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木》岐岐鹿

26、第 26 章

　　从宿舍的窗往外看，能看见空无一人的走道和不远处教学区值班室的盏盏白灯。苏淼趴在床边吹夜风，一下子睡意全无。

　　前几天打架的事情还没解决，教导主任也得着他们过去接受调查。乔林和张远山的仇怨是从什么时候因为什么理由结下的，这些苏淼都不太清楚，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用处，毕竟现在已经到了动家伙的地步，往后怕是不止小打小闹。

　　苏淼回头望了一眼，乔林正坐在床边看手机，他从来都淡然自若，不到危急时刻脸色都不变一下。

　　乔林注意到他的视线，抬头好奇地问：“怎么了？”

　　“唔，没事。”苏淼拍了脸，发现时间还早，干脆蹲到桌前翻开了题册。

　　乔林眼睛都瞪圆了，“你现在要……学习？”

　　苏淼头也不抬翻着页回答：“是啊，睡不着就看看书。”

　　乔林对学霸的积极性哑口无言，“早知道你要学习的话，我就直接让你睡觉了。”他把脚搭在床边，下巴抵着膝盖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灯下苏淼在纸上滑动的笔，视线稍微上挪就看见了当时一块去买的眼镜，镜片底下是明亮的瞳孔。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却发现距离太远够不着，只能默默缩回了手，半晌后说道：“灯光太暗对眼睛不好。”

　　苏淼托了一下眼镜架，“我就看一会儿。”
　　“嗯。”

　　说完后两人就都沉默着，苏淼不时地翻着页，在稿纸上写写算算，乔林就在一边看他，眼睛老往自己手机上瞄。

　　过了半个小时，乔林一扔手机，放下腿坐得端端正正，严肃地说：“我跟你说个事儿。”

　　苏淼见他这正襟危坐的样子莫名有点好笑，“什么？”

　　“我想参加艺考。”

　　苏淼动作一顿，回头看着他。

　　“我想和你一起上大学。”乔林向他解释道：“以我现在的状态，我的文化课不可能像你那么好，甚至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很早我就考虑过这个，虽然想争取一下好好提分，但……但我做不到。”

　　他并非是只无头苍蝇乱撞找出路，艺考这个想法在他发现对文化知识居然产生厌烦心理的时候，就已经产生了。对现在的乔林来讲，不管是不是为了跟苏淼同上一所大学，最终很大可能都会去艺考。

　　“你——”苏淼说完这个字就不知道该接什么，他并不了解艺考多少，只在当时偶然看见乔林课本上的画时顺手查了一下，也有听高年级的学长学姐提过，其它细节全不在他的知识范围内。

　　苏淼绞着衣服用力说道：“……不宜，妄自菲薄。”

　　乔林差点没反应过来，错愕地问：“什么？”

　　“乔哥，你比很多人都优秀，虽然现在文化课确实菜，可也没你自己想的那么烂。”苏淼背对着台灯，整个人正面就陷入了黑暗里，乔林也没能看清他的表情。

　　于是乔林犹豫好一会儿，才接上了话：“我换个说法吧，将来你能去的学校不会差，我的文化课基本达不到那个水平，但如果换个方式，我可以。”

　　苏淼笑了声，一扑就把他压到了床上，“说得这么认真，以为我不想让你去艺考啊？”
　　“我觉得你会支持我的。”

　　“那你还真了解。”苏淼撑着手臂问道：“决定了的话，是不是下学期你就不在学校上课了？”
　　“……对。”

　　“这么快？”苏淼有些失望地垂下头，“你该早点跟我说的。”

　　乔林手上用力，翻了个身后两人就换了位置，他倒在旁边磨蹭着说了声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真的是。”苏淼往他身上锤了一拳，片刻后说道：“我有个条件，以后无论有什么负担，你要跟我一起解决，不要再像这次一样，光让我等你。”

　　他话里有话，乔林稍微一想也能听得出来，但却没有直接回答。

　　苏淼等了一会儿，又说道：“你可以不用什么大事小事都跟我说，但是最起码你不能让我一直什么都不知道地等，总之我肯定不会妨碍你。”

　　乔林心中一动，拉过苏淼的手在脸上蹭了蹭，“我没觉得你妨碍，从来没这么想。你在等我回来的时候，我也在等着回到你身边。”

　　“你又偷偷说情话。”苏淼红着眼笑了声，翻过身去深吸口气。

　　“我很认真的，我向你保证。”乔林撑起上半身探头过去，苏淼看见他就躲，一时间两人就在床上来回打滚，好一会儿才起得来去洗漱。

　　次日大早两人就一块儿去了教务处，结果还在楼梯口就听到程诵面红耳赤地跟教导主任争论。

　　“你凭什么说是他们两个的问题，你知道谁先动的手？”程诵的声音冷漠又不屑，两人面面相觑——他们还没听过老程这样的语气。相比之下教导主任虽然职务就比老程高，但气势就比人输了不止一点：“你们班苏淼，别说没有伤人，我到的时候可还在打。”

　　“他还不能还手了吗？你才是亲眼看到现场的人，要是不还手后果多严重？没看见乔林都进医院了？”

　　“那他们第一反应应该是叫老师！而不是冲上去跟他们硬扛！”

　　“我就问你凭什么我的学生要白受欺负。”

　　“谁说了白受欺负，啊？你能不能不要想得这么片面！”吴司的声音忍不住提高了点：“算了你别跟我吵，等人过来了再说，现在事情还没搞清楚，不至于争成这样。”

　　“呵。”程诵一声冷笑：“现在知道事情还没搞清楚了，刚才一直说他们有错的是谁？”

　　“这没错吗？没错吗！对面高三的学生也得认错！”吴司气愤地一摆手：“行了行了，你别再跟我吵吵吵，你要汇报还是我要汇报？每次没人在你就老跟我闹，谁受得了你这脾气——”
　　他一边说一边转身，就看见乔林和苏淼站在门口，直接被吓了一跳。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苏淼挠了下脸答道：“……刚刚。”

　　吴司一回头，跟程诵面面相觑，也不知道给他们俩听了多少。

　　“咳。”程诵咳了一声，走过来问：“乔林你的伤没事吧？我看看。”

　　乔林摇了下头，“没什么大问题，医生说很快好。”说完他弯下腰，露出伤口给程诵检查。

　　吴司也过来看了一眼，伤口已经结痂，血止住了就没那么严重，“恢复得挺好。”

　　程诵挑眉瞟了他一下，吴司无奈地走到两人面前对苏淼问道：“当时的情况，你跟老师说一下。”

　　苏淼也听见了刚才他们讨论的矛盾所在，无非就是他也伤了人，于是解释完了也挑着重点说：“我只是正当防御。”

　　“细节说一下。”程诵拉过两张椅子示意两人坐下，耐心地听他们描述。

　　苏淼和乔林对视一眼，把当时动手的情况说了一遍，与吴司当时远远看到的基本没有出入。

　　“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叫老师？”
　　苏淼摇摇头说道：“人太多，我出不来。”

　　吴司疑惑地拧着眉问：“呼救呢？喊出来肯定就有人注意到。”

　　这回苏淼没有接话，当时的情况不是不可以叫人，只不过乔林跟张远山的较量不是叫了人就能解决的，一开始张远山也没动手，还以为至少有商量的余地，没想到后面变成了混战。

　　程诵和主任等了一会儿，两人仍旧没说话。吴司脾气不算好，这会儿直接以为是由于少年人都有的那么点儿骄傲，一拍桌子就想跟他们讲道理，好歹给程诵按住了。

　　乔林想了想开口：“他们有些不是二中的学生，是张远山带进来的，可以查查围墙或者校门的监控。”

　　三人同时一愣。当时临近放假，很多学生没有穿校服，谁也不知道那几个人居然不是二中的学生。

　　吴司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你怎么知道？”

　　他一开始也有点怀疑，但乔林被送走之后，剩下的人趁乱跑了好几个，留下的人更是互相推诿，张远山的情绪一度不稳定。这些学生的情况还都比较特殊，家长要么是赶不回来要么不管事，全是一些平时挑事的，虽然也有人让他查监控，可他没那个能力记住那么多个学生的脸，加上期末考的安排，现在才是刚开始深入调查，如果真像乔林说的那样，那后续可不止一点麻烦。

　　“我以前跟他们打过……交道。”乔林原本想说打架，幸好临时改了口，“所以我记得他们，学校也有学生在外面被他们骚扰过，据我所知，文科五班的卢霜就是其中之一。”

　　乔林不是脸盲，那些人虽然他不知道名字，但之前打过的架不止一次，彼此还算“熟人”。

　　伙同外人殴打本校学生至重伤，关乎校园治安的问题，这件事不能有半点处理不当。
　　“你们跟我来。”吴司站起身，领着两人去了监控室，把当天的监控调了出来让乔林认，过了半个小时就揪出了特意错开时间进二中的三个原本是职高的男生。

　　“好，我知道了。”吴司表情严肃，嘱咐监控室的人把那几张照片洗出来，这事责任太大，他第一时间到外面给校领导说明了情况，安排好一切之后回到监控室，皮笑肉不笑地问：“乔林，是吧？你是不是也有什么要检讨的？”

　　苏淼一听，不解地看向旁边，心想难道是因为校外打架的事？可刚才都没说啊！

　　吴司看着两人一头雾水的样子突然上火，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屏幕质问道：“昨晚你出校门干嘛了？”

　　屏幕上赫然就是乔林昨晚翻墙进来的一幕。

　　“……”乔林嘴角一抽，他明明记得这地方的监控前些日子坏了。

　　吴司一眼看穿他的想法，冷笑一声：“你们别抱着什么侥幸心理！谁出去了谁违纪了我一清二楚！”他平时严厉是严厉，可从没有体罚过学生，谁知道现在的孩子，一个个都那么生猛。
　　“你之前怎样我就不说了，现在顶着这个脑袋，你都敢翻墙？谁给你的胆子？视校纪和生命安全如无物，你们这些学生一个个都该罚！”

　　程诵在一边难得没有护犊子，还不时点头表示同意。

　　教导主任大手一挥，气愤地拍桌定案：“全都给我回去写检讨！一千字以上！”

　　“都？”苏淼疑惑地指着自己的鼻尖问：“我也要写吗？”

　　“一千五！”

　　“是！”苏淼马上立正闭嘴，出了教学楼还不禁感叹：“想不到我居然还有写检讨的时候。”

　　乔林耸了下肩，“其实我也没写过。”

　　“你犯纪那么多次都不用写啊？”
　　“又不是在学校犯。”而且都是直接转学。乔林想了想，还是没把后半句说出来。

　　“没脾气了。”苏淼苦着脸问：“检讨一般都写些什么？”

　　乔林沉吟一声，已经开始拿手机了，“我也不知道，查查。”

　　“完了，狗蛋啊这可怎么办......”两人在行人稀少的校道上笑个不停。

　　“苏淼！”远处有人喊了一声。苏淼看过去，发现是陈凯，正收拾了行李准备回家，他大喊着问道：“还没回去啊？”

　　“有事留了一晚。”陈凯走近了，抬头看了一眼乔林的脑袋问：“你的伤没事吧？”
　　乔林表情平淡，视线还有些探究的意味，“没事。”

　　陈凯被看得有点尴尬，问候完就想道别：“那就好，那我先回去了？”

　　苏淼乐呵呵地摆着手，“那什么，谢谢你之前叫了老师过来啊。”

　　陈凯看起来却很急，说没两句就匆匆离开。苏淼看这他的背影感叹一声：“要不是他叫了老师，这事情还指不定闹多大呢，作证的时候多亏了……”苏淼走着走着却突然脚步一顿，“话说，陈凯当时怎么会在？”

　　“不是打球吗，大概有东西落在球场了吧，回去拿就看到我们了。”乔林把手架在苏淼肩上压着他往前走，“别想太多，等学校调查就行。”

　　“是么？”苏淼总觉得哪里不对，回头看却看不到陈凯的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