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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吝啬鬼 ...

  •   三日期限眼看将近,而期限的承受者却似乎丝毫不在乎。

      与好友畅饮一天一夜——只是因为翌日头疼得厉害才作罢。愣哪个前一天中毒外加车马劳顿的人后一天大喝特饮都受不了,毕竟不是铁打的身体。

      可是纳洱间仍旧是一双发亮的琥珀瞳,熠熠闪着光彩。

      三日之期的最后一天,他与好友又在湎江岸边的榭雨楼小盏小饮。

      “你还真不当回事。”

      纳洱间对面的月白衫公子注视着眼前杯中酒,似乎感慨道。

      纳洱间斜谊着窗,望向一江春水,载着船舶向东而去。

      他咂一口酒道:“你怎么也如燕脂红一样老妈子叨叨了,子轲?”

      穆子轲微垂眼帘,杀气若隐若现。

      纳洱间又咂一口酒,幸福地眯起眼睛,两个酒窝明晃晃的可爱。

      “你这人就是开不起玩笑。”他将酒杯轻轻一送,稳稳地落在桌角,双手枕于脑后,悠哉悠哉道,“跟你开玩笑也是无趣……”他落兴地叹口气。“既然找不到我也没法子啊。找不到就是找不到嘛,大不了余生顶着俩黑窟窿走着。”

      “你还真是豁达。”穆子轲语气说不出的嘲讽,“没有那双琥珀眼的纳洱间还是纳洱间吗?”

      纳洱间伸了个懒腰弯了眼回答:“你都说了,只是纳洱间……”

      穆子轲置若罔闻。

      “再说他金城六的爪子又不是用来挖眼睛的,到时候肯定是血淋淋的,啧啧……”纳洱间笑嘻嘻地抿一口酒,赞叹道,“好酒!”

      穆子轲啜一口酒,道:“是酒好。”

      “你兄弟此行颇为艰险呐,给我再尝尝你府上的好酒呗。”纳洱间笑着凑近垂下眼帘不知道思索何事的穆子轲,冷不丁对上一双深褐色的毫无波澜的眼睛:

      “你昨天醉得不轻。”似讥讽。

      纳洱间回神敲敲脑袋,赔笑:“呦,你瞧我我这记性,难怪这唇齿咂咂还有酒香,原来我忘了啊……”

      “你是醉得厉害了……”穆子轲起身,襟带不动地走出这雅间,语气犹如江南三月烟雨般渺茫,“连我不曾是你兄弟都忘了。”

      檀桌旁纳洱间苦笑着支着下巴,把玩着手中玉瓷的酒杯,琥珀的眼瞳中深深地直望入湎江江底。

      他到底忘了什么呢?还是没记起什么?

      纳洱间很苦恼,可他再苦恼也找不到琥珀眼,也想不透这件事情,所以他像不去想琥珀眼一样,不去想这件古怪的事了。

      也许等等就会想明白。

      他这样想。

      可有人不会,他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没有人敢招惹他,因为他是金城六,他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吝啬、小气、小心眼。更没有人敢当面说他如此。这种人是很少请人帮忙的,因为那只是浪费时间。他就是那么吝啬,连自己也不放过。所以江湖人才可以看到一个家财万贯的富翁还不如乞丐的表象。如今他那么要求纳洱间了,那么纳洱间也必须达到他的期望,不然——你也不想得罪一个小心眼的人。而且那个小心眼的人很有手段。

      于是纳洱间不得不去交差了。无论他手上有没有琥珀眼,他都得带着“琥珀眼”去。

      这次金城六没有在包子铺,而是在自家的茅屋前。说这茅屋还真是奉承它了,金城六的茅屋颇有醉酒蓑笠翁的韵味,可惜屋主不会醉,反倒清醒得很,精明得很。

      纳洱间颇感兴趣地打量着屋前一圈菜,翠绿碧旺,倒是比那茅屋赏心悦目。

      再抬头,对上金城六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如果这双眼睛的主人不是那么吝啬、睚眦必报的话,他纳洱间还真想打趣一番:眼睛那么瞪不干么。

      可他现在只能微微一笑,掩去说玩笑话的欲望。还是那俩百看不厌的酒窝和月牙似的眼。

      可惜有些人天生不懂得欣赏,金城六便是其一。

      金城六眯了眯锐利的鹰眼,气势更加强盛。

      “找到了吗?”

      纳洱间不予否认地微微侧头,笑问:“找到了你就给我你头上那顶草帽做报酬,好不好?”

      金城六头上乱糟糟的,但是浓密的毛发仍挡不住他刹那间发出的冷气,他心情很不好。一旦一个人心情不好,什么不顺他心意的事情都是错的,连那个不顺心的人也是个错误,那便遇神杀神、佛挡杀佛。一旦一个小心眼的人心情不好,老江湖友情建议马上逃,逃不过就自裁了吧。

      不过纳洱间既没有逃,也没有自裁的念头。他仿佛对什么事情胸有成竹。像他这样自信的少年又怎么会退缩呢?

      金城六沉默半晌冷哼出声:“你知道我最负盛名的是什么吗?”

      纳洱间不语,睁开笑眯眯的月牙眼,一双清冷的琥珀眼直视对面仅仅几十步远的金城六,那个眼神愈发凶狠的金城六。

      “铁孔雀。”金城六略带得意之色,但下一秒转为冷笑,“你不但拔不下一根毛还会磕掉牙……”

      “你的眼睛果真像你父亲,可惜,你却不如你父亲实际——竟然还会抱有幻想我会给你报酬,呵。”

      纳洱间良久幽幽叹息:“你真是个奇怪的人,明明是请人办事最后变成要挟……”

      “所以我很少‘请’人办事。”金城六打断他的话,“所以你没找到我的琥珀眼。”他似乎轻蔑地冷笑。

      纳洱间眨眨眼,坦然地与他对视道:“的确,不过你似乎一点儿也不着急。”

      金城六轻哼出声:“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它最后还是会回到我的手里,只是时间问题。”

      “哦?那我劳心劳力的这几天算什么呢?”

      “你?找的到当然最好不过,找不到我也不亏。”

      “果然是铁孔雀,佩服佩服。”

      “所以你准备好了。”

      “准备什么?”

      金城六冷笑,眼神如捕猎的狮子一般锁住了面前的猎物,好似闻到了空气中淡淡血腥味,犀锐如把把尖刀送去,拢在衣袖中的手蓄力,龇出一句话:

      “准备如何爬着离开。”话语间他只留下一道黑色的残影,利爪呼啸如鹰隼之声破空而来。

      纳洱间睁大了琥珀般的眸子,从金城六的身侧猛地窜过去,矫健地一扭腰闪过第一击。

      然而金城六本身不是狮子,更不是鹰隼,因此他只一爪削掉了纳洱间几缕头发,而后者顺走了他头上的草帽,那顶破烂不堪但备受主人呵护的破草帽。

      纳洱间在平地上站定转身正对着停下攻势的金城六,纳洱间笑嘻嘻地戴上了那顶也许只有金城六才在乎的草帽。金城六在毛发间的鹰眸死死地盯着他,那个似乎永远气定神闲、笑嘻嘻的纳洱间。他很愤怒,因为他奇怪、嫉妒:为什么纳洱间能那么整天开开心心的!为什么纳洱间那么像他父亲!而他现在不管拥有多少,所有的价值和意义都在多年前烟消云散。

      “哦呀。”纳洱间又摘下草帽,略感兴趣地摸索那顶破草帽,金城六不为所动,眼神愈发狠厉。

      “瞧瞧,这是什么。”

      纳洱间手从草帽中移出,一颗透亮的宝石,一颗泛着玉泽的温润的琥珀,它注视着每个人,用它包容的眼神。琥珀眼,就是它了。它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尺寸比一般琥珀较大;若非它身上背负着种种的江湖传说,它只是一颗普通的大琥珀罢了。不过有的人就是喜欢宝石本身的传说而非其真正价值。

      纳洱间一双眼笑意更盛:“原来这就是琥珀眼,的确是琥珀眼,世上恐怕没有比它更适合‘琥珀眼’这名号了。”

      他一手捧着那剔透的琥珀,一手拎着那顶破草帽,似乎没有比这事更滑稽的了。

      “金前辈,我现在可是找到了琥珀眼。”

      纳洱间睁开月牙眼,流光静静地流淌在琥珀色的眼眸中,映照出的世界,纯粹、干净。仿佛面前邋遢、丑陋如金城六的事物也分外可爱。

      “那我便收了这报酬,来日再见吧。”

      纳洱间扣上草帽,压住了桀骜不驯的几缕头发,一双晶亮的眸子,注视着几步开外格外沉静的邋遢人;他也没了声息,静静地等着。

      片刻后,金城六恶狠狠地瞪向他:“你还真是爱惜你的眼珠啊!”仿佛在透过他憎恶着谁。

      纳洱间微怔,微笑道:“不,它们是我血脉的象征,也是噩运,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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