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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他不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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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以宁是狠角色。更深知,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中,没有最狠,只有更狠。
  叶子出生的前一年,京城一起莫名其妙的车祸,某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的儿子惨死在豪华跑车中。车内还有两个裸身女子,其中一个是某地区大员的女儿,她被甩出车外,12月的北京冷风把她趟出的血冻成细长的蛇状。
  在12月的香港,叶以宁拿着心腹送来的第一现场高度保密照片,正立眉凝思。余光处掠过一抹黑影,抬眼一看,张言溪挺着巨大的孕肚,正一脸安详地拿着剪刀在修剪花枝。他看着那把弯钩形的液压剪,只觉得一股冷光闪过。
  在此前的江湖传说中,叶以宁是一个没有软肋的人。而此刻,他知道,自己有软肋了。这个软肋就在小他12岁的娇妻意外隆起的腹部里。
  他把那张照片塞进粉碎机里,站起身,走过去,把她的剪刀拿下来。柔声说:“你累了,去休息吧,不要碰这个,危险,嗯?”随后叫佣人过来把太太送回卧室。
  当天晚上,叶宅调来了荷枪实弹的军人驻守。这些军人一直守到叶氏自己的安防体系全面检查升级完毕。
  叶子从出生起,所有照顾她的人都是经过严苛的背景调查的。她的身边常年保持至少四个保镖值守。并且这些保镖都是经过专业训练、具备实战经验的退役特种兵。
  在重重保护和严格的安全训练中长大的叶子,警惕、敏感却又极为温顺。
  她害怕嘈杂,讨厌声音。她的住处全部铺着厚厚的地毯,只为消除一切走动的声音。
  她软弱胆小。照顾她的佣人对她说话厉声一些,她都会吓得怵怵然。
  她做事温吞。哪怕叶以宁说着火了叫她去拿灭火器,她都可以慢慢走出去轻轻问保镖:“您好,请问灭火器放在哪里?”叶以宁气得长叹一声说:“要是真指望你来救火,我们这个家都被烧光了。”她只会怯怯又慢慢地说:“对不起爸爸。”
  她温厚善良。小时候不愿意吃饭,叶以宁说:“好,你不吃,你的兔子也别吃了。”吩咐佣人:“不许给小姐的兔子喂东西吃,让那个东西饿死。”她立即哭着说:“爸爸,我吃,我吃。”
  也不知是不是物极必反的原因。叶子的性格既不像冷酷深沉的父亲,也不像寡言利落的母亲,反而显得懦弱无能。
  叶以宁对女儿也没有什么要求了,只希望她平平安安地,不要让自己有生之年陷入无法承受之痛就可以了。
  叶以宁是这天傍晚从北京回来的。此时许卿玮已经走了,叶子一个人坐在画室发呆。
  叶以宁一到家先到画室来了。叶子见到他倒没有特别欣喜,他故意装得很不高兴:“叶子啊,看到爸爸回来了一点喜悦都没有吗?”
  “没有啊,爸爸,我很喜悦啊。”叶子努力笑着。
  “算了,不想笑就别笑了,笑得好像哭。”叶以宁看到女儿,是发自内心的心情愉悦。又拿出一个标本集:“呐,爸爸在北京亲自给你收集的银杏叶,这是在丰泽园捡的。”
  叶子接过来,轻轻说:“谢谢爸爸。”
  叶子喜欢旅行看风景,喜欢收集植物标本,喜欢动物,叶以宁深知女儿的小兴趣,自然一切都以她的喜好来。
  果然,叶子拿过来,细细看着,还用手轻轻点点,摸了摸。
  “叶子,最近有什么作品吗?”哄完了,叶以宁便开始检查功课了。
  “没有耶,最近没有灵感。”叶子这几天忙着跟着许卿玮玩了,画画自然耽搁了。
  叶以宁不动声色,只“哦”了一声。又叫那个工作人员过来,检查了她的记录本。还可以,都有按部就班地完成。
  人的心情总有高潮和低谷,女儿偶尔不在状态,他也理解。女儿怯怯的样子,更勾起了他内心深处的那一块柔软。他便不再苛责,说:“走吧,去吃饭吧。”
  吃晚饭时,叶子还是有些愣神。叶以宁关切地问她:“怎么了宝贝,不舒服吗?”叶子木木地摇摇头。
  叶太是知道这几天许卿玮过来的,她怕叶以宁疑心,便转移话题:“大概是天天这些菜,吃腻味了吧。安排一下,今年带叶子去瑞士吧,叶子可以尝试一下滑雪啊。”
  叶子低着头了无生气地喝着汤,忽然神游般来一句:“我还想去肯尼亚看动物大迁徙呢,据说可以看到大象□□。”
  叶以宁一口汤差点没喷出来,大笑,威严的大浓眉也因这畅快的大笑显得柔和许多。他放下汤勺,拿起手巾擦嘴,往后靠在丝绒包椅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叶子:“叶小姐,羞羞哦。”
  叶子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玩笑有点过头,脸瞬间腾起两团红晕。
  叶太也被叶子这突如其来的神答复惊到了,她看着叶子桃子般水粉水粉的脸颊,微微笑着又意蕴深长地敲打叶以宁:“叶小姐长大了哦,知道大象会□□了哦。”
  叶子觉得这饭桌她已经呆不下去了,在父母玩味的眼神中逃回了房间。
  晚上躺在床上,叶子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那个人,好想好想。她不知道那个人是怎么进来的,但是她知道,那个人,住进她心里,出不去了。
  爸爸知道吗?爸爸知道了会怎么样?
  爸爸知道了。还是端着那杆猎枪,瞄准那个人,他也不躲开,就这么笔直笔直站着和爸爸对峙着。
  叶子好紧张,她拦在那个人前面,对爸爸说:“不要开枪,开枪你会打死我的,我在他前面的。”
  叶父哈哈大笑,眉毛都笑弯了,可是还是很凶:“叶子,他的头你挡不住哦。”
  叶子惊惶回头。可不是嘛,那个人比她高了足足一个头,她挡不住他的头。再回头,父亲已经缓缓扣动扳机了。
  叶子绝望地尖叫。忽然从床上弹坐起来。她做梦了。
  她拥着被子,就这么坐着,身上冷得直颤抖。她把头埋在膝盖上,嘤嘤地哭起来,声音悲呛而压抑。
  第二天下午,许卿玮果然没有来了。
  叶子想到昨晚的梦,还是觉得很害怕。她心里有些烦,又怕被爸爸发现了,晚饭也没有去吃,早早说不服就躺上床了。
  叶以宁自然是过来看的,叶子闭着眼睛装睡。叶以宁摸摸额头,没有发烧,他看了一会,走到门口低声给佣人吩咐几句就走了。
  叶子低落的心情一直持续了很久,因为那个人一直都没有来。
  她在等待中把那幅《星空》画好了,又在等待中把那幅《星空》晾干了,那个人还是没有来。
  叶子对着画呆看许久,用铅笔在背后的角落里写了两个小小的字“叶子”。
  “我叫叶子,很高兴认识你。”她多想就这么大大方方地介绍自己,再大大方方地握个手。可是她不能。
  她给油画刷上保护油,再钉上画框,装进木箱。作为一个受过多年专业训练的画者,哪怕是这些粗笨活,她也从不假他人之手,都是自己一手一脚慢慢弄。不做这些,怎么打发这漫长的时日呢?
  闲暇时光,叶子也会慢慢复盘最后的那个下午。她告诉他这屋有监控,他瞬间不高兴了,然后就不来了。大概,他是不喜欢这样被监视的感觉吧。然而,这是她的生存环境啊!
  所有的思念和忧伤,叶子只是一个人,慢慢地、细细地吞下去了。有时,她也会偷偷拿那张照片出来,想着那个夜晚,那个人。他就在香港,可是不愿意来看她了。
  许卿玮不是不想来,是真的没法脱身。
  政治风云突变。大陆的资产也变得不那么安全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阻力慢慢多起来了。父亲进京去,却没有了从前的礼遇。回来后,他的私人飞机悄然去了伦敦,停在希思罗机场,这一停便是一个多月。
  和父亲的专机几乎同步,许卿玮去了上海。商业上的大动作,又要不动声色地进行,许卿玮几乎每天都工作到深夜。谁说富二代轻松的?富四代了,想念一个人,还是没有时间去见她。
  三个月后,许卿玮回到香港。大陆的报头,开始有许氏撤资的声音。尽管大的资产已经顺利出售,许卿玮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他频频代表父亲出席各种官方活动,私底下又安排写手不遗余力宣传许氏这些年在大陆的慈善投入,轻描淡写中推却的是无形的刀光剑影。
  父亲要收购英国电力公司。这时候出手,并不是一个好时机,但许氏已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作为长子,他已接过父亲大部分的工作,收购的主导工作全部由他负责。父亲一再命令他注意保密,他不敢调以轻心,基本亲力亲为,每一个细节都是仔细推敲反复斟酌。
  商场如战场,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
  半年后,一场专门的新闻发布会召开。许卿玮代表许氏发布消息:“许氏名下两个公司及基金会联合收购英国电力公司,所有资金均为许氏独有,目前集团资产负债率极低,许氏仍有几个收购项目在谈判。”同时,他也强调依然看好大陆市场,也在寻找合适的标的入手。
  发布会上许卿玮谦逊的笑容立即登上了中外各大媒体。不过,叶子并没有看到,她极少看报纸,外面的世界,离她太遥远了。
  叶子还是去了瑞士,在瑞吉山画了两个月的落日。
  出发前,她把那个装着《星空》的木箱交给管家:“王伯,如果许先生来了,把这个送给他。”
  管家略微迟疑了一下,问:“小姐,这个事情,叶先生知道吗?”
  叶子轻咬下唇,有些不开心,又不敢流露,轻轻说:“只是送个画,不需要爸爸知道吧?”
  管家点点头:“好的,小姐放心,如果他来我会把画给他的。”他不愿意得罪自家小姐,尽管她那么懦弱。但是,叶先生是不舍得让她不开心的,自然,这个家有谁敢真正让她不开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