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情深》活不过五章

2、相思引1

　　马车以极慢的速度行经寺背通津，在楼外楼停了下来，兰长琴自上楼去，岩崎则往大榕树下去了。那头支着一个摊档，档主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档口前围着五六个男子，正在挑挑拣拣，间或还偷偷瞧那档主几眼。
　　“蒋秀才”，岩崎极有技巧地挤了进去。
　　“您来了”，见是常客，蒋云卿笑得更是真诚。
　　“上回那个雪花膏可还有？”
　　“自是有的，您要几盒？”
　　“四盒。几个小兄弟用过都道好，今儿个刚好路过，托我带上一些。”
　　蒋云卿点点头，取了四个鹅蛋形的盒子来，“三十文一盒，四盒拢共一百二十文”，又另拿了个小小巧巧的圆形盒子，“这是新制的香膏，知道府上规矩大，不兴香啊粉啊的，只是这香膏只掺了些许佛手柑，味道清冽、余韵却长，平日里只需匀少许在腕上便可，您且试试。”
　　岩崎一笑，“那便谢谢蒋秀才了”。
　　蒋云卿微笑颔首。
　　岩崎绕了个弯儿，才进了楼外楼。
　　兰长琴自坐在窗边，早将方才之事看了个遍，“都买了什么，拿来我看看。”
　　“这四盒是面脂，唤作雪花膏”，见兰长琴打开其中一盒，以指腹沾取了些许，涂至虎口一侧，便道，“粗野玩意儿，连玉颜坊的‘清辉’都比不得，莫污了您的手”。
　　兰长琴轻哧一声，“你旧时也没少用‘清辉’，今年却改用这个，可见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这又是什么？”
　　岩崎忙道，“说是佛手柑香膏，以往却是没有的”，才又道，“清辉虽好，一盒也要一两百钱。这个雪花膏，虽不如它精致，却只要三十文，若是一次买上十盒，还能再多饶一盒。打嘴说句，咱们府里便是二等侍儿，月钱也有五百文，断没有说用不起‘清辉’的，只是既有便宜质好的，哪有说不用的道理？
　　兰长琴笑笑，“她做的便是你们这些人的生意”，又道，“我闻着这个香膏倒好，你去问问，可还有别的，若是有，每种都买盒来。”
　　岩崎忙去张罗。
　　蒋云卿见他去而复返，便问，“可是落下了什么？”
　　岩崎摆手，“也是你运道，方才那香膏入了一位贵人的眼，你这可还有别的？我再要些。”
　　蒋云卿笑言，“合该谢谢您”，才又道，“若是偏好清雅的，还有栀子、薄荷两味；若是喜浓郁，玫瑰、橙花、小苍兰为宜”。
　　“那便各要一盒”。
　　蒋云卿道好，将五个盒子累在一起，拿锦囊装着，“六十四文一盒，五盒合计三百二十文”，又指着案上一溜摆着的木簪问道，“可有看中的？”
　　岩崎数了三百二十大钱给她，又挑了支祥云纹桃木簪，方施施然离去。
　　兰长琴听了价格，意味深长地看了岩崎一眼，“看来平日里你没少帮衬她，这香膏六十四文一盒，她倒舍得送你”。
　　岩崎知他并无恼意，便未辩说什么。
　　“她家里情况你可摸清楚了？”
　　岩崎禀道，“她家简单得很。她娘也是秀才出身，只是三次乡试而未中，之后便歇了心思，在族里谋了个西席的缺儿。她爹原是猎户，也是十里八乡一个好手，前几年上山打猎，差点栽在野猪身上，虽说捡回了条命，却瘸了条腿，莫说打猎，耕地都难。她上头有两个哥哥，老大倒在漠北战场，老二前年嫁了出去，隔壁村，也是个庄户人家。下头还有个弟弟，十二三岁。对了，她原有个小姨，早早便去了，她姨父没守两年便改了嫁，留下个半大小子。她娘没办法，只得把那孩子接了来养着。年纪与她相仿。”
　　兰长琴嗤笑，“表姐表弟最相宜。”
　　岩崎笑道，“她那表弟早定了人家，嫁妆都是她在谋划的。”
　　兰长琴微微颔首，“这种人家，确实好拿捏。你过几日，带她去见老谢，便说馥彩堂要请个调香师傅，月银三两银子”。
　　蒋云卿自然不知人家正谋算她。她现下只盘算着自家尚有多少积蓄，可供嫁弟之用。
　　她娘在家塾中教习族中子弟，一年不过银钱十六两、谷粮两石，尚不足支应家中一年开销，还需她贴补一二；前几年她爹上山打猎差点将命都搭了进去，寻医问药加上调养身体，也花掉不少银子。所以这两年她愈发勤快，白日里摆摊、夜里抄书，只是一个月顶了天也就挣个一二两银子，刨去成本，赚头并不多。
　　偏生本朝有厚嫁之风，大户人家往往“良田千亩，十里红妆”，平头百姓虽无这等财力，箱笼被帽也少不得。蒋云卿思来想去，置办完这些，还能匀个三四两银子给表弟作体己。幸亏小四尚年幼，还有时间攒些银子。
　　蒋叔平远远见着他姐的驴车，便跑出来迎。“早上鱼栏张送了一篓子泥鳅来，说是已经吐完沙的。旭文哥哥挑了些煮给爹吃了；留了一半有多，将不甚生活的炖了，新鲜些的滚了泥鳅豆腐汤，等着你回来吃呢。”
　　蒋云卿怜爱地笑笑，“原是知道你们哥俩爱吃才买的，等我作甚？”
　　蒋云卿母女皆是傍晚时分方归家，是以蒋家爷儿几个往往中午便随意吃些。今早蒋云卿出门时，在路上遇见鱼栏张，见那泥鳅虽不甚精神，却也肥美，且一篓子不过二十文，便多了他两文，让他顺路送家去，还特意托他带话，叫家里煮了吃，谁知仍是这般。
　　蒋叔平摇摇头，“断没有你在外头奔波劳碌，我等在家好吃好喝的道理。”
　　蒋云卿揉揉他的头，但笑未语。
　　蒋云卿她娘早一步归家，是以蒋云卿方略作梳洗，便听她弟来请。泥鳅豆腐汤、红烧泥鳅、蒜苗炒腊肉、清炒冬瓜，加上一篮子炊饼，一家人倒也吃得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