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木》岐岐鹿

27、第 27 章

　　考完试三天的评卷时间过后就是评讲课。吴司下了要求，要他们在回校那天把检讨交上去，两人只能窝在宿舍里写了一个晚上的检讨。

　　苏淼绞尽了脑汁才凑够五百字，还拿出了从小看图写话修炼出来的瞎比比功力，连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他都掰开来揉碎了结合实际阐述了一遍，乔林情况好一点，就翻墙这一件事他就能检讨七百个字，再检讨点校外打架斗殴说不定能有一千。

　　苏淼见他纸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字，好奇地拿了过来一看，八荣八耻正气歌，中小学生守则。

　　“噗。”苏淼直接笑出了声，“你这思想觉悟未免太先进了。”

　　“比不上你，价值观理解得透彻。”乔林本来就秃，现在也没头发掉，只能撂了笔笑道：“不写了。”

　　苏淼也扔下笔问：“那明天回家去吗？”
　　“嗯。”

　　苏淼却有点紧张地问：“阿姨她怎么说？”

　　“怎么到现在才问。”乔林笑得肩膀颤，托着下巴说：“我妈说让你有空去我家吃饭信不信？”

　　“啊？”苏淼被唬得一愣一愣，“真的？”

　　“当然假的，我妈也不常在家。”乔林盯着他说道：“要也是过年。”

　　苏淼揪着他手背用力拧了个印子恶狠狠道：“你再瞎说试试。”

　　“哈哈。”乔林搓着手背一边笑一边求饶，然而并没有什么诚意。

　　“张远山的事不知道怎么解决。”苏淼趴在桌上有些担忧，“处分重了给报复就麻烦了。”

　　“别人我不知道，但他不是会报复的类型，”乔林的声音冷了下来，听起来没什么感情：“处分没法控制，真重了也是他自作自受。”

　　苏淼忍不往旁边缩了缩，“有点吓人你这。”

　　“啧，你怕什么。”乔林立马换了个表情，伸手到他面前挑眉道：“过来。”

　　苏淼勾起唇，竟然整个人都伏了上去。

　　等他上下其手时乔林才觉得不对，赶紧出声制止：“……你想干什么……等等！别摸——”
　　尾音猛地截断。

　　餮足的苏淼在家快快乐乐地度过了两天，但等他第三天回学校上课，赫然发现公告栏上就贴着张远山被退学，其余人被记过的通知，而乔林苏淼除了一个检讨什么事也没有。

　　张远山已经是高三，乔林那道伤也不是他打的，对准毕业生学校一般都比较宽容，按理说不该处分到这份上，没想到居然直接给他退了学。虽然乔林说职高的人是张远山带进来的，但监控上并没有张远山的影子，打架的时候他也明显没有领导权，出手都是被迫的，连防身的武器他都扔了，全靠肉搏，苏淼一直觉得张远山只是在泄愤，向吴司报告的时候也有体现这一点。

　　只要张远山咬死跟自己无关，那怎么也不至于处分得这么重。

　　苏淼眉间直跳，一路狂奔去宿舍找乔林，进门都是用踹的。

　　乔林被他的动静吓了一大跳，差点以为外面地震了，不禁好笑地问：“你跑那么急做什么？”

　　苏淼喘着气问：“张远山怎么被退学了？他以前到处犯事也没见得被退。”他上前去抓着乔林的胳膊担忧地问：“你做的？”

　　“我哪有那本事。”乔林盯着他半晌，无论怎么问都是否认，“虽然我很满意这个处分就是了。”

　　苏淼着急地跺了下脚，“你怎么，你怎么完全不考虑后果！”

　　“涉及到外校，被退学很正常。”

　　苏淼狠狠一挥手喊道：“那别人呢！连指虎都用上了你就不怕以后再被堵一次！你要怎么解决？”

　　乔林苦笑，揉着他的头发安慰道：“我跟他们交的手可不少，张远山对他们来说没你想的那么重要。”

　　苏淼皱眉，又是气愤又是心疼，片刻后小心翼翼地问：“那你想怎么办，以牙还牙，找人打回去？”

　　“你都乱想些什么？”乔林指着自己问：“我像是这样的人吗？”

　　苏淼犹豫了片刻，点头。
　　“……”

　　“我不会的。”瞧他这一脸正经的模样，乔林还伸出四指做了保证。

　　苏淼半信半疑地问：“张远山呢，要是再找人过来怎么办？”
　　“那我就报警。”
　　“……”

　　“我真没想干什么，我保证。”乔林苦笑道：“我没那个能耐。”

　　“反正你不能冒险。”苏淼仍旧心有余悸，乔林好说歹说才让他放下一点心。

　　两天后是评卷最后一天，乔林趁着课间苏淼去洗手间的空档，绕过奋笔疾书的几排同学，径直走到前排陈凯的位置旁敲了敲他的桌子。陈凯抬起头就听见乔林含笑的声音：“同学，放学别走？”

　　陈凯浑身一凛，攥紧手指点了下头。

　　乔林敛起笑意，正想着放学找什么理由让苏淼先自己回去，没想到过不久苏垚就来了电话，苏淼嗯嗯哦哦一阵后说道：“乔哥，苏垚说他今天下班早，顺路帮忙带行李捎我回家。”

　　“嗯？”这个电话实在及时，乔林笑着问：“现在吗？我去帮你搬东西？”

　　“不用，”苏淼话还没说完，前排赵泽就没眼看地发出“啧啧”声，摇着头从他俩旁边走过，后面还要几个心照不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男生。苏淼老脸一红，赶紧就把乔林起身的动作按下去，“我自己搬就成了。”

　　乔林失笑：“确定？你东西可不少。”

　　“不还有苏垚呢么。”苏淼耳朵尖都红了，忙收拾了书包跑出去。

　　乔林看着他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而后慢悠悠地整理座位，一直等到班上人都走完了，陈凯果然还低着头待在座位上没有动。

　　“你不问问我找你干什么吗，学委？”乔林走到陈凯旁边，食指屈起敲了一下他的桌子，面无表情问道：“是你么？”

　　陈凯没抬头看他，也没有说话。

　　乔林又问了一遍：“叫苏淼名字的人，是你么？”

　　陈凯抠着笔盖嗫嚅道：“我，我不知道。”

　　乔林哼笑一声：“是吗？”

　　陈凯还没反应过来，乔林就徐不及防抬脚往桌沿用力一踹，整张桌子直接倒向一边，桌上的文具课本稀里哗啦掉了满地，陈凯的椅子腿卡在桌脚里，人也一起跟着歪倒在地，他却倒在地上没有动，一时间教室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乔林等了一会儿，没见他说话，自己烦躁地“啧”了一声，俯身拉着陈凯的衣领往面前一提，将他苍白的脸色尽收眼底，看见陈凯额上冒出了细密的冷汗，整个人还有些颤抖。

　　“现在才知道怕了？”乔林骂道：“你当时把人引过去的时候怎么不怕？”

　　陈凯肩膀一缩，根本不敢看乔林的眼睛，只哆嗦着道歉：“对……对不起。”

　　乔林咬牙，手刚松开，陈凯就没骨头似的跌倒在地。

　　他不耐烦地想动手，最后还是忍住了，只踢了一脚陈凯的鞋底，指着自己头上伤口的位置质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只要有半点差错，这个伤现在就可能在苏淼头上。”

　　陈凯脸色更加苍白，抖着声音不停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乔林闭眼冲他吼了一声：“我他妈不是来听你说对不起的！”他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问道：“我知道你跟张远山有过节，但你跟苏淼没有吧？”

　　陈凯使劲摇头。苏淼在班里左右逢源，还很照顾其他人，不说其他，就是因为苏淼，乔林在班里的存在才没造成那么多人心惶惶。他是想借乔林的手报复张远山没错，但是他本来以为，喊了苏淼的名字乔林会着急，会冲他们大打出手，可他没想到别人的棍子先乔林一步。

　　他当时是真怕极了，怕对方下手没有轻重，怕吴司晚来一步，怕乔林出事，怕东窗事发他成为千夫所指。乔林和张远山对峙时乔林听到的那一声“苏淼”是他喊的，人也是他引过去的，教导主任也是他提前去叫的。

　　而乔林会确定是陈凯，是因为找完吴司那天陈凯远远喊了一声苏淼的名字。当时只是觉得熟悉，毕竟出事的时候陈凯几乎喊破了音，和当时这一声对不上号，但是赵泽在知道张远山被退学之后就来找过他。

　　赵泽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陈凯并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他本不该这么出卖朋友，但这一手做的是真不漂亮。事后他也看得出来，陈凯一直对乔林苏淼两人有愧，与其让他一直被这点愧疚磨着，还不如直接跟乔林说白了。乔林看苏淼比看自己重，伤不在苏淼身上，他再怎么狠也不会对陈凯做什么，顶多教训一顿，这样谁都好过。

　　于是赵泽找了个机会跟乔林挑明了：“七点那会儿，我和阿凯他们准备回去，在教室那边看见张远山和他同学在外面说话，我没注意他们说什么，只想着绕开。但是阿凯他突然指了一下操场，问我苏淼和你是不是还在操场打球。我看你们都没跟上来就跟他说是，没想到接下来就出事了。”

　　“我后来想了一下，怪不得他走一半突然说要回去拿东西。张远山当时是跟旁边的人说：‘操场上居然还有人在打球’。但是阿凯直接说是你，张远山就找了人去。”

　　“我知道这肯定不是巧合，所以我来告诉你。陈凯……他也不容易，你应该也知道他跟张远山……总之好好处理吧，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

　　赵泽说的让乔林直接确定了，当时陈凯的出现不是简单的路过。这样也能解释为什么在那个基本没学生在的时间陈凯还会出现在那里，而且还能及时叫来教导主任了。

　　“起来。”乔林对着他嗤道。

　　陈凯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还没等他站稳，乔林猝不及防往他脸上就是一拳，直接把陈凯掀翻在地，翻倒了后面两张桌子。

　　“咳！咳咳……”陈凯磕在桌角上，身上每个地方都传来不同程度的痛，脸上更是火辣辣的，嘴里一股铁锈味。

　　他保持原姿势趴在桌子上，抬手往嘴角抹了一把。
　　出血了。

　　“靠。”陈凯看着手上的血迹骂了一声：“骂也骂了踹也踹了，你还这样过分了吧？”

　　乔林挑眉，“我就算过分，你能把我怎么样？”

　　“你他妈。”陈凯站起来很快往后退了一步，免得乔林再偷袭，但对方看见他手背的血迹，却没有再动手的意思。

　　陈凯咬牙，低着头大声喊：“是我错了！我道歉！我错了成吗！但我，我怎么知道他们真敢动手……你以为我想让你出事吗！”

　　乔林原地伫立半晌，等他嘶吼完才说：“我们都见红，扯平了。”他转身想离开，走出去两步又转回来补充道：“对了，你跟张远山的事我不知道，但是无论如何，你都无法通过我来讨伐得到他。”乔林说完，拉起书包带子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教室。

　　陈凯看着倒在地上的桌椅和凌乱的书本，苦笑着摇了摇头。

　　解决了一个背后作案的陈凯，张远山的事却远远没有解决。但一直到过年，张远山就跟消失了一样，没有激起半点风浪。苏淼一开始还担忧，渐渐地也放松了警惕，毕竟比起张远山，有另外一件事让他更在意——乔林的生日快到了，就在过年前不久。

　　知道日期的时候苏淼当即就跳了起来大吼：“那不就快到了！你怎么没告诉我！”
　　乔林年后就要去参加集训，一年里基本没有时间回来，所以苏淼对他们俩在一起的第一个生日很是重视。

　　“你也没问呐。”乔林看了他一眼，仍旧专注着手里的笔指挥道：“别动先。”

　　苏淼气愤地坐回原位，继续给乔林当模特。考完试乔林隔三差五就把他叫到家里，给他冲个奶然后让他在房间里坐一个下午，自己坐在画架前涂涂画画，但是向来不给苏淼看成品。

　　苏淼坐在床上无聊到丢苹果玩，“你到底在画什么，为什么不给我看？”

　　乔林的回答每次都一样：“画你。”

　　苏淼没看过乔林笔下自己的样子，闻言愤愤不平地摆手：“我有什么好画的。”

　　“你哪儿都值得画。”乔林说起好话来就像把苏淼丢进蜜罐里滚了一圈，捞起来整个人甜得冒泡。

　　“那你给我看。”
　　“不。”

　　“嘁。”这不是苏淼第一次被泼冷水了，但也不甚在意，反正迟早会看到的，他立马又转了话题问：“你生日这么快到了，我还没想好送什么礼物合适。”

　　“那你好好想，不合心意我可不收。”乔林描完最后一笔，站起身后就把画架往后推，苏淼伸长了脖子也没能看到一点。

　　“嗬，要求恁高。”苏淼坐久了觉得腰酸背痛，这会儿看乔林画完了，直接往后一躺就倒在床上。
　　乔林看到苏淼揉着腰的手，勾唇问：“腰酸了？”

　　“可不，当模特你也不给工资的。”

　　乔林乐了，“要多少你说。”

　　苏淼伸出右手食指，笑眯眯指着乔林，说：“来，你过来我告诉你。”

　　乔林轻笑，擦干净手走过去，把他翻了个个儿，双手压在他腰侧：“那我现在付了？”说完轻轻给他揉起来。

　　“嘶……啊……”力道正好，苏淼忍不住快乐地哼哼：“舒服！”
　　乔林眼里笑意更深。

　　苏淼迷迷糊糊地想，乔林这双手到底是块宝藏，会拍照会画画，会打架会做饭，会按摩还会……那啥，幸好是给他发掘到了。

　　“乔哥，”苏淼梦呓一般问着：“你以前生日怎么过的？”

　　“我么，”乔林想了想：“有时候跟着年就一起过了。”

　　“那多没意思啊……人家得给你唱好运来还是生日快乐啊……”
　　“多大人了，还在乎生日干什么？你想要我怎么过？”

　　乔林一边笑一边问，等了好久苏淼都没有回应，低头一看才发现他已经呼呼大睡。

　　他睡觉的样子很乖，有时候睡熟了还习惯卷舌头，跟还没断奶的孩子一样。乔林在一旁盯着他很久，脑子都放空了，只暗自想着：“干脆把你送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