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七年、三年》冷玲珑

3、第二章

　　炎炎烈日下，冷玲珑踮脚扬臂站在水塘边已经超过一个小时。不仅胳膊和腿又酸又麻，连脖子和腰都硬如岩石，快要没有知觉了。
　　此时，她唯一欣慰的是自己平时够注意饮食健康。不然现在早腿抽筋，坚持不下去了。
　　“阿纲，你画好了没有？”冷玲珑努力保持姿势不变，轻声唤水塘边石头上坐着的大男孩儿。
　　“叶姐，别动！”阿纲手拿画板，正一边仔细观察冷玲珑，一边快速描线。听到她催促，急忙安抚，“快好了，再坚持一下下！”
　　“一下下是多久？”
　　“唔……一下下就是很快！”
　　“很快是多久？”
　　“很快就是……”阿纲突然抬起头，沉着脸，“别说话，打扰我集中精神！”
　　冷玲珑心中顿时不满，不由小声嘀咕：“去，现在的小孩儿真难伺候！”
　　“你刚才说什么？”阿纲放下画板，几步来到冷玲珑身边，明显语气不善。
　　冷玲珑没想到那么小声也会被他听见。不过，心里除了有那么一丁点儿可有可无的惊讶外，她是半点心虚也无。
　　“我什么也没说！”冷玲珑面色不变地否认。
　　阿纲从上初三开始，就和冷玲珑在网上聊天。相识近七年，早把她的脾气摸得一清二楚。
　　“我早成年了！今年都大三了，以后你不许再叫我小孩儿，开玩笑也不行！”阿纲郑重警告。
　　冷玲珑见他认真，只得答应，却仍不忘开他玩笑。她右臂一挥，弯下腰，如仆人般恭声道：“Yes,my lord！”
　　阿纲脸顿时通红，不由别过脸：“我画得差不多了，你歇会儿吧！”
　　冷玲珑如临大赦，欢呼一声，飞奔回岸边，像一摊烂泥一样躺倒在地上。
　　“有这么累吗？”阿纲看她那副样子，忍不住笑。
　　“所以说有女盆友的男人就是没良心！”冷玲珑抛去怨愤的一瞥，“不累怎么不让你家亲爱的来啊！”
　　阿纲腆腆一笑说：“她堂哥结婚，回去赚红包去了！”
　　“眼里只有钱的女人！”冷玲珑一脸不屑，“她就不怕你被别的女人拐走了？”
　　“人说了，有叶姐在，放一百个心！”
　　“啊？！”冷玲珑顿时无语：敢情折腾了半天，是自己的好人品害了自己！
　　想不到其他理由发牢骚，冷玲珑只好起来活动身体。
　　阿纲是网名。身旁大男孩儿的真名叫王烨，是北京知名大学A大美术系学生。成绩优异，相貌英俊，外加运动神经也很好。除在学生会担任要职外，还是校登山社的社长。其受女孩子追捧的程度，不用多言，想想便知。
　　这次叫冷玲珑陪他出来，所为有二。一为他大三期末老师布置的课题。一幅作品，题材形式不限。只要将本学期所学应用进去，就算合格。
　　二为应聘某游戏公司人物设计一职的通关创作。
　　还没毕业，却已在磨刀擦枪。冷玲珑跟他说他还有一年才毕业，不用这么着急时。他却回答说这是他第一次凭真功夫打工，也是日后进入社会的试演。虽然说不上至关重要，但对以后一定好处多多，所以想尽自己所能做到最好。
　　话说到这里，无疑令事事追求完美的冷玲珑产生共鸣。她想都没想，只带了手机和手提电脑，就从C市跑来，带他到处跑，寻找灵感。
　　“期末考题的事解决了，我们就想想你的人设吧！”冷玲珑见他开始收拾画具，便对他说，“游戏细节都清楚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唔……是啊，完全没头绪，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阿纲故作沉吟，低着头装出一副困扰的样子，实际上正悄悄拿眼看冷玲珑，“要是眼前有穿着古装的人就好了，可以近距离观察。”
　　“穿古装？”冷玲珑思索片刻，两眼突然放光，“跟我来，我有办法！”
　　冷玲珑拉起阿纲就跑。阿纲不知道她说的办法跟他图谋的是不是一致，不过照冷玲珑的性格估计也差不离，便跟着她一路狂奔。

　　辗转来到影城，找到一家汉服店，冷玲珑便拉着阿纲一头钻了进去。

　　跟在冷玲珑身后，翻看各式各样的古代服装，阿纲不由为自己对冷玲珑的了解之深，感到沾沾自喜。

　　“姐，动用你的人脉，找哪个剧组借几套用用不就行了。何必大费周章，在这儿扒拉！”

　　“开玩笑！”冷玲珑白他一眼，双手却依然不停，“你姐我的人脉可没那么广。目前电视剧化的作品就那么一部，还是现代剧。你让我找谁借？”

　　“怎么可能？”阿纲一百个不信，“《暗夜舞动》人气不是很高么？”

　　“就是太高，把其它作品的光辉都盖住了，搞得它们好像没看点似的。”冷玲珑找到倾诉的对象，不满的话顿时像开闸的洪水一样哗啦哗啦，“整天就只知道找我要《暗夜》的电影版权。拒绝了这个又来那个，就连《狂野》的电视版权都是我半商量半忽悠才送出去的。你说这些人怎么这么没眼光，眼睛都长天灵盖上，看星星去了吗……”

　　阿纲默默听着，也不插嘴。他知道冷玲珑只是说说而已，其实心里完全不是那样想的。

　　她和他是长达七年的网友，也是动漫这条路上志同道合的盟友。他们喜欢二次元明显多于三次元。所以，如果冷玲珑真的想让她的作品动起来，以音像的形式呈现在大众面前，那么她心中的首选绝对是动漫，而不是电影或电视，这种绝对会破坏幻想的三次元元素。

　　“怎么会，这次的《绿歌行》不是人气超高嘛。我看过了哟，想法很特别，结局有点儿让我小意外！”

　　“真的？”听到阿纲的话，冷玲珑心情顿时由阴转晴。她一下蹿到他面前，笑嘻嘻地问：“既然你这么喜欢，姐姐给你签名，好不好？”

　　“才不要！”阿纲赶紧闪开，“写得跟苍蝇腿似的，还不如我自己来。”

　　“切，字写得好，了不起啊！”冷玲珑一撇嘴，恨恨道，“姐姐回去一定勤学苦练，来个华丽逆袭，让你追悔莫及！”

　　说着，她将挑出来的几套风格迥异的服装塞到阿纲手里，自己则拿着另外一套，愤愤不平地钻进了试衣间。

　　阿纲望着她的背影，默默吐槽：前提是得有时间呢！

　　半个小时后，冷玲珑换好衣服出来。接着，又花了半个小时梳了相配的发型。让阿纲拍了照片，美其名曰定妆照。
　　接着，又从阿纲手上拿起一套，再次走进了试衣间。

　　阿纲突然明白了她要干什么，忙低头数了一下胳膊上搭的衣服。
　　1、2、3，还有三套！

　　哦，no！阿纲顿时懊恼地张大嘴巴，望着紧闭的更衣间门，苦笑不已。

　　店外，太阳从微偏到西斜，再到日落西山。直到天色擦灰，冷玲珑才拉着阿纲从店里出来。

　　第二天，天刚亮，两人就起床准备。除了昨天挑的几套衣服外，冷玲珑还给阿纲也选了一套。传统的书生装，从头到脚，一应俱全。
　　冷玲珑自己则先挑了套轻便活泼的穿上，配上适宜的发髻首饰，一个清纯可人的角色被成功塑造出来。

　　“出发！”冷玲珑摇身一变，性格也跟着变得活泼开朗，“顺便去逛逛，看看有没有拍古装戏的，可以去蹭背景！”
　　“哈？！”阿纲一脸不可思议。
　　即便是早对冷玲珑的奇思怪想司空见惯的他，此时也禁不住觉得荒唐可笑。
　　只听说过蹭吃蹭喝蹭住蹭得累的，居然还能有人想到去蹭背景？！

　　不过，不管怎样，也要有的蹭才行。抱着这样的想法，阿纲跟着冷玲珑跑到古建筑区。

　　没逛多久，就看到不远处的街上人声鼎沸，人们身穿古装，或呼声叫卖，或来回行走。街边，还有一群身穿现代装的人拿着各种工具，准备拍摄。

　　见此情景，阿纲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冷玲珑却乐得嘿嘿直笑。

　　“阿纲，我们也加入进去吧！”

　　“这样不好吧！”阿纲不由犯难，指着不远处的工作人员，试图阻止冷玲珑去搞破坏。“万一妨碍了人家拍戏，找我们算账怎么办？”

　　冷玲珑却压根儿没把那帮扛摄像机的工作人员放在眼里，一脸不以为然地道：“怕什么，我们不也穿着古装嘛！我就不信，他们还能把我们两个从那么多的群众演员中抓出来！再说，我们就蹭个背景，又不抢镜，至于么！”

　　阿纲无语，第一次见蹭背景都蹭得这么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
　　他磨蹭着，还想为自己做更牢固的心理建设。冷玲珑却不打算给他这个时间，瞅准了某个空挡，拽着他，咻的一下，就杀进了庞大的群演大军之中。

　　“嗯，突然有种想撒腿狂奔的冲动呢！”冷玲珑手搭凉棚，左望望，右看看，对阿纲说，“说到活泼的女性角色，很容易就联想到喜欢搞怪的小蟊贼！不如这样，你追我跑，体验一下！”

　　“啊？！”阿纲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正想提醒冷玲珑他们此次来的目的是寻找设计灵感，而不是体验拍戏。可还没等他说出口，冷玲珑已经撒开腿，跑出老远。再不追上去，就要跑没影儿了。

　　无奈之下，阿纲只好背好行囊，狂追而去。

　　“啊，你别跑那么快！”眼看阿纲就要追上来，冷玲珑急得大叫。

　　阿纲不得不又放慢速度，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街上的群演们看到他俩，纷纷避让，奇怪剧组什么时候加了这么一幕剧，他们怎么不知道。

　　冷玲珑用她最快的速度，竭力狂奔。她挤过熙攘的人群，拐过街角，经过饰品摊时，还随手顺走了人家的一支玉簪。使得后面的阿纲除了追赶她外，还得小心被摊贩们纠缠。

　　跑着跑着，不知过了多久，前面的路突然变得开阔无人。青青的荷塘边，一排花树正开得烂漫华靡。

　　冷玲珑欢呼一声，小兔子一样跑过去，停在花树下，冲阿纲回眸一笑。

　　“阿纲！”
　　她高声一喊，人自动定格静止，不再移动分毫，就连脸上的表情都如蜡像般彻底凝固。

　　阿纲条件反射地掏出相机，记录下这一刻，人却不经意间陷进那美丽的画面中，一时难以自拔。
　　等阿纲拍完照，冷玲珑正想顺便坐下歇一会。
　　不经意间瞟到不远处桥上正站着一对古装情侣，男的英俊潇洒，女的美丽动人，眉来眼去，情意正浓。

　　她玩心大起，冲阿纲大喊一声“video mode！”，便不管不顾地飞奔而去。

　　阿纲仓促间刚调好相机，就透过镜头看到冷玲珑一把抱住了一个古装帅哥。然后胆大包天地当着人旁边的古装美女蹭了蹭帅哥。

　　阿纲顿时吓傻，正想冲过去“解救”，免得她被人群殴时，一抬头才发现帅哥美女身后站着一排现代人，一架摄像机正对着他们。再去看那古装帅哥，才认出是当红男星曲灵均。

　　而此时，冷玲珑正抱着曲灵均，当着旁边美女的面，对他是蹭了又蹭。可那美女却只是坏掉了似的，一直傻傻望着她，没有半点反应。

　　冷玲珑顿觉气氛不对劲，抬头看向曲灵均，觉得这张脸眼熟得紧，好像在哪儿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
　　曲灵均一时也有些懵，望向紧抱着自己的小丫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呃，姑娘……小——”

　　曲灵均刚一开口，冷玲珑就想起他来，脸顿时羞得通红，赶紧松开他，拔腿就逃。

　　阿纲见她顺利脱逃，也赶紧跟上。两人一口气跑出好远，才敢停下来休息。

　　等缓过气来，冷玲珑向阿纲要来相机，打开刚才拍下的视频一看，不由皱起了眉头。

　　“果然拍戏中的情侣没感觉呢……”冷玲珑摇了摇头，然后一脸认真地说，“不如我们去袭击真正的情侣吧！”

　　阿纲一听，赶紧一把抱住她：“姐，我们会被生撕了的！”

　　“不会的，一得逞就跑，他们肯定追不上！”

　　看冷玲珑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阿纲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赶紧打起百分之二百的精神加以劝导。先是动之以情，后是晓之以理，再后来用上了卖萌和讨好，可谓是使尽浑身解数，最后总算打消了她想要去找抽的冲动。

　　回归正事，冷玲珑又依次扮演了温柔贤惠，冰冷无情，强势霸气等角色。她身为作家，最不缺的就是想象力，各种台词和情景，信手拈来，俯拾皆是。

　　再加上，她不知哪儿来的底气，不管走到哪儿，都面不改色地跟人说“我是某某剧组的”，便堂而皇之地“借用”了人家的道具。

　　反倒是阿纲，一开始总担心跟先前一样再碰上剧组的人，做事老畏首畏尾的。不过跟着冷玲珑转了几个场地，都安然无事后，他也跟着放开了。

　　托冷玲珑的福，阿纲的灵感如泛滥的黄河水一发不可收拾。要设计的人物形象一一定型，只待落纸面世。

　　为了抓住这些转瞬即逝的灵感，最后一个角色形象一在脑海中成型，阿纲便从背着的书筐里取出画板，席地画了起来。

　　冷玲珑同为创造者，深知此刻对阿纲的重要性，便不打扰他。自己一歪身，索性躺在芙蓉榻上，闭目养神。

　　奔波了一整天，身体和大脑都极度疲惫。所以，没过多久，冷玲珑就沉沉睡去。

　　曲灵均看了看手机，已经是午夜十一点。再拍一场戏就可以收工了，如果顺利，今天或许可以早点休息。

　　和剧组的工作人员一起来到下一个拍摄场地。推开漆红的雕花木门，曲灵均迎面看到房间居中的芙蓉榻上，躺着一个身穿华丽红袍的古装女人——面若桃花，发似流泉。眉拂横烟黛，唇点万金红。

　　她卧在榻上，安然熟睡的样子，像一只血统纯正的贵族猫，好似任谁看到都不得冲撞打扰，否则就算拉出去凌迟处死也不为过。

　　身后的方彦第一反应就要冲上去。曲灵均一把拉住他，自己走过去。

　　冷玲珑是个浅眠的人，早在曲灵均他们走到门口时，就已被惊动。只是她困累得实在厉害，一时难以起身。等稍缓一些，便听到有人已走到身前，她悠的一睁眼，不期然撞上曲灵均的视线。

　　呼吸忍不住一滞，冷玲珑面目微怔，但仅是一瞬，就恢复了正常。她坐起身，疑惑地望着曲灵均。

　　曲灵均见状，微微一笑，向她解释：“不好意思吵醒你了。因为我们要拍戏，所以要麻烦你让一下。”

　　冷玲珑立时明白，点点头，从榻上下去。转头寻到阿纲，捡起地上画好的人设图，走到他身边。

　　“阿纲，有人来了，我们要走了。”冷玲珑在他耳边小声说。因为怕惊到他，声音异常轻柔。

　　“嗯，知道了，叶姐！”阿纲听了，执笔的速度不由更快，头也不抬地对冷玲珑说，“我快画好了，再等我五分钟！”

　　冷玲珑点头，轻轻走回曲灵均面前。
　　“他还在画，能不能再给我们五分钟时间？”
　　曲灵均想了想，点头同意。然后示意方彦他们都保持安静。
　　冷玲珑冲他感激地一笑，走到窗前，一边欣赏窗外夜景，一边等阿纲。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屋里静得只听得见阿纲的笔在纸上摩挲的沙沙声。
　　突然，一直站在窗边不动的冷玲珑回过身，从行囊里翻出手机，插上耳机又走回窗边，背对众人。
　　一连串的音符从她那里飘过来。曲灵均听出是日语，却不懂其中的含义。隐隐感觉她的语气里充满悲壮，好像是在叙说着一件很伤心，却不得不为之的事情。
　　曲灵均疑虑，困惑，百思不得其解。
　　少时，蹲在角落里作书生打扮的男孩收起画稿。他听到冷玲珑说的话，顿时兴奋得两眼放光，一下蹦到她面前。
　　“叶姐，是结局吗，你已经构思好结局了吗？”
　　冷玲珑食指放在唇前，冲阿纲神秘一笑，转而问道：“都画好了？”
　　“嗯！”
　　“那我们走吧！”
　　“哦！”
　　阿纲跑去收拾东西，冷玲珑则来到曲灵均面前，略作感谢，随即和阿纲一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