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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得意忘形 ...

  •   连着三天,课堂里仍是稀稀拉拉几个人,即便是融景夫子动了怒情况仍没有得到改善。这些年轻的凤凰子弟们似乎身体素质不大好,总有这样那样的病且总在特定的时间里发作。
      羽洛一天不落地上课,日日瞧着别人病发倒也不算难熬,只是心里却十分担忧丹穴凤凰一族的未来。
      又一天,一肥硕的矮个子少儿郎在伴读的搀扶下巍巍颤颤的站起来,捏着小手帕捂着嘴撕心裂肺的咳了咳,柔弱可怜地道:“夫子……咳咳咳咳咳咳,阿豚葵水将……将至,甚是难受~学生想……”
      “不准想!敢多说一个字老夫便打到你葵水崩溃!!”融景夫子脸色铁青,腮帮子上的肌肉一跳一跳的,显然被气的不清。
      少儿郎腿一软,瘫坐在蒲团上,浑身上下的肥肉随之猛地抖动了一下,挣扎着欲破衣而出。
      “噗呲……”
      细碎的笑声在安静的空间里分外清晰,是那种努力憋着的带着气腔的笑。满堂年轻气盛的少年人觉着被损了脸面,俱是羞怒交加,纷纷转头怒瞪着那不合时宜的罪魁祸首。
      显然,那些人将自身得咎的原因都怪罪于她了。
      众人目光霍霍,羽洛捂着嘴默默低下了头,只是肩膀仍旧一抖一抖的。
      见此,融景夫子重重一哼,带得下颌稀稀拉拉的胡子亦一翘一翘的,他气咻咻地指着羽洛道:“扰乱课堂秩序,便罚你抄宗规百遍!”
      此言一出,那些伤了自尊损了脸面的学生们便觉宽慰了熨帖了,便是同她处一室亦不浑身难受了。他们重新端坐着,腰肢挺拔,抬头挺胸,崇拜地望着夫子。
      羽洛一噎,猛地抬起头,不明白为何平白无故就领了一罚,“夫子,这不公平!”
      “宵小亦敢质疑老夫的决定?”融景夫子右手猛地拍在讲桌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将一室年纪尚幼的崽子们瞪大双眼,吓得大气不敢出。
      这番镇压过后,总算得以继续上课了。
      羽洛昂着头,双眸被怒火和倔强渲染得晶亮。无论夫子让背诵还是习字,她一概不理,至始至终梗着脖子直视着夫子。
      安青扫了她一眼,便再无任何动作,双手操在身前,长睫微敛,似是在发呆,仿佛对身边的暗潮汹涌一无所知。
      而融景夫子指导学生发音,纠正错字,从头到尾没有正眼瞧羽洛一眼。
      永远不必向装聋的人申诉……
      不得不说融景非常擅长拿捏人心,接连三天放任自流,学生们的高涨的愤怒飘荡在虚空,无处着力,时间一久便再而衰三而竭了。
      等到他们动摇退却,他便以绝对权威一举镇压,那愤愤便如冷灶余灰,仅剩一缕青烟了。趁着他们焉巴焉巴,他再对众人不满的对象加以处罚,那缕不甘便彻底消散了,余下的仅是对夫子的认同与及对强者的崇拜。
      牺牲的不过是她,小小的她,微不足道的她……
      如此心机令人佩服,若非用在她身上,她真想击掌赞叹一番。可惜的是,她并不想做那只儆猴的鸡。
      利用了她,小心崩了刀啊~
      早上的闹剧风过无云,课堂上一片其乐融融,融景夫子执古卷轻轻敲击着左手心,脑袋轻晃无比专注,“福祸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是以天地有司过之神,依人所范……”
      “夫子,依您所言,人作恶自有神来惩罚。可神作恶犯错呢?又是谁来惩罚?”,少年人处于变声期特有的嗓音悠悠响起,是拥有一颗敏感的心的少年鸿鄠。
      “嗯,鸿鄠这个问题提得好”,融景神君右手一顿,恭敬地向着东方揖了揖,“神作恶自有天命来责罚!天命不可违啊,同学们。”
      凤凰子弟皆点头表示认同。
      “如此说来,天命岂不是不会犯错?”羽洛诧异。
      “自然!”,信仰遭质疑,融景夫子口气重了些。
      “夫子,可我不信天命。若它真的如此公正严明,为什么我的报应还没来?”,羽洛坦荡荡地站起来,环顾神色各异的凤凰子弟,“你们亦是作此想罢?失德无能的可鄙之人犯了大错,天命竟然视而不见?看~天命亦不过如此!”
      融景神君已是不耐,再闻此话真真是怒火攻心:“天命哪里是你此种贱如草芥之人随意编排议论的!你实不配做一族之帝姬,全族上下该以你为耻!本君等着你应得的惩罚报应!”
      羽洛越发笑得开怀,一头墨发亦轻轻抖动:“便看你能不能等到了,毕竟夫子年事已高啊~”
      “……”融景神君脸绿了,一众凤凰子弟脸黑了。
      羽洛施施然坐下,说了这么多,口有点干了。
      正好安青将绘有月霓花的瓷杯隔在书榻上,羽洛手一抄,满满喝了一气,对着他咧嘴一笑:“正好口焦呢。”
      安青面无表情,视而不见。
      午后绘画课业,融景神君细细教授作画的事宜。
      末等是拘泥于型似,三等是着重于离意与形,二形意具备,一等是得意忘形。
      其他的子弟们一脸崇拜地望着融景神君,不住连连点头表示认同。那个黄衣美艳女子更是作恍然大悟状,一手捏起笔又放下,很是跃跃欲试。
      羽洛最厌烦这些云里雾里的理论,听了几耳朵便索性自己玩自己的。
      安青仍是敛眉闭眸,面无表情。
      羽洛腰肢愈来愈弯几乎趴到榻上,任由墨发嚣张地流泄,手中细毛狼毫不停,绯色嘴唇诡异上扬。
      宣纸上的墨痕随着纤白手指执着的笔尖一点一点晕染开来,显出愈来愈具体的轮廓,是一个衣衫半退香肌半露的人,不,两人。其中一人背朝上,衣裳褪到了股间,露出筋肉分明的线条;一人朝上露出了半个头,身体被严实压着。俨然是痴情鸳鸯交颈图。
      安青不经意瞧了瞧,待看清那被压之人,他握拳抵唇闷声咳了咳。
      光天化日之下画春宫没甚不妥,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书声之中画春宫也没甚不妥,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书声之中浩然英魂里画春宫亦没甚不妥。
      然,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书声之中浩然英魂里洋洋自得地意淫自个的夫子,真的妥吗!
      安青抚了抚额,瞧着太师壁前手执古卷道德化身的核桃脸融景老儿,竟觉眼睛辣的很,似被烟熏火燎了一般。
      许是动静过大,同窗们纷纷扭头看过来,融景神君经过先前那遭口舌之亏火气还在头上,现今见她又不安分,火气便咻咻地窜到了头顶:“怎么,你又有什么大逆不道的高见?”
      羽洛闻声,停下手中狼毫,恭恭敬敬地说:“并无,我甚是认同夫子的话。”言罢,低头细细品味自己的画作:“得意忘形,极好极好!”
      融景神君踱步至书榻前,瞅了她一眼,半信半疑地拿起一看,“噗!”几欲喷出一口老血来,蹒跚着退了好几步,堪堪被鸿鄠扶住。他一手捏着那张染了红梅的画,一手颤颤巍巍地指着羽洛,哆嗦着语不成句:“你这个……你这个大逆不道欺师灭祖的妖孽!你你……你怎敢!”
      “夫子,这正是得意忘形呢。您瞧,那线条那笔触无一不彰显了香艳旖旎的朦胧美意,这份美意令我忘却了女子的艳俗,无意将您……”
      “住口!你……你怎能……怎能!”融景暴戾将画撕了个粉碎,朝羽洛脸上丢去,胸膛起起伏伏,几乎气到爆体而亡!
      一直无声无息的安青此时却有了动作,他握住羽洛宽大的广袖轻轻一扯,避开那迎面而来带着浓烈杀气的纸团。
      羽洛瞧着衣袖上的微皱,红唇扬了扬,那上掠的眉眼更是笑意盈盈。她瞧着气的不轻的融景神君,毫不在意他的粗鲁:“夫子……”
      “落落!够了,不要再说了,你看夫子被你气的……你怎会成了这副样子?你以前并非如此……”少年特有的嗓音带着凌厉打断了羽洛的话,鸿鄠瞪着她,一双上掠几要瞪成杏子眼,不可置信中参杂着几分淡淡的失望,似乎不相信她会作出这样不可原谅的事。
      羽洛瞬间便觉着兴趣缺缺了,似一个膨胀的泡泡被针尖一戳,“啪!”,破碎了,消失了。是啊,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她以前又是何种模样?不管过去或是现在,她终究是小丑跳梁罢了,她的反击亦不过如此……
      余下的凤凰子弟具是一脸愤怒盯着羽洛,恨不得吃了她,却又自持身份,做不来那没脸没皮的事。
      一直静默的安青这时却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少女,只看得到雕塑般沉寂的侧颜,微微颤抖的长睫已及半截脆弱的纤细脖颈。她半阖了眼睑,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主……主子……”黄衣女子怯生生地轻唤了一声。
      羽洛听得那女子的话,抬头,温润的眉眼亦染上了冷意,睥睨着她,淡淡道:“你叫谁?我不记得招摇有你这位侍仆”
      黄衣女子似不堪一击,身子猛然退后了一步,不敢置信的眼里慢慢浮上了点点泪光,可怜兮兮极了。似是不忍直视羽洛那一脸漠然的样子,女子偏了头掩袖擦泪,吸了吸红红的鼻头。
      那倔强又脆弱的模样真是惹人怜。好几个小姑娘纷纷上前来安抚她,“庸和,这种人无情无义大逆不道,你无需念着旧情!”,“对啊对啊,你不要忘了湘璜殿下的好……”
      看向羽洛时,眼里皆带着赤裸裸的深深厌恶。
      扶着夫子坐下的鸿鄠见这抽泣的同伴更是气恼不已,恨恨咬牙:“殿下如此气度不凡,该是我大兄高攀不起的”。
      羽洛大方一笑,甚是认同。
      “够了!今日就到这里,散了吧”,融景神君挥手令他们散去,他低着头,稀稀拉拉的白发无风而动,声音里有浓浓的疲意,与凡间衰败的老者无异。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得意忘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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