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晚》七叶菩提

25、第二十五章 祈川节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了几日，红叶也没有再想方设法放信鸽出去了。
　　他似乎终于被温子衣磨掉了性子。
　　沈青才不这么认为，他知道红叶是怎样一个人，越是沉静，心里的盘算越多。
　　他只盼着红叶和他说。
　　用餐时少了花样百出的烧鸽子以后，日子似乎也好过了许多，乍一看竟也少了些江湖气。
　　沈青心里明白，眼下时间未到罢了。
　　天气一日凉过一日，白河镇里却越发热闹，街上往来的行人也比平日里多了不少。
　　这一天，沈青练完了剑，照例往红叶屋里去。
　　他才推开门，就看见红叶站在铜镜前束发。
　　“你这是？”沈青奇道。
　　看红叶这打扮，似乎是要出门。
　　红叶拿一条水红色的带子拢住头发，一边拢一边道：“我待会要出去买些药材，自然不能这么随意，沈青，帮我把枕头底下的簪子递给我。”
　　沈青哦了一声，走到床前，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根紫檀木的簪子递给红叶。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又止住了。
　　红叶伸手接过递过来簪子，笑道：“想什么呢？奉承的话就别说了，说来说去都是那么几句，没意思。”
　　沈青挠了挠脑袋，犹豫了片刻，说：“不是奉承，是实话。”
　　红叶别簪子的手一抖，斜着眼睛看了沈青好几眼，确定这人不是被掉了包的，道：“倒是学聪明了，说了句我爱听的。”
　　沈青听罢，别过头去。
　　又听得红叶说道：“这几日剑练得如何了？”
　　沈青这才转过头，看着红叶，说：“不曾懈怠，只是……”
　　他后半句没说，不过红叶料到了他要说什么。他朝着沈青摆了摆手，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放心罢，苏墨颜一柄问天剑稳坐苜蓿楼楼主这么多年，你与他还差的远了，他自然是不屑于此。”
　　沈青点了点头，道：“他真有这么厉害？”
　　红叶道：“总是要让你们过上几招，你才知道，心里也有个底儿。”他说罢，伸手拉了沈青一把，“好了，走罢。”
　　沈青被红叶一扯，回过神来，有些不确定道：“就……这么出去？”
　　红叶嗤笑一声，“难不成还要我去找温子衣要个腰牌什么的？他既然敢放我们出去，便是算准了我们跑不了，这白河镇里里外外，信鸽都飞不出去，我们两个大活人，又怎么逃脱？”
　　这般磊落，倒不像是他红叶公子一贯的风格。
　　沈青奇道：“那你出去为了什么？难不成真是为了买药？”
　　红叶松开手，似笑非笑地反问他：“不然呢？”
　　倒像是沈青着了道一般。
　　“走吧，若是无事，就陪我走一遭吧。”他说完，便撇了沈青，朝着屋外走去。
　　沈青忙不迭地跟上去。
　　本以为出门要费一番功夫，没想到门外连个守门的都没有。
　　两个人一路上从后院走到前厅，再从前厅走到屋外，一路畅行无阻。
　　街道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不觉，更有酒香从巷子深处飘出来。
　　沈青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红叶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他顿时把才冒出来的几只酒虫给摁死在肚子里。
　　两人肩并肩走在路上，红叶似乎不是第一次来这里，目不斜视，对周遭的一切都不甚在意。
　　倒是沈青，肚子里的酒虫被勾起来了，忍不住四处张望。
　　起先倒也还好，走了一阵子，沈青见红叶不说话，又觉得有几分无趣。
　　他憋了半天，才想出个由头：“今天好像比往日要热闹许多。”
　　红叶看也不看他，道：“那是自然，眼瞅着就要到祈川节了，那可是白河镇一年一度的大日子，祈求风调雨顺，江河丰盈，怎么会不热闹。”
　　“祈川节？这倒是个稀奇的节日。”沈青抓住话头，顺着说下去。
　　红叶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讥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爱凑热闹的。”
　　沈青讪笑两声，“闷了好些日子了，热闹热闹不也挺好。”
　　红叶这次连看也不看他，道：“那是别人的热闹，与我们无关。”
　　沈青也不知道自己的话触了红叶哪处，点了点头，脚步也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跟在红叶后面。
　　就和他俩在密道中那般，一个在前，一个在后。红叶目不斜视，沈青好似漫不经心，他们看似一快一慢，一急一缓，却总隔着两步路的距离，沈青只消一个箭步，就可以走到红叶身边。
　　又往前走了数十步，经过一棵树下，树上打着转落下两片叶子，有一片落在红叶的肩上，红叶伸手将那片叶子拿在手里，步子也不自觉地慢了几分。
　　几步路的光景，沈青东看看西看看，不知不觉又凑到了红叶身侧。
　　“沈青，过了祈川节，白沙湖上的风浪便会退下去，到时候，我们便要启程去龙吟窟了。”红叶说着，手上内力一震，便将那片叶子震碎了。
　　他的口气里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好似逃避，又好似在期待，隐约还有几分解脱。
　　处了那么些日子，若沈青还不知道红叶的想法，那他也是真傻。
　　他迟疑了片刻，开口唤了一声：“红叶。”
　　红叶漫不经心地嗯道。
　　“我会一直在的。”
　　沈青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红叶，他原本想从红叶脸上看出些什么来，可话一说完，他又希望红叶刚才什么都没听到。
　　所幸红叶却只是嗤笑一声，抬手指了指前面的一家药店，说了句：“到了。”

　　沈青原以为这店铺内有玄机，没想到里面除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郎中在打瞌睡，竟没有别人。
　　红叶递了一张方子给郎中，让郎中按照方子抓了药，然后便拉着沈青往外走。
　　“这就好了？”
　　沈青被红叶牵着走出药店的时候，还没回过神来。
　　“方才你的心思都喂了狗？有两味药这铺子里没有，不过镇上还有两家药铺，能凑齐的。”红叶说着把包好的药材塞进沈青怀里，“拿好了，掉了一包我就扒了你的皮。”
　　说完便丢下沈青大步走开了。
　　沈青抱着药材紧跟在红叶后面，心里寻思着刚才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他想来想去，只记得自己进去以后便开始打量这家药铺，然后红叶便把药方给了郎中，郎中抓药的时候，红叶就靠在柜台上，纤长细白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台面。
　　可真是好看……

　　又过了两日，沈青突然想起来，匆匆跑到红叶房里，关了门问他：“有东方神医在，怎么还需要你去买药？”
　　红叶彼时正在小心地用研钵将白术碾成粉末，他看也不看沈青，道：“两日了你才想起来，我还当你被温子衣下毒弄傻了。”
　　沈青站在门边上，走近也不是，开口也不是。
　　“算了，本来就不聪明，也不指望你能知道。”红叶这才抬起头了，朝着沈青挥了挥手。
　　沈青忙朝着红叶走去。
　　才走两步，便听得红叶轻笑一声，沈青心道不妙。
　　桌子底下突然卷出一根长鞭，上面蓝光莹莹，一看便知是淬了毒的。
　　沈青手中剑光微漾，清秋剑宛如一泓秋水泄出。
　　红叶坐在桌子边上，沈青距离红叶五步之遥。
　　两人一来一往，几息之间就过了十余招。
　　“不打了不打了。”红叶半点便宜没占到，将手里的药杵一丢，气道。
　　沈青嘴角一咧，清秋剑在手中挽了一个剑花，被缓缓推入剑鞘中。
　　谁知道清秋剑还未全入鞘，沈青便觉得头顶一花，蒙天网当头罩下，将他捆了个实打实。他没站稳，踉踉跄跄朝前倒了两步，险险倒在桌子上，下巴磕得生疼。
　　红叶瞧着他那傻样，冷哼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颗黄豆大的药丸，掰开沈青的嘴巴丢了进去。
　　那药丸取出来的时候自带一股花香，熏得沈青鼻子痒痒。
　　沈青想也不想就吞了下去。
　　“你也不怕我给你吃的是毒药？”红叶道。
　　“毒药也要，解药也好，反正你不会害我。”沈青坐直了身体，道。
　　“哦？”红叶轻笑一声，道：“你几时学聪明了？”
　　“我死了，你岂不是做了个亏本的买卖。”沈青也跟着笑道。
　　红叶点了点头，伸手解开沈青身上的蒙天网。
　　“沈青，你要记得，可千万别死了。我红叶不做亏本的买卖。”
　　沈青看着红叶，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