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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你这张糟蹋祖宗的嘴! ...

  •   当夜,车队风尘仆仆地在途径一个小村外扎营过夜,常守柱细细一车一车清点货物,详查损失,货物真正有损的不多,贵重几车在严加看管下保存完好,只是有几辆车外部损伤不小,小村铁匠无法修缮,非得到潭罗停留整顿不可。
      “阿山,你又在喝馊米汤了。”
      坐在火堆边捧着碗,阿山正小心吹开热气一口一口喝着,猛听得背后有人说话,赶紧两手把碗紧抱,身上着火似的向前窜出去四五米,警惕万分地边喝边朝刚才坐的地方瞪。
      白衣公子没防备他躲得这样拼命,还撑腿弯腰,留着那副低头搭话的姿势,又惊又笑地抬起头来。
      旁边一起吃饭的四五个伙计,见状也吓一跳,都纷纷抬头。
      “阿山,你是叫白天遭劫那事给吓坏了么,本公子和你好言好语搭话,你也怕成这样,躲得那么远,是怕我咬你?”
      方子慕直起身来,大声嘲笑,旁边几人也禁不住笑出声。
      阿山却两眼圆瞪住他,如护着传家宝似的把碗又往怀里抱紧几分,丝毫不觉自己躲远有什么可羞愧的。
      “什么事都叫你一张嘴把理占全了,我不与你吵,你上次将我一碗饭全倒掉的事,我可还记着呢。”
      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浪费粮食的恶行给抖搂出来,方子慕却面不改色,反倒开怀大笑起来。
      “那叫泼了,不叫倒了,手滑打泼,与成心欺负你给倒掉,那可不是一回事,看你憨厚老实,怎么这样喜欢记仇,之后我可还自掏腰包请你吃了好东西呢,你怎么不拿那事与各位说说?”
      阿山顿时恼火,站起身来,三两口喝干碗里的汤,空碗指着他:“你又何时请我——”
      “嗯~?”
      方子慕抱着手臂,歪斜上身,靠着树干,似笑非笑地勾着下巴瞧他。
      阿山指着他,表情却渐渐由怒转惊,接着想起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眼睛渐渐睁圆又眯起,最后开口想说什么,却被口水呛到,低头大声咳嗽起来。
      方子慕捧腹大笑,靠着树干滑蹲在地,笑得喘了几口气才站起身。
      “哈哈哈,你们看到他那表情吗?哈哈哈,我就喜欢他这一张嘴看透心里的傻样子。无妨无妨,各位慢用晚膳,我不过是来找祝桥认识的朋友聊聊天,惊扰到各位了,我们去旁边说。”
      他快步走到还在咳嗽的阿山身边,手自然地就搭上肩去,揽着阿山的脖子,贴耳上去轻语。
      “怎么,终于想起你爹爹的授渔之恩了?”
      “你……你滚!”阿山扯袖子擦嘴,却不敢大声怒吼。
      “哎哟,为何又要我滚,这一日骂我好多回,你是有钱可拿吗?”
      方子慕被骂了也不放在心上,手指戳戳少年气鼓鼓的脸颊,还是黏在背上甩不脱。
      阿山无奈,只能任由他拖开去。
      半搂半拖着阿山走到人瞧不见的树荫黑影处,他才松开手,小指顺道勾动阿山怀中的碗,吓得少年又是一阵挣扎。
      “哈哈,我又不是厉鬼,你为何见我如见虎狼,全身绷得像弓弦,这老是绷着一惊一乍,小心断掉啊。”
      “不劳你费心。”
      阿山后退几步,靠着树干,不愿和他亲近。离开火堆,此处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可偏偏两人的视力都极好,借着枝叶间照下的清冷月光,渐渐地又能看清彼此了。
      “你是无事不登门,找我又想惹什么祸了?若是伤天害理的事,我可不会理你。”
      阿山到底是老实人,先沉不住气,反倒自己开口问起来,省了方子慕备好的一大套说辞。
      “你竟还当我是外人,真叫我伤心欲绝,哎,世道艰险,连一二好友都不可得,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方子慕带着哭腔,情真意切捂住胸口,还踉跄几步,可惜阿山见识过他那演技,已不会再上当。
      “没事我便回去睡了。”
      阿山转身想走,却又被方子慕悄然挪到身旁绊住脚底,差点栽倒。
      “找你自然是因为无聊,旅途漫漫,白天经历那么一场大战,你不累,我还嫌血腥嘈杂,正想找些乐子洗刷掉那味道,你连这点面子都不赏么?”
      这方子慕再说话时,终于没了那曲折婉转,哄人同情的虚假腔调,嚣张无赖劲显露无疑,可阿山听着,却觉得顺耳多了。
      “少说那些花哨话,有事就讲。”
      “无事——”方子慕拖长腔调说道。
      “无事又为何来找我?”
      “无事就不能找你?”
      阿山瞪着他,知道再说下去还是无用,干脆紧闭嘴不再吭声。
      “不过就是聊聊。你瞧,你我都是顺路搭车,游山玩水,可偏巧这季节风光不好,还遭劫匪败兴,我这一路没有说话的人,只能和鸟兽打打哑谜,都快闷出蘑菇来了,你闻闻,衣服都冒出霉味。”
      方子慕故作可怜,对空抖抖衣袖,阿山没好气地看他,看一会,却忍不出笑出声来。
      “叫你不回客车住,在灰草堆里打滚,身上没有霉味才怪。”
      “呵,笑了。你看,你我这样谈谈心,清风疏林之下赏月饮酒,岂不风雅?”
      方子慕从腰间解下一个葫芦,仰头灌下几口,又将那葫芦丢过来。
      阿山正愣神,弄不清这喜怒不定的男人究竟是在唱哪出戏,葫芦砸到身上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接住,却不知如何是好,呆呆地握着,站住不动。
      “怎么了?辰砂寺的功夫确实根基端正,我知道你不怕冷,但喝上两口却也不是坏事。”
      方子慕笑着催促,反倒让阿山心生疑虑,又将葫芦扔回去。
      “我不喝酒。”
      “又是辰砂寺的那些规矩?”方子慕将葫芦绑回腰间,倒没像以往那样出言尖酸刻薄地嘲笑他。
      “不是,只是我不会喝。我在寺中时,自然是没机会喝酒的,但出来后也跟着别人喝过,只觉得又苦又涩,胸口像火烧似的,喝不下去。”
      方子慕忍俊不禁,在月光下踱步走到他身边:“哈哈哈,那不过是因为你喝的是最劣等的烧酒,酿酒的手艺原料都粗鄙不堪,能有什么好味道?你跟着本公子,带你看尽荣华富贵,自然有最上好的酒等你挨个喝遍。”
      “好意谢过,我心领了。”阿山不为所动。
      方子慕转头过来,盯着他看片刻,又忽然转身,语气一变:“今日打退劫匪时,你用了几分力?”
      阿山一怔:“这是什么话?遇敌不分大小,务必全力以赴,这是师父教诲,不敢忘记。”
      “笑话,那群草包,不被你打死就必然是被手下留情,本公子识人无数,还能连你有没有留力都看不出?”
      叫方子慕这样一说,阿山低头细想,却还是疑惑不解。
      “若你说的留力便是不夺人性命,那我懂了。要胜人很难,取人性命却很易,师父处处叮嘱,我打那些要命的地方,确是小心一些。”
      “束手束脚,怎能叫全力?”方子慕哂笑,“你与我争斗,想必更是收敛,我倒想知道,今日你出了几分力?”
      “我……从未想过,你忽然问我,我也答不上来,”阿山满脸迷茫,“我只知道,我功夫是很差的。”
      “哦?你既然从未想过,那就未在心里与人比过高下,又怎么知道很差?”
      阿山说到惭愧事,脸上现出不好意思的笑,他自己不知,却都叫方子慕给借着月光瞧见。
      “其实,这次武林大会,我也报名了,借着辰砂寺的名声,受邀前往万花台……可第一场就被人踢下台去。那之后便不敢再叫人知道师门,实在是无言面对师尊。”
      方子慕笑出声来:“哈哈哈,第一场,那也太丢人了,武林大会鱼龙混杂,初试连来个铁匠挥挥菜刀都能过去,你怎么给踢下台的?”
      阿山被他笑得窘迫,又难以争辩,只好如做错事的孩童那样低下头去,两手握着,若有所思。
      “你说话也太难听,我自知功夫不如人,这不正要去拜师精进吗。”
      “我笑是因为以你的身手,不至于第一场都过不去,莫不是运气不好,抽中了哪个江湖名门的签?”
      “这倒不是,对手也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江湖新人,只是我……”阿山无奈地摸摸肚子,“我早在到祝桥几天前,就已身无分文,步行两天三夜走到万花台,等上场的时候,早饿得头昏眼花,脚步都乱了,自然被人打得落花流水。”
      方子慕先是一怔,继而拍着树干,低低嗤笑几声,这才咳嗽着装正经:“要我说,你师父也太狠心了,叫徒弟落魄成这样,岂不是有辱师门颜面。莫非就是怕丢人,才要你隐瞒师门身份?”
      阿山叫他连连逼问,张口结舌,却不恼火,
      沉默许久,他终于开口,声音低了不少。
      “我隐瞒师门,绝非本意,实在是师父这样交待,我不敢不从。师父待人宽厚,也知道我愚钝,并非怕我丢脸,反倒是他老人家对我格外照顾,不愿叫寺中其他师兄弟知道,也不愿叫师叔们来插手对我教导,免得大家又猜忌争论,伤了和气。”
      “这就怪了,他又为何对你多加照顾?你武学根底是打得比常人结实,可那靠的是勤学苦练,根骨也就上乘而已,远远算不上绝世奇才,辰砂寺主寺弟子何止几千人,还挑不出比你天资好的?莫非……你是他的私生子?”
      “你!”阿山原先还亲近地挨着方子慕的肩,听他这句一出,勃然大怒挥拳出去,“你这张糟蹋祖宗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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