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四月卡夫卡

6、什么都给你

　　顾似霰升上高中后，还没等到苏晗许诺的那场专属演唱会，就先等到了苏晗病危的噩耗。苏晗得的是急性白血病，病魔来势汹汹，不到一个月，苏晗原本就瘦弱的身板更加单薄了。因为要化疗，他干脆剃光了头发，整天戴着一顶顾若宁给他织的毛线帽。
　　The Stubborn正式停止活动，陈觉和金尉杰轮流在医院照顾苏晗。苏晗的父母早逝，家里只剩下些想靠也靠不到的远方亲戚，比起他们，乐队成员反而更亲近些。顾若宁尽最大可能压缩了开店时间，时常到医院帮忙照顾苏晗。近十年的相处，顾若宁和他们远非简单的店主和驻唱乐队的关系。
　　顾似霰不敢到医院去。不是不想陪在苏晗身边，而是害怕看到苏晗苍白的脸和枯瘦的身体，他可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生啊，但现在，她却害怕看到他病重的模样，更害怕看到生命一点一点地从他身体中流走。
　　陈觉给她打了电话，陈觉的声音有些哽咽，“到我身边来好吗？”
　　第一次觉得自己被陈觉需要，于是她告诉自己，不要害怕，她得去支持苏晗、支持陈觉，并且，她知道，陈觉也会一直支持着她。

　　骨髓配型一直没有成功，苏晗只能定期接受化疗。
　　苏晗做了几次化疗之后，顾似霰在医院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闵洛是闵诺的双胞胎妹妹，闵诺还在的时候，她跟着闵诺来过几次店里。和闵诺不同，她留着过腰的长发，温柔娴静。顾似霰听顾若宁说过，闵诺出事之后，闵洛就出国留学了，之后也一直定居国外。
　　顾似霰没想到会在苏晗的病房和她重逢——她安静地坐在苏晗的病床旁，浓密的长发藏住了她脸上的表情。
　　苏晗因为发高烧，意识可能有些不清楚了，见了闵洛，只是喃喃念叨，“诺诺，你回来了……”
　　包括闵洛在内，没有一个人纠正他。顾似霰觉得胸腔一阵酸楚，背过身，悄悄地流泪。

　　化疗的效果并不是很理想，苏晗的状态时好时坏。一天，陈觉和顾似霰推他散步，他忽然提起了欠顾似霰的那场专属演唱会，他有些悲伤地说，怕是得爽约了。
　　后来，他故意把陈觉支开，悄悄告诉顾似霰，说陈觉给她写了一首歌。他们本来打算在专属演唱会上给她一个惊喜，现在苏晗知道自己没机会唱了，所以特地嘱托顾似霰，以后记得跟陈觉要这首歌。

　　苏晗的葬礼结束后，闵洛就离开了。
　　顾似霰跟着陈觉和金尉杰到机场送她，临别时，她拥抱了顾似霰，她的气息从顾似霰的耳边擦过，顿时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顾似霰的心脏。
　　闵洛在她耳边说，“陈觉和金尉杰就拜托你照顾了，小阎王爷。”

　　看着闵洛离去的背影，顾似霰脑海中闪现出一个有些可怕的猜想……见她愣了神，陈觉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回去吧。”
　　“陈觉，闵洛她……”
　　陈觉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但完全不打算回答她，他戳了戳她的额头，“多得是你不知道的事呢。”
　　顾似霰很快领会了他的意思，想着罢了罢了，便不在这个问题上再做纠缠。她故意开他玩笑，“哦？比如你喜欢我这件事？”
　　陈觉“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他抽出插在口袋里的另一只手，捏住顾似霰的脸蛋轻轻拧了几下，感叹道：“诶？原来你知道啊。”
　　原本想看陈觉语塞的样子，没想到反而被他给调戏了，顾似霰佯装愤怒，一把摔开了他的手，骂了他一句“臭流氓”，就拉着在一旁看热闹的金尉杰快步离开了。

　　顾若宁清楚陈觉和金尉杰只是佯装坚强，短短几年间，挚友接连离世，再坚强的人怕也扛不住。The Stubborn自成立之初就在自己的店里驻唱，如今已近十年，顾若宁看着他们一路摸爬滚打，从青涩到成熟，从默默无闻到光芒万丈。
　　她时常想起那天的情景——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苏晗跑进店里，他的笑容比晴空的艳阳还要灿烂，他的声音非常洪亮，“姐姐，我看到你招募驻唱乐队的告示了，可以让我的乐队在这里演出吗？”
　　这个活力满满的少年就这样闯进了顾若宁的世界，还带来他的乐队成员们。在这个承载着她和她故去爱人所有梦想的店里，不光顾似霰是她的家人，苏晗、陈觉、金尉杰和闵诺也是她的家人。在死亡面前，她无比渺小，满腔的深情并不能扭转残酷的命运，她只能告诉自己要坚强，要挺住，眼含热泪目送他们一个个远去，再重新振作，为了他们，更精彩地活下去。

　　顾若宁和陈觉、金尉杰一起喝了一场酒。在酒精的作用下，两个大男孩终于落下泪来。
　　金尉杰喝得酩酊大醉，扑在顾若宁怀里大声哭闹，“宁姐，我只有你们了……”顾若宁安慰地拍拍他的背，“嗯，我们在呢，我们永远是你的家人。”
　　陈觉没喝多少，端坐在一旁，不发一语，眼泪却簌簌地往下掉。顾似霰尚未成年，顾若宁不让她喝酒，她便守在一旁，随时准备给他们端茶送水。见陈觉哭了，她多少有些慌张，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掀起衣摆就往陈觉脸上擦拭。
　　隔着一层布料，她第一次触摸到了陈觉的脸。温热的泪水不一会儿便浸湿了她的衣摆，她放下衣摆，抱住陈觉的脑袋，摇晃了下身子，像是在哄他一样，“好啦好啦，别哭了。”
　　陈觉轻轻将她推开，对上她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到了这种时候，他依然没忘了逗他，“不给些好处吗？”
　　顾似霰楞了一下，想着他要是有心情开玩笑的话，自己就配合他一下，“你都跟别人跑了，我再给你好处岂不是‘肉包子打狗’？”
　　听到她这么说，陈觉突然拽过她的手，轻轻撞到她的怀里，他的声音又有些哽咽了，他喃喃地说，“你可是小阎王爷啊，你一句话，我就是连命都得给你……”
　　他的样子委屈极了，顾似霰不禁心头一紧，她完全无法招架这样的陈觉，最后只能学着当年陈觉哄自己那样哄他，她抬手摸摸他的头，轻声说，“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要乖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