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第二十六章 分秋水 ...
-
从药店回来没几日,祈川节就到了。
大门一关,外面的鞭炮声就好似被隔了老远,闷闷地听不真切。温子衣入乡随俗,早就让人在院子外头挂上了祈求风调雨顺的灯笼,晚上的酒菜更是他亲自打点的。
酒是白河镇北面老李酒庄里顶顶好的女儿红,菜是白河镇外山湖之间猎来的各种鲜珍美味,可红叶却没什么胃口。
就好比是牢房里的那些死囚,上刑场之前总要吃上一顿好的,黄泉路上也做个饱死鬼。
吃完了这一顿,第二日就得去龙吟窟了。
沈青自然是吃好喝好,还不忘给红叶碗里夹了几筷子菜,可惜红叶却不领情,挑挑拣拣,一大半都弄了出来。
沈青也不在乎,红叶继续挑,他也继续夹,一会儿功夫下来,红叶多多少少也吃了一些。
不一会,温子衣站了起来,他端着酒杯,客气道:“前些日子招待不周,子衣代公子给大家赔罪了。”说完,对着红叶等人鞠了一躬,然后仰头将杯里的美酒一饮而尽。
沈青很给面子地将自己碗里的酒喝了个底朝天,砸吧砸吧嘴道:“既然是赔罪,这酒也未免太不上台面了。”
一边的红叶轻笑起来,“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
温子衣也不闹,只是慢慢地说道:“这镇子本就小,地方又偏。这酒,的确是不如外头的好。”
话音刚落,并听得叮的一声。
却是东方绝闲来无事,用筷子敲了一下酒碗。
东方绝放下手里的筷子,施施然道:“小顾醉风楼里的一杯醉清风,倒是上等的好酒。”
沈青也拍着大腿说:“可不,我这清秋剑,就是被这酒给诳去的!”
红叶伸手在沈青的头上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没好气道:“什么叫诳去的?你倒是说说清楚?”
沈青瘪着个嘴巴不出声了。
红叶又道:“分明是有人嘴馋,拿剑换了酒,怎的,如今想抵赖不成?”
“我哪敢啊!这不是逢年过节的,酒虫又上来了不是?”沈青急道。
红叶挑眉:“你这年,过的倒挺早?”
他看了看沈青,又瞧了一眼温子衣,叹了口气,道:“也罢,瞒不过你,我房里是有一坛,压在床下面,是买这宅子的时候埋下去的,你等着,我去取来。”
说罢,红叶便离了酒桌,回房取酒去了。
一会儿工夫,红叶就抱着酒坛子回来了。
沈青早就坐不住了,还不等红叶进屋,就上前去接过红叶怀中的酒坛子,迫不及待地掀开上面的盖子。
顿时酒香扑鼻,满室生香。
就连坐在一旁不怎么说话的苏墨颜也点了点头,赞许道:“果真上了年份的好酒。”
沈青捧着酒坛子就要给自己的碗满上,红叶伸手打了一下沈青的手背:“就你心急!”
沈青讪笑两声,将酒坛子放下。
红叶捧起酒坛子,又取了两个杯子,一一斟满。
“这些日子里外事务都是由温公子一手操办的,这杯酒,红叶敬你。”
温子衣道:“子衣不过是一个下人,这些都是子衣该做的。能为公子做事,是子衣的荣幸。”
苏墨颜闻言道:“子衣算不得下人,他素来体弱,刚又自饮了一杯,这杯酒就由我代他饮了吧。”
说着,苏墨颜伸手就要去拿桌上的酒杯。
温子衣忙伸手将苏墨颜拦下,“公子不可。”
沈青在一旁瞧着,只觉得这俩人矫情,喝个酒都这么推三阻四你来我往的,他偷偷给自己倒了一大碗,转过身去喝了个痛快。
这时又听温子衣道:“即是红叶公子敬酒,子衣焉有不喝之理。红叶公子素有通晓天机之名,这杯酒合该我敬公子才是。”
他说完朝着门外道:“龙一。”
“在。”应声走进来一个黑衣男子。
温子衣对着那人吩咐道:“去取一双白玉杯来,我亲自斟酒,敬红——”
“慢!”
还不等温子衣说完,红叶便出言打断了他。
“温子衣,你这是何意?”红叶看着温子衣,一字一字说道。
温子衣淡淡一笑,软声道:“大家都是江湖中人,凡是自然多留一个心眼。不是子衣不信红叶公子,而是子衣自小便见多了勾心斗角,实在是怕了。”
红叶将手里的酒杯往桌上重重一磕。
“我亲自斟的这两杯酒,你也瞧见了?你这样推脱,难不成是觉得我在酒里下毒?哼,你也太高看我了,你主子还在边上坐着呢,我总有千万手段,也挡不住他手里的问天剑。”
他说完,将酒杯中的酒一口闷下,复又倒了一杯。
温子衣脸上露出几分歉意,他朝着红叶微微鞠了一躬,“子衣平素里小心惯了,还请红叶公子多多包涵。”
说罢,他竟然身子一弯,拿起红叶才斟下的那一杯酒,一饮而尽。
“你!”
红叶正要拍桌而起,苏墨颜站了起来,亲自给红叶倒了一杯酒,道:“子衣在我身边多年,他心性如此,你莫往心里去。”
红叶冷笑一声,不再搭理他们。
酒过三巡,沈青正要给红叶夹一块素鹅,突然见红叶脸色通红。
“怎么了?”他只当是红叶酒喝多了,伸手就要去试红叶额头,不料红叶一把推开他,站起身踉踉跄跄朝着门外走去。
他这时才发觉方才红叶的手烫的吓人,起身就追了上去。
两人才出了房门,就听见屋子里传来了温子衣的惊呼。
“不好,这酒有毒!”
紧接着是碗筷崩碎的声音,一道剑光斜斜从窗子里刺出来。
这道剑光非是刺向红叶,而是刺向沈青。
宛如天光乍破,通透无比。
这个江湖里没有人想看到这道天光,因为看到这道光就意味着死亡。
但这道天光还未照到沈青身上,便被一泓秋水拦住了。
沈青的清秋剑,出鞘了。
他的手腕翻转,剑光所过,如秋水潋滟。
下一秒,天光分秋水,沈青被这道天光生生逼退七步,每一步都震得他体内气血翻涌。
这不是剑技,而是完全的一力破万法。
沈青神色一黯,不过数招,他已经知道自己与苏墨颜之间的差距。
不过他并不气馁,他飞身一跃,在空中斜斜刺出一剑。
这一剑里,那一泓秋水似乎也变得多情起来,宛如恋人的眸子。
这一剑,正是紫玉箫中所藏的一式。
“咦——”
屋子里突然传来苏墨颜的一声惊叹。
随后天光陡转,一把宝剑从窗口刺出,点在那泓秋水上。
如蜻蜓点水,涟漪微起,但是秋水却再也不能平静。
这次,苏墨颜用的不是力,而是技。
沈青只觉得一股巨力从清秋剑上传来,清秋剑脱手而去,落在地上。
下一秒,苏墨颜的问天剑如鬼魅般附上了他的咽喉。
“沈青,你不是我的对手。”苏墨颜冷冷说道。
他说完,抬头看向不远处靠在栏杆上面色嫣红的红叶,“我若现在杀了他,你可会乖一点?”
红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的脸色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你若杀了他,温子衣也活不成。”红叶吃力道。
“你在威胁我?”苏墨颜眯起他的眼睛,目光中尽是杀意。
“不是他,而是我。”一个温润的声音从苏墨颜背后传来。
苏墨颜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他一直以来只将心神放在了红叶和沈青身上,却忘记了,屋子里还有一个东方绝。
他潜意识里认为药王谷的神医是不会杀人的。
可谁又能说,医生就一定不能杀人呢?
这个江湖里,有谁不会杀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