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迷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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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矜刚走没一会儿，那妇人就带着一大帮人回来了。
本来她只是去各家询问一番，没想到大伙听说她家来了个小公子，还有个仙人般的随从，都起了兴趣，非要跟她过来见一见。偏野乡村，本就见不到什么生人，又是暑季，妇人们多是从早到晚待在家中，只有男人们冒着烈阳去田地里劳作。如此无聊，怎能不多凑热闹好给自己找点乐子。于是不一会，狭小的前厅就挤满了数十位“各具风情”的大娘。
“唉呀呀，果然有个小少爷，我只当你闲得慌，寻我们乐子呢！”
“真是个俊俏的小人儿，小少爷，你那处的人可都像你这般好看？”
“那位仙人呢？小娃娃再好看，看得也碰不得。”
“哎呦哟，你个没皮没脸的！仙人就碰得了？也不怕家里男人剥了你的皮！”
那些个妇人顿时笑作一团，真真叫眉飞色舞，好不热闹。主人家见这些人叽叽喳喳，越说越不像话，想上去拦着，却是拦住这个又放走了那个，只好向方盏赔笑道：
“小少爷莫要吓着了，都是些没见识的，非要跟着过来。”
“就你见多识广，要不是见他是富家少爷，你能上赶着挨家挨户求药？”
“是啊，明里暗里说谁乡野村妇呢？”
几人一听主人家这话不乐意了，脾气上来谁都骂，管你是不是一个村的，昨天还问你家借过酱油的事也抛到脑后。妇人大概早就习惯了这种七嘴八舌，也不反驳，只是一边拦着她们不让靠近方盏，一边笑道：
“一家人一家人，置什么气，坐下好好说。”
方盏觉得以自己万花丛中处变不惊的功力，此刻都要头皮发麻，一走了之了。但一想还得从她们口中套话，忙站起来，也道：
“是啊是啊，各位嫂嫂别急，天热着呢，先坐下，慢慢聊。”
见他笑吟吟的也不摆有钱人架子，众人才冷静下来，依言各自找了地方，就在堂中胡乱坐了下来。方盏帮着主人家沏了茶，又一人一人递过去，才笑道：
“我啊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家里以前是有几个钱，如今爹爹病重，差不多都败光了，实在没办法才出门寻药。”
“我们都听张家娘子说过的，你也是个可怜人，小小年纪，家中竟遭此变故，不容易啊。”
感叹唏嘘容易，感同身受有几人能做到，又或许根本就不存在吧。
“也没多不容易，比起那些活活饿死的穷苦人，我也算有福了。”
“小少爷看得开，不似那些纨绔，一定能挺过此劫，日后能成大事。”
“嫂嫂们过誉了，我只要亲人安康，一生无忧就满足了。”
“叫什么嫂嫂，都是大姐。你找的那药可有什么特征，说出来大姐听听，指不定就有见过的。”
方盏忙欣喜应下，正思考着编些什么鬼话把话头引到失踪案上，时矜回来了。
他像是跟人激战了一场，满头的汗，衣服也歪歪扭扭，还有几处扯破了。此刻他脱下外袍，不知裹着什么东西，抱在怀里就进门来了。
一进门，两厢无言。妇人们见这长身的小伙子，立马认出他就是张家娘子说的仙人般的随从。虽说形容不整，也是风姿不减，张家娘子诚不我欺。一群妇人活这么大，当真没见过这般绰约的男子，仿佛下一刻就要御风而起，去无影踪了。
几人看的痴了，时矜也是没料到屋里多了这么多人，一下子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个靠近时矜的妇人忍不住站起来，手就抚上了时矜的衣袖，连声道：
“哎呀呀，再标致也没有了，这得便宜了谁家的姑娘啊？”
“便宜了谁也便宜不到你头上，快放手，真不要脸皮了？”
张家娘子连忙赶上来拂下了她的手，那人也不恼，仍是痴痴地望着时矜。
“这位……大姐，过奖了，实在承受不起。”
众人听时矜唤她们大姐，都乐开了花，七嘴八舌道：
“受得起受得起，我也时常去城里，见过的人不少，没有哪一个生得比你还好看的！”
时矜还待谦虚，方盏心情不快的开口了：
“去哪儿了，这么久才回来？”
“回老大，去山上找蜩甲了。”
时矜说着就绕过妇人们走到桌前，将团成一团的外袍放到桌上，掀开来里面果真有一堆的蜩甲。方盏懵了：
“这妖精疯了？竟然跑到山上找，铁了心要我难堪？”
众人看见一堆死壳，也都懵了：
“这……小少爷要这蜩甲有什么用处？”
“额……呵呵呵，这也是药引之一，大夫说非要五月山头上的蜩甲不可，我着他寻几只来好一并带回去，看这傻子竟找来这么多，见笑了见笑了。”
众人还道仙人喜好独特，不过仙人嘛，总要与常人不一样的。经方盏这么一说，才想起时矜是个脑子不太好使的随从，不过也没关系，长这么一张脸，缺什么也算不得缺了。于是众人嘻嘻哈哈一番把话头揭了过去。
“来的路上，有药铺老板劝我不要上山，大姐们可知是为何？”
“这……”有几人面露犹疑，似是想起了什么事。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小少爷应该知道城中有很多少女失踪吧？”一个妇人接道。
“听说过，只是不知失踪案与碧山有什么关联？”
“不瞒你说，村头王老伯家的小孙女就是在碧山上不见的，找了一天一夜都没找到。王老伯气死了，他婆娘也撞死在城主府里，好好的三口人就这么没了。”
“是啊，小沫姑娘也是可怜见的，天生竹竿一样的瘦。听说在娘胎里就多灾多难，她娘怀着肚子去浣衣，不小心滑倒，小沫不足月就出生。娘死了，爹爹也疯了，不知道跑去哪里。小沫就跟着爷爷奶奶，老俩口年纪大了，哪能照顾好她。养她就跟养鸡鸭一样，哭了就放那任她哭，饿了就给几口。这小沫瘦的啊，全身骨头都硌人，十二岁的姑娘了，一只手都能提起来。”
另一个妇人边说边摇头哀叹。
“城中没有派人来调查吗？可有找到小沫？”
“来了也没用啊，山那么大，怎么找得到，况且这么久了，死活都不知道，说不定早就……”
“掌柜们都说碧山没危险，大姐们时常去采药也没什么事，好好一个人怎么就失踪了？”
“谁说不是呢，不过这山太大了，往里有没有危险可说不准，给猛兽叼走也不是没有可能……”
“前两天，我在山里看见了一个人。”
就在众人猜测小沫是怎么失踪的时候，一个小孩偎在妇人膝盖上，突然插话道。
“看见什么人？山里多的是人采药，有什么稀奇，小孩子插什么话……你又偷跑上山玩是吧？告诉你多少次危险，不要一个人去玩，当耳旁风啦！”
那妇人突然醒悟，揪起他耳朵就呵斥开来。
“娘哎，疼疼疼，我没一个人去，小胖、二狗我们一起去的……疼疼……真的有个穿黑衣服的，不是村里人！”
他一句话又供出另外两人，那两人的娘听到，也都反应一下，拎起各家小孩就骂将起来。
“各位大姐，先别打。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嘛，小孩子管不住的，越是不让，他越是要偷偷去。我也时常不听家父劝，气得他心口痛，如今我想孝敬他了，只是不知道老天还能给我多少日子……”
几人一听方盏一个小孩子说出这种话，又骂道：
“看看人家，明明差不多大，偏你们野猴一样，山上树上的蹦！”
“大姐，来消消火。”
方盏又给几人添了茶水，待她们冷静下来，才蹲到方才开口的孩子面前，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大侠，十二了，你呢？”
大侠见他差不多年纪，小孩子间没那么多顾虑，也不设防。他娘听了又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掌，拍的大侠一缩，方盏忙道：
“没事，大娘，我问大侠几句话。”
妇人听他语气认真便同意了，方盏将大侠拉到一旁：
“我叫方盏，今年十三，比你大一岁，叫我大哥好了。”
“我不。”
大侠虽然被打，依旧不觉得方盏有什么了不起。
“你叫一声，我就给你糖。”
“真的？”
大侠不信，方盏就从怀里摸出一把糖，递到他跟前。大侠眼睛一亮，一把抓过，高声道：
“大哥！”
其余两个小孩见有吃的都围了过来。
“我问你们几件事，谁答出来就有糖，来不来？”几人忙点头应了。
“好。你们什么时候见到的黑衣人？”
“两天前，在碧山上。”
“那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一身黑衣服，裹得只看到眼睛，个子跟那个大哥哥差不多，很瘦。”
二狗指着时矜道。
“他可有对你们说什么或者做什么？”
“什么都没说……对了，他盯着小胖看了一会，我们太害怕，就跑了。”
小胖是个小姑娘，人如其名，胖嘟嘟的，此刻正盯着大侠吃得泛光的嘴唇直咂巴。
“他还对我摇了摇头。”
小胖听到自己的名字，转过来补充一句。方盏分给每人一把糖，把他们打发了，又回到妇人们中间：
“今天真是麻烦各位大姐，待我回到安平，定会遣人过来一一谢过。时候不早，我们还得上山寻药，这就告辞了。”
众人一听还有酬谢，忙客气几句举手之劳、小少爷若能找到药引便再好没有之类的话，送走了两人。
“两天前正好是姜宇底下的人发现尸体的时候，两山相连，又有黑衣人出现，说是巧合，鬼都不信。”
方盏嘴里噙着茶叶，咂巴来咂巴去，似乎想从这村野劣茶里咂摸出甜味。
“确实蹊跷……昨夜客卿隗沉很奇怪，眉宇间黑气缭绕，恐怕脱不了干系。”
时矜沉吟道。
“早说过这孙子有鬼，整个城主府根本就是在听他的。”
方盏吐出嘴里的碎茶叶，总觉得没东西可嚼的时候空落落的，想了一会，又道：
“蜩甲呢？”
“丢了。”
“干嘛丢，小爷还没吃。”
“你很饿？”
“一言既出，当全力成之，爷可不是敢说不敢做的怂货。”
“行，改天再给你捉。”
“……捉多少吃多少，怕你不成！到时候让芜妹妹蒸煮煎炸各来一套！”
时矜总有把闲话聊死的功力。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迷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