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红鸾》风*音

10、第十章

　　空旷平坦的大道上，一辆马车正飞快地往某个方向奔驰。

　　座驾上有两个马夫，身形高大，不断挥舞手中的驾鞭，恨不得马儿能更快一些。

　　而马车里，木兰开口道：“这么个赶法，也不知道半夜前能不能到。”

　　“我们这样跑去凤来楼，不会有问题么？”

　　“姑娘放心，去凤来楼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既然是七少爷吩咐的，就一定不会有问题。”

　　“可是她们万一真带走了花慢，她要怎么办？”

　　“七少爷自有办法救她，姑娘不必担心。何况，花慢本是三少爷房里的丫头，但凡未央阁出来的丫鬟，身手都起码能够自保。”

　　此刻，坐在木兰身边说话的，正是向海岚。

　　之前她和木兰、花慢在内堂偷看时，向云霓前来寻她。但向云霓并未将她带至外堂见众人，而是带她回廷芳阁，把原本准备给她的衣服换给花慢，让花慢面带薄纱，代替她去外堂见人。而她则换了男装便服，和木兰从风少堡后门悄然溜出，乘上马车，直奔凤来楼。

　　她记得当时向云霓匆忙间对她说：“风少堡不安全，你和木兰先去凤来楼避一避，写意已经安排好人在那里接应你们。我们替花慢换了你的衣服，梳了你的发髻，还让木兰替她补了你的妆，带上纱巾蒙面，今天来堡里的人大都没见过你，应该不会有人认出来。你不用管其他的，只要在凤来楼等着我们来找你！凤来楼虽是青楼，可大隐于市，尤其是烟花勾栏之地，最不容易引起人注意。记住，千万不能离开凤来楼！除非是风家人，任何人都不能跟他走！”

　　向海岚回忆着姐姐的话，实感唐突疑惑。为何风写意有这些准备她事先都不知道？风少堡到底要在众多江湖人面前演一场怎样的戏码？她这样走了，假扮她的花慢会不会出事？风少堡能对付血阎门的人么？

　　木兰瞧向海岚皱着眉头，说：“姑娘别胡乱担心了，有老夫人、少爷小姐们在，风少堡不会有事的！”

　　向海岚想着自己这样一走了之，而风少堡里还留着众人，尤其姐姐也在，难掩担忧之情。

　　子时三刻，马车终于停在了凤来楼的后院。向海岚和木兰身着男装，跟着一个早已候在门口的男人进了凤来楼。

　　向海岚走进楼里，不禁想起当日自己带着向天庄的七个护卫，来凤来楼找风写意的情景。

　　只见没走几步，不远处迎上来两个女子，走在前面的是玉白凤，后面跟着的是顾倾城。

　　玉白凤再次见到女扮男装的向海岚，直接开口道：“委屈向姑娘在这里住几天，七少说他办完事就回来接姑娘。”

　　“有劳。”向海岚回应。

　　玉白凤对身后人说：“倾城，你带姑娘去七少的房间，好生照顾着。”

　　“是。”顾倾城答声，又对向海岚说：“向姑娘请跟我来。”

　　向海岚则道：“木兰跟我住一间房。”

　　玉白凤一顿，“我另外替木兰姑娘备了房间。”

　　“不用，”向海岚回绝，“我们两睡一起就可以了。”

　　玉白凤见她坚持，不多说什么，而是对顾倾城点头允许。于是向海岚和木兰便跟着顾倾城走上二楼厢房。

　　顾倾城将她们带到一间房间内，说：“姑娘早些歇息吧，有什么事唤我一声就好。我的房间就在左边，玲珑的房间就在右边。”

　　向海岚听她说风写意的房间在顾倾城和玉玲珑的房间中间，心下有些不是滋味。

　　待顾倾城离开后，木兰开口：“七少的房间真大，够睡好多人呢！”

　　向海岚转头一看，只见诺大的房间里摆置着一张金玉大床，旁边设有两张软塌，一排书架，一张黄花梨书桌，另配一个玉石棋盘，一把焦尾七弦琴。墙上还挂着不少字画，全是出自风写意手笔。

　　“不论是风少堡还是在凤来楼，七少爷的房间都像个大书房似的。”木兰有感而道，“我看，七少爷比起那个‘北夜琴棋’韩夜熙，也一定不差！”

　　“装腔作势，附庸风雅！”向海岚环顾四周，讽刺道。

　　木兰闻言一笑，问：“姑娘是在吃醋么？”

　　向海岚脸颊泛红，嗔道：“哪有？”

　　“每次四小姐说八小姐喜欢凌剑山庄的二少爷时，也是这个表情！”

　　向海岚侧过脸，倔强道：“风写意让你跟着我来，就是看中你聪明伶俐，心思细腻。现在倒好，你只知道帮着他欺负我了？”

　　木兰又笑，“我哪有姑娘说得这么好，不过七少爷待姑娘倒是真心的。”

　　她的话让向海岚一愣，口吻落寞，“他心里真心的人，明明就是别人。”

　　“三少奶奶和三少爷那么要好，七少爷心里是明白的。”木兰继续说，“他待姑娘你好，不只是因为少奶奶。就像这次，七少爷大费周章才避开血阎门那些人的耳目，把姑娘安全送到这里，却让整个江湖都以为姑娘你已经被血阎门的人捉了。”

　　这些她当然懂，可她不懂的，是风写意捉摸不定的态度。

　　向海岚道：“不说他。你刚才说咏蓉喜欢凌剑山庄的二少爷？是宋呈飞？”

　　“当初二姑爷来风少堡提亲的时候，宋老爷子是带着两个儿子一起来的。八小姐那几天都跟宋二公子在一起，后来四小姐才会一直拿这个来开玩笑。”木兰解释。

　　向海岚冥思回忆，却只记得宋洵彻的样子，对宋呈飞没什么印象。想着想着，不免犯起困来。

　　“姑娘，别想了，早点睡吧！”木兰劝她。

　　她点头，然后待洗漱完毕，便上床休息。晚上的凤来楼并不如她想象中那般充满了喧闹嬉戏声，想来是风写意住的地方比较偏静些。她躺在床上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从下午梅落然来风少堡告知真相，到晚上偷偷见宴席上的众人，再是午夜赶了马车到凤来楼，她反复回想，躺在风写意的床上，不觉沉沉睡去。

　　第二天午后，向海岚和木兰用过膳，在房里并不出门。两人一个看书一个午睡，待到傍晚时，只听到外面有吵嚷声传来。

　　“姑娘，好像出什么事了，”木兰说，“我去外面看看。”

　　向海岚在房里等着，可等了半天都不见木兰回来，心里难免着急。一个花慢已经带她冒险，她实在不忍心木兰也出事。她走出房间，往外走去。

　　还没走到大堂，就听见有女声传来：“凤来楼是苏州第一的青楼，为什么不让人进？”

　　“这位姑娘，我们白天不做生意，”有个男子回答，“更何况你是女人，来这里做什么？凤来楼只招呼男人！”

　　“我自然不是来风流快活的！”女子快声回道。

　　“那你吵着进来干嘛？”

　　向海岚站在楼上低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梅红衣裙的女子在和伙计对话。

　　“我是来卖身的！”女子直接回答。

　　她的话让向海岚一怔，颇感意外。而同样愣住的伙计也以为自己听错了。

　　向海岚定睛细瞧了那女子，只见她细眉弯如含黛，明眸清藏若水，朱唇不点而红，粉腮无暇，肌肤透嫩，身形纤细婀娜，娉婷袅袅，说不出的妩媚俏丽，风情万种。

　　伙计之道：“卖身？姑娘你要卖身？”

　　“怎么，小哥觉得我这姿色不行？”女子笑意然然，反问，“还是，你们凤来楼只收那些在街头无路可走的卖身女子？”

　　伙计见自己做不了主，即刻让人去请玉白凤。而那女子也自在地找了地方坐下，大大方方喝起茶来。

　　等玉白凤打着呵欠走出来时，口中还不停埋怨着：“搞什么，总是大白天有事，想累死老娘啊？”

　　她走到女子面前，打量一番后，问：“姑娘你要卖身？”

　　女子问：“玉老板觉得，我值多少钱？”

　　“这就要看姑娘是准备卖艺还是卖身了。”玉白凤理着长袖，说：“把自个儿卖进青楼都算卖身，卖艺和陪客卖身可差多了。”

　　“我既不会弹琴，也不会唱歌，不会下棋，也不会背书，酒量倒还不错，当然是陪客卖身了！”女子回答，口吻随意，好似她们谈论的根本不是姑娘家的清白。

　　玉白凤凝神琢磨，“姑娘可想清楚了？进了我凤来楼的门，想出去可没这么容易。我玉白凤从不强抢名女，但自己送上门的，我也不会当宝。”

　　女子耸肩而笑，“要卖身的是我，玉老板怎么好像比我还担心？”

　　“如今这世道乱的很，我也不能随便收人。”玉白凤冷冷道，“姑娘家里还有什么人？今年多大？”

　　“家里无人，今年双十。”女子回道，“玉老板怎么不问我名字？”

　　“若你真进了凤来楼，名字迟早要改，问了也不见得是真的。”

　　女子点头，起身道：“刚才忘了说，我虽然不会那些文绉绉的，可我会跳舞。凤凰舞我跳得可好了。玉老板觉得，以我的容貌，配上点舞蹈，能招来多少生意？”

　　她的话显然引起了玉白凤的兴趣。

　　玉白凤暗自思忖，眼前的女子论姿色算是上佳，若没有向海岚，把“绝色”的头衔送给她也不为过。玉白凤是生意人，对能赚大钱的事向来来者不拒。眼前人不仅样貌无话可说，还娇媚万分，不似其他刚来的姑娘那般放不开。可如今这么个俏丽的姑娘自己跑来嚷着要卖身，她总觉得不妥。她想起当初向海岚女扮男装带人来闹凤来楼时，自己也隐约觉得对方来头不小。

　　玉白凤看着眼前的人，虽然在她身上感觉不到类似向海岚的大家之气，却也不敢小瞧。

　　“玉老板放心，我也是走投无路才来这里，不是好玩来的。”女子继续道，“你留下我，凤来楼只会更出名，决不会有损失。”

　　玉白凤虽心里矛盾，却也心动，片刻后她唤人拿来纸笔，“如果姑娘真愿意把自己卖给凤来楼，就签了这张卖身契。”

　　“那我的卖身价，是多少？”

　　“凭姑娘的姿色，在我们风来楼，卖艺一千两，卖身五千两。”

　　“也就是说，我可以拿到五千两？”

　　“不是现在，如果姑娘签了卖身契，我可以先给你一千两，剩下的四千两要每隔三个月分批给。而你每个月接客得来的银两，七成规凤来楼，三成留给自己。”

　　“好！”女子爽快答应，拿起桌上的卖身契看了几眼，就准备按印。

　　“等等！”玉白凤忽然喊住她。

　　“玉老板还有要补充的？”

　　“你真想清楚了？”

　　女子嫣然一笑，媚态百生，手沾红印，在纸上用力一按。

　　“既然姑娘现在已经是凤来楼的人了，就要守我们这里的规矩！”玉白凤收回卖身契，对女子说，“从今儿个开始，你就改名叫戚水颜。”

　　“戚水颜……”女子低喃，摇头道，“这名字太柔弱，我不喜欢。我就叫原来的名字好了！”

　　“你叫什么？”

　　“厉南卿！”女子笑颜而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