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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不请情人却自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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馒头渣的确不是什么太美味的食物,通常都已经凉了,上面可能沾着灰尘、残汤还有唾沫,但是如果已经吃了两天的风沙,这时候再看到馒头渣,就觉得好像馒头渣也不是那么难以下咽。
可惜澄琉现在连馒头渣都吃不上,她已经快两天没有吃东西,如果再不弄点钱,买点东西吃,她很可能真的会变成路边的饿殍。
于是澄琉摸出了在监狱时偷偷留下的最后一颗珍珠。
能被镶嵌上珠钗,成为公主首饰的珍珠,一定圆润硕大,光泽柔亮,每一颗都十分难得。
但是现在,它在典当行的老板眼里,好像就只是颗鱼眼珠子。
老板撇了撇嘴巴,他一手撑着桌子,一手从柜底摸了几粒碎银放在了桌上。
“你也太可笑了,这颗珠子只值这么点?”
老板笑着跟伙计搭了几句话,把碎银子又抹了回去。
澄琉站了一阵,也再没人搭理,她问:“所以呢?”
老板抠了抠牙齿:“拿走吧。”他挥手赶人,一双绿豆大的眼睛里全是嘲讽的笑意。
澄琉攥着她的珍珠,又跑了好几家典当行,老板们扔在桌上的碎银却越来越小。她最后徘徘徊徊,又走到了第一家店门外。
老板依旧靠在柜台上跟伙计聊天,他正嚼着水煮花生,在伙计提醒之后,他用一种含蓄的微笑面对澄琉,说:“回来了?”
澄琉走进了店里。
“珠子再给我看一眼。”老板摊开手。
一粒光泽柔和,圆润饱满的珍珠珍重地放在了他的手上。
“啧,单一颗珠子,我还得给它找工匠、找金子做成首饰,这才卖得了价钱,我可真是亏死了。”
“再添一点点,一点点我就卖给你,”澄琉恳切地看着老板:“你是识货的!这肯定是你见过最好的珍珠!”
老板手拨着算盘,冷笑了一声:“你跑了一圈又回来,肯定是别人给的价更不合你意,既然别人都给不了这个价,我又何必做这个冤大头,我现在只出这个数。”他放了两粒碎银子上来。
澄琉忽然明白他这一身的油水是从哪里来的了。
“你可以考虑考虑。”老板又吃了几粒花生:“但是如果你再跑一圈回来,价格只会更低。”
“好吧,成交。”澄琉无力地说:“但是我还想要那把锏。”
老板在他的店里环视了一圈,才看见澄琉说的那把锏。如果不是她提起,他肯定已经忘了自己还有这样一件东西。
它实在是很不起眼,看起来简直就像是破烂,手柄已经被烧坏了,锏身也锈迹斑斑,看见它,就总让人想到在沙漠里流浪了很久的落魄浪子。
在看到它的时候,老板都想不通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原因收下了这样一件垃圾。
“拿走拿走。”老板把珍珠揣进了怀里,赶苍蝇似的赶走了澄琉。
一只苍蝇被赶了出来,还能往什么地方飞呢?
当然是往饭菜上飞。
澄琉就这样来到了一家苍蝇很多的小馆子。
其实如果她还有点理智,就应该知道她现在需要去找个小摊,把所有的钱都拿去买那种硬得像树皮一样的烧饼,接着继续赶路。
可是她太饿,而这间馆子的卤牛肉实在太香,香到足够让她失去理智。所以她鬼使神差地坐了进去,并且要了一碟牛肉和一点酒。
她难道不担心自己之后的温饱吗?当一个人已经饿出幻觉,饿得怀疑这个世界,她会做出一些冲动的事情实在可以理解。
长时间的独处,长时间的饥饿,长时间的压抑,这些通常都会把人逼疯,但是几杯劣酒几口牛肉下肚,澄琉就觉得自己好像又活了过来。
古往今来,这样简陋粗糙的小酒馆,不知道抚慰了多少孤独压抑的心。
澄琉在喝完酒的时候,舌头轻轻地舔了一下沾着酒滴的杯沿。几粒牛肉渣还残留在了碟子里,她便仔细地用筷子尖去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围忽然暴出一阵男人们粗犷洪亮的大笑,澄琉的筷子都不由抖了一抖。
“臭刀疤!哈哈哈哈哈!我看你是黄汤喝多了!又开始做青天白日梦!”一个大胡子拍着一个中年男人的肩膀:“废话少说,我给你尝尝我兄弟家酿的酒,比这些马尿那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中年人大干了一碗:“好酒,是好酒!”他带着斗笠,转了个身澄琉才看清楚他的面貌。
他是一个黑瘦而精壮的汉子,穿着每个齐国老百姓都有的粗布短打,按道理说,他应该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年人,可能做着一份卖体力的工作,挣的钱足够养活他的老婆和几个孩子,偶尔也可以去找几个便宜的妓.女。
但是听他们的谈话,他好像没有妻子儿女,也没有什么工作,更奇怪的是,他的脸上有一道刀疤。
澄琉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现在他也开始看着她。
澄琉带上锏就跑了出去,当她气喘吁吁地躲进角落里,面前已然出现了一双鞋。
一双已经旧得不成样子的牛皮靴。
她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看见的也正是那个中年人。
“你看起来很像我的一位老朋友。”他笑着说:“只不过他长着一脸大胡子,黑得像个煤球。”
“听起来好像跟我不太像。”
“他是一个臭混蛋,脾气性子臭得要命,又蛮横又俗,还是个大流氓,一看见美人就头脑发昏。”他说:“但是他的武功一点都不烂,而且为人很讲义气,勇敢得什么傻事都敢第一个冲在前头。”他正看着澄琉:“听说他生前有一个很喜欢的女儿,我没有见过那个小姑娘,但如果问我她是什么样子,我会觉得是你这个样子。”
澄琉的眼睛闪烁着,却把锏对准了那个人:“你想说什么?”
“嗬,这架势可以,”他背着手说:“来两下?”
寒光一闪,澄琉提锏就扎扎实实地给他来了一下,那男人侧身一躲,再把架势摆上时,澄琉已经不在他面前了。那人脚步一转,轻松地提住了澄琉的衣领,他笑着说:“我以为姓高的人,即便武功不精,但也不至于一招就要逃跑。”
“我早就不配姓高了。”澄琉不再挣扎:“你要动手就给我一个痛快。”
“给你一个痛快?你以为我要杀你?”
“如果你要绑我回长安,我宁愿你现在就杀了我!”
那个人笑着转动他手上的小弯刀:“你应该已经知道我是谁。”
“你就是刀疤老刘,我看到过你的画像。”
“是,可惜我现在已经不像当年那么有名,否则你就应该知道,我是最讲义气的人,就算要杀我,我也不会出卖朋友。”
“听说正因为如此,当年父皇才会跟你做兄弟。”
“你既然知道我们是好兄弟,那为什么又觉得我会害自己兄弟的女儿呢?”
“你不抓我回去?”
“我跟梁保忠也是好兄弟,但是我还不至于帮他儿子去欺负一个小姑娘,派这么多人去堵一个女孩子,他简直不是个男人。”
“那你就应该放我走。”澄琉退了几步。
“你是一个很勇敢很厉害的小姑娘,如果是个小子,应该比老高还能来事,所以你才能一个人活着走到这里。”刀疤老刘说:“但是你应该明白这条路越往后就越难走,你不能每一次都遇到像我这样能够保护你,并且愿意保护你的人。”
“所以你要跟我一起走?”
“就算老高还活着,就算没有追兵,你觉得他会放心让你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吗?”
“你已经知道我要去哪里?”
刀疤老刘笑了出来:“所有人都知道你要去魏国。”
澄琉缓缓地吐出一口气:“那么我们现在去哪里?”
“无论如何,你现在最应该先去吃点东西,”刀疤老刘说:“你现在简直瘦得跟老高几岁时闹饥荒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