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的你》半尺流水

6、过年

　　“我不认识他。”苏冉冉冷漠的一提便拉着姜聪去唱歌了。姜聪在擦过刘志超是瞪了他一眼。闫郝也警告声的看了看刘志超，刘志超低下头撇撇嘴，走到一个黑暗的角落将自己隐藏起来。
　　刘青山什么都没有注意，听到苏冉冉的回答他的心像被重击了一样，伤痕累累地从喉咙跌了回去。他半是感动半是伤心。感动于即使在冉冉心中自己是造成她父亲死亡的凶手，但对他也没恶语相向。伤心于原来冉冉宁愿从未与他从未相识。他宁愿冉冉将所有的恶言都加在的他身上，让所有的人都远离他，孤立他。也不想将自己的痕迹从冉冉过去的生活中抹去。
　　刘青山强忍着内心的悲恸，不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好友们也是同仇敌忾，对于刘志超无事生非的本领也是深恶痛绝。幸好刘青山平时话就不多，他的异样并没有人发现，在他觉得离开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不会给苏冉冉带来麻烦时，找了个借口终于逃出了那个包间。
　　关上门的那一刻，刘青山像虚脱了一样，靠在门边的墙上缓了很久，才站起身来昏昏沉沉的向前走，他不明白他生存的意义是什么，是不断的给亲近的人带来灾难吗？为什么上天让他能看见别人的生死抉择，却不让他看到结果。刘青山问了自己无数次，也无数次的没有答案。
　　迷迷糊糊之中，好像撞到了人，身体晃了一下，即将摔倒在地。摔吧，刘青山想：摔倒就不要在起来了，最好就不要再醒来了。
　　事与愿违，刘青山被人用胳膊揽进怀里。这个人身材魁梧高大，竟把他衬得很小，抱在怀里刚刚好。可惜所有的温暖都不属于他。刘青山挣开，抬头一看，原来是他。那个餐厅熟客。这人一看就是特别厉害的人上人，所有的动作，眼神都有一股盛气凌人的气势。可那又怎么样，刘青山一面笑着，泪水一面止不住的流了出来。你看这么厉害的人也会面对生死选择，选对了生活正常一切无事。选择错了，便是死亡。什么会造成他死亡，是什么样的选择让他面对死亡，刘青山不知道，无法可救。
　　那人没有想到会从这个地方遇到这种状态的刘青山，在泪水决堤之下只好用一面用袖口帮他擦眼泪，一面暗中向身后的人点了点头，有人躬身离去。然后带着关切带着小心翼翼的问：“青山，你怎么了？”
　　刘青山沉浸的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听到那人问的话。他用力挣开那人，蹒跚的走进洗手间。打开水管，接了一捧凉水拍打在自己脸上，让自己冷静下来，一捧接一捧。渐渐冷静下来刘青山，不断的告诫自己：别人的生死与自己无关，别人的生死与自己无关。
　　洗脑成功的刘青山长吁了口气，也终于发现了一直跟在身后的那个人，那人见刘青山已经平静下来，将叠好的纸巾递过去。刘青山接过来说：“谢谢，您刚才打算走了吗？对不起，撞到了您。耽误您了吗？”
　　“没有，约了人，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谁欺负你了？”那人的语气带着凌厉。
　　“没有人欺负我，我情绪有些不好。”刘青山有些窘迫。“耽误您了，您去忙吧。”
　　那人张张嘴想正想说话，门打开了，走进来一个穿西装的人，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那人脸上一变。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刘青山说：“我要先离开一下，不管你有任何事情可以和我打电话。”
　　刘青山接过名片，点头说：“好。”目送那人离开，刘青山心情好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为他停留的原因，那人的生机又重新焕发起来。姑且是因为自己吧，刘青山自己安慰自己。
　　那人的名片很简单一个名字一个电话。
　　“向东阳”不管会发生多大的事情也要每天仍有太阳升起。这个名字也是对刘青山的一种启示，很谢谢这位熟客。只不过刘青山很清楚的明白他俩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不会有更深的交集。将名片随便放入口袋，刘青山得回房间去了。
　　10点多，尉风将尉小改接了回去。剩下的他们玩了一个晚上，没有刘志超的捣乱，同学们的兴致都很高。刘青山观察到姜聪对冉冉照顾的无微不至，看向冉冉的眼神里满满的爱意。冉冉有个爱她的男朋友，他就放心了。不认识就不认识吧。
　　或许是闫郝对刘志超说过些什么，刘志超再也没找过宿舍他们几个的麻烦，闫郝依旧没有回来住。刘青山他们几个也跟着闫郝出去有玩过几次，说不上感情变得多好，但也不是难以相处的样子，只不过方明远和闫郝单独出去的次数多了起来。许建性格开朗和谁都能玩到一起，哪怕宿舍就剩他自己也能找到乐子，刘青山不担心有时宿舍剩他自己时会感到受冷落。
　　时间不会因为天气的寒冷而冻结，不再流逝。期末考试过后，寒假也便到了。热闹的学校渐渐冷清下来，学校的小路上也大多是一些带着大包小包行李回家的学生。宿舍楼也渐渐空了，刘青山这天打完工会来，看到许建已经打包好行李。
　　许建见刘青山回来说：“我明天上午就要回家了，山子，你不回家了？”
　　刘青山“嗯”了一声，说：“已经和慧慧姐说好了，过年值班，不请假。正好餐厅缺人。而且过年工资可以翻倍，我得把下一年的学费挣出来。”
　　和刘青山在一个寝室已经半年，许建从没有见过刘青山与谁联系过，他没有手机，穿着也非常朴素，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宿舍里的人从没有问过为什么。看他这么努力的生存，许建也只能悄悄的帮助他。对此许建也不便多说什么。
　　许建从口袋里拿出一封皱皱巴巴的信递给刘青山说：“这封信是给你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没有人送，我这次拿快递看到了。”
　　刘青山结果信一看信封上那熟悉的狗刨字，就知道是刘强写来的。他迫不及待的打开，上面没有多少字，只是告诉刘青山他已经找到落脚的地方了，让刘青山不要为钱担心，下一年的学费会为他准备好，让刘青山好好学习，最后写了一个手机号码。
　　刘青山抑制不住自己兴奋的心情，嘴角咧得大大的，笑的许建睁不开眼。感染的许建因担心刘青山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问：“谁呀？”
　　刘青山笑着说：“我哥，用用你手机吧。”
　　许建将手机递给他，刘青山拨出去，没有人接，刘青山有些失落。正打算还给许建，手机响了，一看正是那个号码，刘青山迫不及待的接通：“喂，刘强。”
　　手机另一半刘强喘着大气问：“小山？”
　　刘青山明知道刘强看不见还是忍不住笑着点点头说：“嗯嗯，是我，你在哪呢？”
　　刘强大声吼道：“我擦，怎么现在才给我打电话，想死啊？”
　　刘青山委屈的说：“我刚刚收到你的信，人家现在谁还写信。”
　　“不写信怎么找到你。你以为老子想写啊！还有这破邮政。这是你手机号？”
　　刘青山咯咯笑道：“不是，我没有买。你可以打宿舍电话，****”
　　刘强：“停停停，发短信到我手机上。”
　　刘青山：“好，你干嘛呢，气喘的这么厉害？”
　　刘强：“老子砍人呢。”
　　刘青山很担心气急败坏的喊：“刘强！！”
　　刘强：“骗你的，老子搬砖呢，砍人也不会和你说，事妈。把银行卡一起发过来，我给你打点钱，去买个手机。”
　　刘青山：“不啦，又用不到，你打宿舍电话就好了。而且我在打工，很好的，你不要那么辛苦。”
　　刘强急了：“打什么破工，你他妈的给我好好上学。”
　　刘青山眼圈红了，声音里就带了出来：“我不。”
　　刘强拿他没办法只好说：“不管你了，学不好小心老子削死你。”
　　刘青山得意：“过年呢，你来吗？”
　　刘强那边的声音一直很吵杂就听他说：“不去，等稳定下来再说。先挂了。”
　　刘青山怕打搅他工作依依不舍的挂断，将手机还给许建。
　　能联系上刘强，刘青山开心不已，即便有满腹的话想刘强说，也只等好下次了。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学校宿舍大楼已经关闭，不可以再住了，餐厅同事小许与刘青山一样是在校大学生，家庭比较贫困同样选择不回家。老板许慧便将和刘青山安排在后厨的一个储存间里住。
　　这天来就餐的人并不多，两人站在一起小声闲聊。
　　小许说：“听说慧慧姐开着自己的餐厅，年夜饭却在别家定，有钱就是好啊！”
　　刘青山道：“这是人家自由吧。换换口味也不错啊！”
　　小许意不在此，听他这么说便示意刘青山看向一个角落问他：“青山，你认识他。”
　　刘青山知道他指的是向东阳，下意识道：“不认识，不过他经常过来吃饭，是熟客。你认识他。”
　　小许摇摇头说：“我要认识这种人就烧高香了，这人一看就非富即贵。不想是来这种餐厅吃饭的人。”
　　刘青山好笑：“这种餐厅？慧慧姐的餐厅多好啊！难不成他吃金子才正常。”
　　小许心想：“土包子。”转转眼珠又试探道：“我看他每次来了都盯着你看，有什么需要都会叫你，以为你们认识呢？”
　　刘青山摇摇头说：“有吗？只是我恰好有空，或者恰好经过而已。再说了人家来吃饭的，盯着我看干什么，能吃饱？”
　　小许暧昧的眨眨眼，小声说：“当然，秀色可餐。”
　　刘青山没听清他说的什么，问：“什么？”
　　小许见他单纯懵懂的样子，有些嫉妒又有些怀念说：“没什么，开玩笑的。快去快去，来客人了。”
　　刘青山也听到了提示音，忙拿着菜单走过去。
　　来的是尉小改和他的哥哥尉风，刘青山还没走近，尉小改已经笑容满面的坐在桌旁向他挥着手做着打招呼了。
　　刘青山也扬起了笑脸，走近将菜单递给尉小改，他看着尉小改苍白的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担心的说：“小改，你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
　　尉小改拍拍因听到刘青山的话而握紧他手的哥哥，一边对刘青山撒娇道：“前几天生病了，现在好了，特别想吃这边的菜。”
　　刘青山知道尉小改身体一向不好，听他这么说，便道：“好好好，你和尉哥先喝点水，我去后厨帮你催一下。”
　　尉小改满意：“嗯。”
　　刘青山刚到后厨就被小许叫了出去：“青山，青山，你朋友晕过去了，快去看看，我帮你给慧慧姐请假。”
　　刘青山连忙跑出去，尉风已经用衣服把小改抱起来，抱起他来向外走了，刘青山跟上拿起尉风的衣服帮着扶着，问：“尉哥，小改怎么了？我和你一起去医院。”
　　尉风点点头头，颤抖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都怪我，我不该让他出来的，都怪我。”
　　上车以后，尉风先给小改的主治医生打了电话，说了一下情况，然后一路飞驰到医院。刘青山跟着一路跑着将尉小改送进急诊室。
　　尉风脸色比小改还白，在急诊室门口走来走去。
　　刘青山说不出安慰的话来，想到他还没有来的及吃饭，便出去买了杯热茶递给尉风。
　　尉风勉强对刘青山笑笑，接了过来没有喝，而是紧紧的握在手里，汲取着它的温度。每一分每一秒的等待，都让尉风心急如焚。
　　刘青山将尉风的衣服递过去说：“尉哥，你先把衣服穿上吧，小改还需要你来照顾。”
　　尉风接过衣服，随便一披。自责道：“天气冷，小改的身体前几天一直不好，刚刚好转，嫌家里闷得慌，想出来。我不该心软答应他的。这种情况每年基本上都会发生，我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正说着急诊室的门打开，一位医生走出来，尉风急忙迎上去问：“风鸣，小改怎么样？”
　　风鸣将手里的文件递给尉风，说：“尉风，你要挺住，小改的情况很不好，病危通知书你要签一下。”
　　怎么会这样，尉风听了风鸣的话，脑子里一片轰鸣，那张纸犹如千金之重，压在尉风的心上。纸上写的什么，尉风努力去看，却是白花花一片，什么都看不进去。父母死后，就剩他们兄弟二人相依为命。他为了给小改治病，放弃上大学的机会，一直在社会上打拼。好不容易小改的病稳定下来，也有了点积蓄。现在小改的病又加重了？
　　风鸣加重语气，斥道：“尉风。”
　　尉风抬头看看风鸣，用颤抖的手写下自己的名字。
　　风鸣马上又进去了，尉风像失去了重心，虚脱的坐在地上不停的拍打着自己的脑袋，不断的责怪着自己。
　　刘青山于心不忍，尉小改的病看似来势汹汹，实则并无生命危险。尉风如此自责，他忍不住走到尉风身边，用力晃了晃尉风的身子，阻止尉风的自残行为，并沉声喊道：“尉哥，尉哥，你冷静一下。小改没事的，你相信我，小改一定会没事的。”
　　尉风的头发已经被他弄的乱起八糟，看向刘青山的眼里还带着泪水，与以往成熟稳重，坚强果敢的大哥形象大相径庭，此时的他看起来竟如此的脆弱。他听到刘青山的话，像绝望之中抓到的一根稻草，充满希冀的问：“真的。”
　　刘青山坚定道：“真的，小改一定会安全度过的。”
　　刘青山诚恳的眼神和坚定的话语给了尉风力量，他稍微恢复了理智，在刘青山的搀扶下，做到急诊室门口的椅子上。
　　对于尉风来说等待是如此的煎熬。每当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了，就会问：“小改会不会好？”
　　总有人坚定的回答：“会。”
　　“小改会没事吧。”
　　“小改一定会没事的。”
　　“小改会好吗？”
　　“一定会好的。”
　　如此一遍又一遍，刘青山不厌其烦的回答。正是这一声声的肯定，终于让尉风的理智回笼。他正眼看着这个弟弟口中的及其贫困的可怜人。
　　他还穿着餐厅的制服，想是匆忙之间跟了过来。瘦弱带着营养不良的面容与弟弟病弱的样子竟有些相似。看向自己的眼神是如此的真诚恳挚，那一声声的回答不带一丝敷衍，像是真的肯定小改会没事似得。虽然小改还在急救，可就在这样的眼神，这样的回答中，尉风竟觉得刘青山说的是真的，小改一定会没事的。在父母去世的这些年，在独自带着弟弟生活的这些年，在独自用尽全力支撑的这个家的这些年，在这一刻，在这样的眼神，这样的回答中，尉风泄了一些强咽在喉咙的硬气，在和弟弟一样年纪的少年身上找到了一丝丝久违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