏骗人的家伙不同，这位身披黑色斗篷、身旁跟着一位绿发女仆的神秘人，从他嘴里说出的预言实在准得可怕，在当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占卜师……艾利第一时间就回忆起前几天他在集市上见到的那个人。
从描述来看，几乎可以确定就是他。
他心里有点不安，不仅是那个人精准地说出了他的不可告人的私心，更是因为……
他总觉得这位神秘占卜师的出现似乎代表着某种预兆。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也无法用理性去解释的第六感。
——他将会粉碎自己平静的生活。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第 8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