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进村 ...
-
时矜和方于木到书阁的时候，隗沉正在里面翻看人口实录。高处格窗里有月光洒到地上，隗沉背对着阁门，站在光线后的黑暗里，任背后的尘粒翻飞。
“隗大人，我们怀疑凶手是修行之人，需借阅城中人口实录。”
“修行……两位缘何修行？”
隗沉合上书，转过身来，仍旧隐在黑暗中。
“从天命，卫正道，荡尽世间恶邪。”
方于木理所当然的说道，隗沉听这话却是暗暗笑了一声。
“那若是天命错际，正邪倒颠，善恶无从分辨，该当如何？”
隗沉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沉，每多说一个字都让人觉得他需要重重咳几声把痰都清干净，身影也似乎要融进黑暗里。
“正者为公，邪者为己，善恶自有天断。不知隗大人因何发问？”
时矜挡在方于木身前，既不争辩也不妥协，只是平静的叙述自己的观点。
“呵呵……起微是仙门正派，几位都是有仙缘的骄子……”
隗沉走出黑暗又走过月光，来到时矜面前，将那实录交到他手里，声音变回了原来的无起无伏。
“只是这世间还有许多挣扎苦痛，有阳光照不进的地方，也有仙灵辨不了的正邪。若是体味过，便说不出善恶有天断的话了。”
隗沉说完依旧注视着时矜的眼睛，不知道想从里面看到什么，直到时矜准备开口才又出声道：
“两位慢慢看，人数不少，得费一段时日了。”说完便绕过两人，出了书阁。
“大师兄，这个隗沉有问题，方才我像是看到他周围有死气围绕。”
“容后再说，先找凶手。”
时矜在隗沉站的地方找到一张方桌，两人翻开实录查找起来。
一夜下来，书桌上四张宣纸写满了名字，光是加重圈出的就有三十多个。这都是两人连夜记录下的修仙人名单，排除一月以内刚到历儿城的、不曾多年无法升阶的以及平时与人联系紧密，行迹透明的那些，剩下圈出的就是最后需要一一仔细调查的人了。
方于木跪坐在方桌前，仍在对比名单，看有没有遗漏的或者行迹尤其可疑需要着重调查的人，时矜却是已经趴在桌上睡了起来。他双腿盘坐，头歪枕在胳膊上，正睡得熟。
昨夜烛火用完了，两人就将方桌搬到格窗下借用月光。现在朝阳升起，正透过细格打在时矜脸上。虽然还是清晨，暑季的太阳依旧有让人不能忽视的温度。时矜却完全不受影响，被薄汗沾湿的碎发贴在额上，睫毛的阴影落在眼睑下，脸都被晒出了细微的红粉。
方盏三人进门就看到这幅怪异的景象：七师兄废寝忘食，奋笔疾书；大师兄人事不省，倒头大睡。到底谁才是那个领导气质十足，一路风风火火，不容置喙的人？方于木也很幻灭：
“什么情况？大师兄原来就这么……不拘小节？看来大家还是不够亲密，回停芜以后，有必要找各位师兄师弟多多联络感情了。”
“嗯？为什么一股般配的氛围？我眼瞎了？”方盏想。
几人轻声走到方桌前，陆离向方于木无声问道：
“怎么回事？”
方于木看了一眼几人谜一样的装束，把几张纸收拾收拾叠在一起，递给陆离，算是回答。
时矜像是被窸窣声吵醒，突然从桌上惊起，上半身直直的立在那里，眼睛却还是闭着。几人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到，陆离手里的纸没抓紧，四下分散全都掉到地上。
“怎么了怎么了！”
杜林桃神经质的喊起来。方盏站在时矜正对面，正好挡住外面的阳光，身影笼罩着时矜。他见时矜神经兮兮，忍不住弯腰靠近，想看看他搞什么幺蛾子。一句“发什么疯呢”还没出口，时矜突然动作，上身越过木桌，双手抓过方盏两只手腕，直接将他翻了个身倒按在木桌上。
方盏被时矜一个猛力掼在桌上，背后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偏偏双手被举过头顶，按在桌上动弹不得。方盏想起自己刚刚才生死历险，受伤的小臂伤口微裂，此刻还隐隐发疼，这他奶、奶的就是想干、架。他双腿一蹬，就着这个姿势倒翻个跟头就从桌上越了过去，本想给时矜一个脚踢，时矜却适时的放了手，往后连退两步，避开方盏的攻击。
“睡饱了想练手？”
方盏已经站稳了身，双手握拳摆在身前，跃跃欲试道。其余几人早退开几步，给他俩留出“练手”的空间。时矜却平静的过分，抬起手摸了把脸，道：
“刚睡醒会有些许暴躁，以后遇到了就躲开点。”
“谁知道你是醒了还是梦游，些许？玩我是吧？”方盏不肯罢休。
“闭眼坐着就是醒的，躺着趴着就是睡了。”时矜居然一本正经的解释起来。
“奶、奶个腿，打不打一句话！”
“不打……查到什么了？”
时矜绕过方盏，靠近的时候特地多看了两眼他那一身的破烂，向桌前走了几步，又重新坐下。几人听这谜一样的对话，一齐幻灭了，心想自己对大师兄太不关心了。方于木想起早前大师兄刚睡的时候，头硌木桌那音都抵石头砸出来的声响了，也不见他醒。
“啊！对了，大师兄，我们在碧山上找到小沫的血迹。”
杜林桃把几人在山上找到的线索以及推测告诉了时矜，着重描述了几人遇险又合力战胜危险的事迹，时矜只是说“回去以后好好修习”。
时矜拾起地上的纸，两方一合计，又给几人重新分了任务。方于木、陆离、杜林桃一组在城中调查名单上的人，方盏跟自己一组去碧山旁的村落找村民询问，几人再次分头行动。
方盏换了套衣服，稍微整理一番才动身。他虽然跟着时矜出了城，心里仍是念念不忘要打架。
“怎么，想道歉？不必了，打一架就成。”
“你又受伤了？”
时矜没回答他的话，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什么？我为什么受伤……”方盏站定思索一番，明白了他的意思，“行啊，没把我打残废所以不道歉是吧？”
“我只是想问你受伤没有……”时矜停了下来等他，“按理不会，你该用心修炼了。”
“你等着！有你后悔的，早晚有一天教你求我跟你打！”
方盏快步越过时矜，留下一句威胁就进了村。
历儿城附近的村落多数以生产空桑为主业，起名字也就跟着叫空桑大村，空桑二村，以此类推。空桑五村临近碧山，村民们除了纺丝织布、耕种外，偶尔也上山采药带去城中卖给药铺，补贴家用。
方盏进村就看见各家门前都挂着一水的布料，风一吹，全都微荡起来，要想找到屋门，就得绕过一排排的木架和布匹。方盏弯弯绕绕一番才看到一户人家门前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簸箕放在膝盖上，正在翻晒药草。
“大娘，我赶了很远的路，能不能讨口水喝。”
妇人抬头一看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心生怜爱，忙放下手中的活计，道：
“哎呀，你个小娃娃，天气这么热还赶路，快进来，来。”
说着就招呼方盏到屋里坐。方盏见她挺好说话，待会问话也方便一些，跟着就进去了。妇人给他舀了一勺水，嘱咐他慢点喝。方盏还真有点渴了，咕咚几口喝完一勺，刚想问还有没有，时矜就找过来了，站在门口，对屋内道：
“这位……叨扰了。”
他纠结了许久，还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妇人。妇人一看又来了个仙风道骨的公子哥，看看方盏又看看时矜，见他俩都不似普通人家的孩子，正疑惑间，方盏解释道：
“这是我随从，有些傻，大娘不必在意……傻站那做什么，挡光了。”
时矜想着若是说出真实身份，妇人或许会害怕，不利于打听线索，也就接受了设定，乖乖走进去。
方盏跟妇人侃起了大山，说自己是安平县上方府的公子，这次出门是因为家父身染顽疾，大夫说需一味药入引，这药只在历儿城外的碧山上生长，若找不到药引，父亲不日就将不治身亡。自己已经求遍了历儿城大大小小的药铺，都说这药草夏季难寻，爱莫能助，他只好亲自上山寻找，走了很多的路终于到了碧山脚下，口渴难耐，想着讨一碗水，休整一番再上山。
妇人听他叙述，深受感动。安平县上多富商，看这小公子和随从的模样就知道，肯定也是家中珍宝，娇生惯养长大的，居然愿意为了父亲亲身跋涉，上山采药，真是一个孝子。妇人连忙问是什么药，说不定自己采到过。方盏随口就编了个名字，妇人一听，果然是稀罕东西，名字都不曾听过，上山恐怕也很难找到，便拿出了家里最好的茶叶，招呼两人再休息一番，自己去村里问问有没有谁家见过这药。方盏连声道了好，说他日回府必定重谢。
妇人走后，时矜也坐了下来，盯着方盏：
“虽然我原意也是带着你好问话，但你这一身本事，在山上真是可惜了。”
他是真心夸赞，听在方盏耳朵里，就是在讽刺自己。方盏喝了一口茶道：
“学着点，傻大个，像你一样叫人都不知道怎么叫，能问出东西？”
“你这是在诓人。”
“我骗财了还是骗色了？况且我有说错吗？方家少爷，老爹快死了，哪样在诓她？”
时矜无话可说：方盏是方家少爷没错，师父也确实重伤闭关，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
“跟班的，给老大找点吃的来，喝多了有点饿。”
方盏见他认同了自己的话，一脚蹬上长凳，威风起来。
“好的，老大。蜩甲如何？”
时矜认为演戏演全套，完全进入自己的角色。
“滚去找！有本事找到，小爷就有本事吃！”
方盏拎起茶罐就往时矜身上砸。
“得令。”
时矜一手接住茶罐重新放到桌上，真的出门找蜩甲去了。
方盏觉得这些人怎么都突然变得好说话了，下一趟山，都要成自己小弟了，以后还能找谁的不痛快？人生突然失去了方向。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进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