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和她的江山》牙套雪姨

19、观中诸圣何曾见

　　狱卒的名字，已经不可考，但澄琉记得每一个他的同僚都叫他包子。
　　包子是犯人们的皇帝，但在他的同僚眼里，他是一个可怜的受气包。
　　他爱赌，爱钱，却又是天生的穷命，所以他在牢里要受同僚的气，回家还要受妻子的气。
　　包子受的气太多，腮帮子就渐渐鼓起来，然后肚子也鼓起来，最后包子就成了真正的包子。
　　但是今天，包子成了生煎，他整个人焦灼得像被下了油锅。
　　“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他身上的肥肉颠颠地颤动：“你快说怎么办！我要被你害死了！”
　　澄琉现在也心绪不宁：“他怎么会突然要召见你？”
　　“我怎么知道！都是你害我的！”
　　澄琉拍了一下桌子：“他要见你，你去就是了！”
　　“去就是了？我见了圣上要怎么圆谎啊！”
　　“圆什么谎？你撒谎了吗？你本来就只是看到了一点东西，捡到了一点东西，有什么好害怕的？”
　　“对......对！我有什么好害怕的！”
　　“你既然不害怕，也是时候该放我走了。”
　　“放你走？你现在可不能走！”他紧紧拉着澄琉的衣角：“万，万一我出事怎么办？”
　　“万一你出事，我留在这里也帮不了你。”
　　“你不能这样！你不能一走了之！”
　　澄琉看着他，说：“我还有一招，你把这句话告诉他，他就没心思来管你了。”
　　“什么招？”
　　“你告诉他，高澄琉死不瞑目，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包子是个赌徒，当他将这句话告诉粱真的时候，他已经下定决心要用自己这烂透了的一生去赌一个前程。
　　但是他一说出口，自己便后悔了。
　　总是冲动，总是后悔，总是不考虑清楚。这就是为什么他总是输。
　　粱真没有去品包子复杂的心情，他自己的心里，现在也正经历着巨大的痛苦和煎熬。
　　“所以......她真是这样说的？”
　　包子浑身的肥肉都在颤抖：“是......是！她是这样说的。”
　　“是你送的她最后一程......”
　　“是我！”
　　“她......”粱真的声音也已经颤抖：“她是怎么去的？”
　　“她吃了有毒的野菜。”
　　“有毒的野菜！”粱真攥紧了拳头，眼睛通红：“她根本就不认识野菜！”
　　“她一定是太饿了。”包子说：“这个季节，误食野菜的人本就不少。”
　　粱真沉默着，然后叹了一口气，他示意润生取来一幅画像，接着展示给了包子：“你确定，你看见的人是她？”
　　“是——”包子看着那画像，他圆圆的小眼睛忽然瞪得奇大，他颤抖着，指着那画像颤抖着：“是......是，是她！是她！”

　　澄琉是晚上离开这是非之地的。
　　她知道或许很快就会有人追上来，她知道她现在离粱真不过一点点的距离，但是她依旧要想办法，她依旧要使尽一切招数逃亡！
　　澄琉觉得自己像条滑溜溜的泥鳅，无数次地被捏在了手里，又无数次地从指缝中间死里逃生。
　　泥鳅，真可笑，她有一天竟然成了一条泥鳅！
　　但即便是条泥鳅，也要游得快才能活下去。
　　夜晚，这座城市的温度渐渐低了下来，气氛也是，门窗早早地已经锁好，这时候如果还在街上游走，那实在有些扎眼。
　　澄琉裹紧了单薄的衣裳，在一条条漆黑阴暗的小巷间逃窜。劲风吹开了一间马厩的门，几匹胆小的家马叫了起来。
　　马厩边有一座小屋子。
　　可以想象，屋子里应该有一个炕，炕上是已经坚硬发臭的被褥，炕边有一个小桌子，桌上放着空空的酒壶，和吃剩下的馒头渣。
　　这间屋子一定又破又旧，又乱又臭。但是在这样一个倒春寒的时节，在这样一个刮大风的夜晚，谁不想找一个这样的小屋子窝一窝，取取暖呢？
　　所以屋里的小厮听见了马叫，只是出来了两人，睡眼惺忪，骂骂咧咧，站在门口看了一眼这些马，便又钻回了屋子。
　　澄琉看着门被砰地关上，她轻手轻脚地摸过去。
　　那几匹马又开始叫唤，屋内忽然有什么东西碎了，传出了几声难听的咒骂，却再没人出来查看。
　　澄琉躲在稻草堆里，把每匹马的绳子都解开了，然后她飞快地翻上了马背，往东奔去。
　　东边，魏国的方向，太阳升起的方向。
　　澄琉骑在飞奔的马上心想，等到了明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那两个小厮或许就连馒头渣都吃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