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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初见叶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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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卿玮来了。
他几乎马不停蹄,发布会一结束就轻车简从去了叶家。
一别半年,叶宅却仿若被时间冻住,还是一样的花木,一样的管家。不一样的是,这一次,管家请他稍坐,随后取来一个箱子,送给他:“许先生,这是我们小姐送您的。她出去旅游了,近期都不会回来了。”说完,管家双手交叠,弯腰鞠了个礼。
这便是送客的意思了。近期都不会回来了!这是不想见自己的意思吧。许卿玮兴奋的心情一下冻住了。看这管家迫不及待要送走自己的样子,是因为自己莫名消失了半年,叶小姐生气了?
许卿玮缓缓站起来,把木箱交给近身的保镖。在这几秒中,他有了主意。旋即,他礼貌客气地问管家:“叶先生在家吗?我想拜访他。”
管家显然思考了一下。许卿玮见小姐,是夫人私下允许的。显然先生并不知情,估计也不同意。所有自己一直有意脱开此事,免得万一先生知道了也怪罪自己。今天本想速战速决把这位主送走,从此这事就默默过去了。不想,他要求要见先生。许氏也是名门赫族,不汇报是不行的。
都是人精,这管家还是客气礼貌又略显热情:“许先生,稍等,我家老爷子下午出去打球了,也不知这会回来没有,容我派人去看一下。”
叶老爷子在书房听到手下汇报说许卿玮到家里来了,说来拜访他,有些意外。上午的新闻发布会他也看到报道了,许家当下的境况他自然也是知道的。不过两家素无交集,这许卿玮忽然来找我做什么?
许卿玮一个人来的,也是晚辈。叶以宁便吩咐安排在偏厅见面。
许卿玮步履翩翩地出现在偏厅门口的曲廊时,站在门口迎接的叶以宁看着他朝气的身姿时,是有几分羡慕许建勋的。儿子不在多,关键要成器。许建勋的这个儿子,堪称大器,还早成。
叶以宁热情地迎接:“许总,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
许卿玮的态度更为谦恭,九十度的鞠礼握手。只是,不是称呼“叶总”,他称呼叶以宁“伯父”。
两人落座,叶以宁并不主动开话头。许卿玮似乎也没啥目的,入座夸家具美,上茶夸茶好,还就墙上叶以宁的字作引出,和叶以宁讨论了很长时间诗词。
叶以宁寻思着,这许氏难道想寻找新的政治靠山,拉拢叶氏?与许氏联手,倒也未尝不可。某一伟大政治家早就说过了:“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更何况,叶氏与许氏,过去非敌,今后结友,也是顺当的。
只是,叶以宁几次想和许卿玮探寻当前的政治形势,都被他四两拨千斤地转开了。高手间的切磋,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的出招了。许氏在大陆已赚得盆满钵满了。如今的形势,与其等着瓮中捉鳖,不如金蝉脱壳。许氏已完成乾坤大挪移,怎么还会自投罗网呢!
于是间,这一下午,他们连马克思哲学都探讨了许久,就是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话题。许卿玮学识渊博,谈吐有度。这一下午的闲聊下来,叶以宁对这年轻人的赏识与好感又多了几分。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莫非因为叶家祖上是红色革命家,许卿玮以为叶氏家学是研究马克思的,所以上门来探讨哲学?
叶以宁慢慢也松懈下来了。他家学深厚,对哲学确实有不浅的造诣,平日里正苦于找不到知音呢。茶清日浅,看着橙色的阳光斜进窗楣,许卿玮起身告辞,他还是礼貌又客气:“伯父,我家收藏有不少明清字画。清末的画风,已有西洋画的痕迹了。叶小姐应该会有兴趣,改日是否可以一起切磋。”
叶以宁挑眉,原来梗在这里等着。他哈哈一笑:“好、好,只是小女最近不在香港,等她回来,我转告她。”
许卿玮驻步,停下来,非常认真地鞠了一躬:“我等着叶小姐。”
送走许卿玮,叶以宁立即到花厅找夫人。叶太和许太是闺蜜,他是知道的。这许卿玮知道叶子会画画,还知道她画西洋画。难道是从夫人那里出去的?他早已对夫人有过命令:不许对任何人透露女儿的情况。这任何人,自然包括许太。
花厅里,叶夫人正在插花。叶宅的每一瓶花艺,都是她亲手打点的。叶以宁沉着脸进来了。他极少对叶太发火,但是今天的语气,明显是压制着怒气的:“许卿玮,你引来的?”
叶太显然早有准备,她低眉:“是的。也没啥,他和叶子年龄相仿,认识一下有何不可?”
豪门的男人,要么怕妻,要么干脆视女人为玩物,三妻四妾,家外有家。叶以宁和他们不一样,他是真的爱这个妻子。他们结婚多年,叶太豪无动静,为此在家族中被各种冷言冷语,叶老太甚至直言:“可以找女子代生嘛。”叶以宁主动公开是自己的问题,洗清了妻子的压力,他以一个男人最私密的尊严换取了妻子在这个家的地位。诚然,这么多年,他们相濡以沫,外面的无尽诱惑,对他来说,都不如自己这一盆清菊。人淡如菊,叶太便是。
也是有多年的情谊在身,即便是对着明显是怒火在胸的叶以宁,叶太还是温婉地规劝:“叶子大了,你总这样拘着她,会出问题的。再难堪点的,万一和身边哪个保镖什么的好上了,岂不是更令人忧心?”
和保镖好上,不是没可能的。曾经某开国元勋的女儿,就是日久生情和身边的警卫员好上了。两人结婚后,因为巨大的文化差异,后来还是离婚了。并且由于父亲去世,这个公主失去庇护,日子一度相当凄凉。这种境况,显然是叶以宁无法接受的。他有些沉默了。
叶太近前去,接着说:“叶子单纯软弱,这么大的家业,她是无法打理的。卿玮的能力学识,是配得上我们的女儿的。”
叶以宁恼火了:“打了几代人的江山,都送给姓许的了?”接过太太递来的茶,喝了一口,缓了缓,语气还是相当冷硬:“女婿,我只招上门的。”
叶太笑了:“哦,原来你是想买个女婿啊!有看好的样式吗?”
叶以宁恼怒地别过脸去。叶太心知他软下来了,真切地迎上他的眼神:“投胎没法选,婚姻是可以选的。婚嫁就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你若是逼着女儿选择她不愿意的路,那样不快乐的生活,财富有什么用呢?清朝的公主都短命,只有一个长寿的,就因为那位公主勇敢地冲破禁忌,和自己喜欢的夫君共同过正常人的生活。”她拷问着叶以宁有些躲闪的眼神:“你费尽心思重重设卡保护着女儿,难道不是为了让她幸福、平安长寿?”
叶以宁默然。物质越喧嚣,灵魂越孤独。他也是高墙大院长大的,这个道理自然是体会深切。他如此珍惜和太太的情谊,也是因为两人情投意合,互相懂得。心里明明有些投降了,可是嘴上还是不愿败下阵来的:“他想追我女儿,我女儿才看不上他呢!”
叶太听着这明显犯孩子气的嘟囔。浅笑着打趣他:“好,看不上看不上啊,快去把女儿抢回来。”
此时的叶子自然不知道爸爸已经有些松口了。在香港等待许卿玮的那些时日,一种刻骨的孤独感侵蚀着她,那种求之不得、欲罢不能的揪心几乎让她抓狂。
他或许是不会来了吧。带着一种自我放逐的情绪,她去了瑞士,呆了两个月。还是不想回,索性又去伦敦。进了英国皇家艺术学院。这所全世界排名第一的全研究式大学,原本就是她十分向往的。
几年前她到伦敦读书。出于安全的考虑,父亲在伦敦的郊区买了一座庄园,选的学校也是郊区的。这次读书,她自作主张选了这所位于巴特西地区的学校。父亲是知道皇家艺术学院的,二话不说又去泰晤士河畔买了座高级公寓。叶子还是白天到学校,晚上回到家。
她的导师对她那四个阴魂不散的保镖也只能耸耸肩:“Ye,I sympathize with you!”(叶,我同情你。)
离开香港的叶子活泼了许多。她调皮地做个鬼脸:“There are monsters.”(他们是怪兽)
她刻意不让自己闲下来,专门请了私家教师,每天晚上到家里教她跳芭蕾舞。她自幼便有专门的形体老师,柔韧性也是极好的,不过并没有学习过舞蹈。叶氏的大小姐,怎么可能去跳舞给别人看呢?她每晚练习足三个小时,愣是把一双细嫩的脚丫子磨破结痂再磨破。身体疼痛了,心,便没有那么疼了。
一直折腾到年关,她借口学校不放假,不愿回香港过年。皇家艺术学院的学位要读两年,她还打算继续读博士。总之,能拖一天就拖一天,不想回香港。
叶以宁想女儿了,觉得没有女儿的春节简直过不了年,索性带着叶太到伦敦过年。佣人也放假了,叶太兴致勃勃到厨房烤馅饼。叶子和爸爸盘坐围着火炉烤火喝茶。
叶以宁状似漫不经心地数落她:“叶子啊,不要爸爸妈妈啦,家都不回啦。”
叶子沉默。这一年,她刻意不去想香港,亦不去想那个人。他站在花园里;他笨拙地比着手语;他不会喂鱼,哗啦把一包饲料倒下去了;他不来了……
叶子有些哽咽:“爸爸,你知道吗?如果距离很近,你见不到,你会难过;如果距离很远,见不到,就是很自然的事。”
叶以宁不动声色地暗惊。这一年多,他不是没有猜过女儿是不是遇到什么心事,每次他都自欺欺人地选择相信女儿就是想读书了。此刻,女儿这么直接摊开这个问题,他反而不知如何是好。“叶子,你想见谁?”他是明知故问的,那个俊朗的身影早已涌现在他脑海里。
叶子忽然认真地问他:“爸爸,我说了你会同意吗?”
叶以宁沉默。
“爸爸,你不先答应,我是不会说的,我也不回香港了。”
对着女儿迷鹿般忧伤的眼神,他狠不起来。叶以宁伸手揽着叶子瘦削的肩膀。这一年,女儿更瘦了。“叶子,爸爸答应你,只要你觉得是真的喜欢。”
叶子并没有很高兴,她抱住膝盖埋下头。“爸爸,他会喜欢我吗?我那么没有用处。”
叶以宁笑起来了:“他敢不喜欢你,爸爸抓他喂老虎。”他没有告诉女儿,许卿玮到家里来过很多次。不喜欢你,会和隔三差五来和你老父亲讨论半天马克思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