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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相思引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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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小半个月,岩琦又往寺贝通津跑了一趟,将来意说了,蒋云卿未多加考量便应了。一则馥彩堂也是京中知名的老店,她倒不怕给人骗了去;二来蒋旭文的亲事定在冬至前后,尚有小几个月,这多出来的银两,除了能为蒋旭文添妆,还能为他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回门宴;三来她业已通过了本省学政巡回举行的科考,明年便可参加秋闱,期间必定少不得银钱。
岩琦颇为满意她的识趣,约了第二日往馥彩堂去。送走岩琦,蒋云卿仍贩售她的各色物事,待日近西斜,方收了摊档,赶着驴车往书肆去。她写得一手极好的簪花小楷,心思又细,抄十刀纸不错一处;速度也快,《妙法莲华经》七卷七八八千余字,小半个月便能抄完,书肆掌柜皆喜欢她。
后周有清明祭祖焚烧经书的习俗,只是民间不识字者居多,是以不少人家皆由书肆购买手抄本,其中又以《地藏菩萨本愿经》、《阿弥陀经》、《无量寿经》最受追捧,蒋云卿这日送回的便是这些。
仝掌柜粗粗看了一遍,道,“比上回还多抄了几卷,蒋秀才,你也太落力,怕不是每夜里觉都不睡,就干这个了吧?”
蒋云卿笑笑,“哪能啊。可还合范?”
掌柜的笑道,“你蒋秀才抄的还不合范,可就没有能看的了”,自柜中取出块散碎银子,拿剪刀绞下一块,往戥子上一放,“五钱三分,刚好”。
蒋云卿接了,将自己不日将去馥彩堂任调香师傅的事儿说了,仝掌柜道,“那感情好,抄书也着实费神。只是我是怕难再寻到你这般好的抄手了”。
蒋云卿忙道,“掌柜的客气了,我依旧抄书,只是那边说好了,一月里只歇一日,平日不大出来,若是不急的,我等休息那日再送来可好?”
“这有何不可?我这刚好有册《西山风情录》要抄,你且拿去”。
蒋云卿应了,想起家中纸张及墨锭已不多,又去旁边买了些。
次日一早,蒋云卿依约至馥彩堂,岩琦领着她见了谢管事,蒋云卿才知道,原来馥彩堂竟是兰家的产业。
谢管事许是早已知晓此事,领着蒋云卿认了个脸熟,便让制香房的吕师傅安排她工作。
吕师傅是此间的老人,从学徒做起,迄今三十余年,旁敲侧击了一番,知晓她是秀才,来年还要下场科考,便松了口气,语气也热络了几分。
蒋云卿暗笑,“果然如此”。
制香房极大,光是各色香料便摆满了四五间屋子,蒋云卿花了足足大半月,方把这些香料认了个全,又将自家方子略做调整,分了果香、花香、木质香三类,才开始调制。
她一贯对自己手艺颇有信心,馥彩堂对京中世家子弟们的风行、偏好又最是了解,短短半年,单单“橘彩”便为店里带来了百八十两的营收。对于馥彩堂而言,这一百几十两自然算不得什么,但对于制香房而言,却是极有脸面的事儿——后周权贵好熏香,于香膏、香脂上倒一般,是以馥彩堂过往营收多靠各色合香,像这类香膏,一个月里顶了天也不过卖出百八十盒香膏,现下翻番都不止。
莫说吕师傅,连一向不苟言笑的谢掌事,见着蒋云卿,都和蔼了几分。
兰长琴笑意颇深,“看不出还真有几分能耐”。
岩琦应和道,“可不是。”
蒋云卿这日来寻谢管事,她弟弟不日出嫁,还需返家筹划,谢管事允了她半个月的假,工钱自然是扣除的。
蒋云卿辞别,又往四九城去,问了一遭,寻到武安侯府,行至角门,见几位小厮躲在檐下避风,便上前道了个扰:“几位小哥,我有位叔伯,唤作蒋福康的,也在府上做活,烦请哪位小哥替我请他出来?”
几个小厮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衣着虽不甚光鲜、倒也整洁,加之模样周正,自有一番风姿,瞧着不像来打秋风的,便道,“府里姓蒋的下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只不知你找的是哪个?”
蒋云卿道,“在二门外的,年纪约莫五十上下”。
“怕是蒋老爹了,你且等等”,那小厮进了去,约莫一盏茶功夫,才出来,后头跟着的正是蒋云卿那位叔伯。
“二伯”,蒋云卿行了个礼。
“三娘子?”
蒋云卿道是。二人行至一侧,蒋云卿方从包裹中取出一个油纸包,外头贴着大大一个“喜”字,“四郎过些日子嫁去通州蔡家,我娘嘱我务必来给您送上喜饼”。
蒋老爹双手接过,“四郎都这般大了。难为你娘还记得我”。
蒋福康与蒋云卿她娘是姨表兄妹,长于一处。只是蒋福康及冠后便自梳,立誓终身不嫁,他娘一气之下将他打了出去,一十五岁的少年,做力夫都嫌瘦弱,他走投无路,只能自卖为仆。大半年后,他娘几经周折寻了来,才晓得木已成舟,悔不当初。幸而他也不傻,签的是活契,他娘才好受些。
云卿道,“四郎回门宴设在冬至次日,我娘说,二伯若走得开,还望能回来看看。”
蒋福康道好。
蒋旭文出嫁前一日,蒋云卿悄悄地塞了四两银子给他,蒋旭文并不肯收。他知晓三姨一家实际也不富裕,自己一应嫁妆又都是表姐准备的,里头除了寻常的箱笼被帽,另有十两压箱银子,只怕表姐将这半年挣得银钱,都尽数给他了。
蒋云卿道,“你既叫我一声姐姐,便莫和我生分。嫁妆是男儿家在娘家立身的根本,你手头松动些,行事也硬气些。蔡家姑娘我见过几次,瞧着不是个拎不清的,只是好与不好,日后才见分晓。你且记着,这里便是你的娘家,是你最后的倚仗,蔡家若敢欺你,你只管与我说,我自有法子整治他们”。
蒋旭文轻轻地“嗯”了声。
岩琦将蒋旭文出嫁之事与兰长琴说了,“过两日回门,馥彩堂那边凡是休息的师傅、伙计都去了”。
“她人缘倒好”,兰长琴笑笑,想了想,又道,“你替我去看看”。
岩琦应好。
兰长琴又问,“寻常人家,贺仪都是怎么封的?”
岩琦笑道,“也有三分五分的,也有三钱五钱的,端看远近亲疏和自家情况”。
兰长琴点头,“去账房支二十两银子,替我送去”。
岩琦沉吟片刻,道:“少爷,这贺仪虽说符合咱们府里的身份,但对蒋家而言,却怕是重了”。
兰长期看了他一眼。
岩琦道:“若是谢掌事嫁儿子,封个二十两,那是东家给的体面。可蒋秀才不过一个小小的调香师傅,说来还是个新人,封这么重的礼,总得有个由头?不然旁人也要说闲话的”。
兰长琴眼一横,“你主子我是个怕人说闲话的?”
岩琦只得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