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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夜红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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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子衣的脸上绯红一片,额头上布满汗珠,两只手紧紧交握在一起,看上去极为难受。
他白皙的脖子上抵着一枚寒光熠熠的银针。
这枚银针此时正被两根白皙修长,指骨分明的手指拈着。
而这只手的主人,叫东方绝。
“东方神医,看来你是决意与我苜蓿楼为敌了?”苏墨颜看着东方绝,缓缓说道。
“既然从未是友,如今又谈何树敌?”东方绝柔声说道。
这位神医的脸上始终挂着清雅柔和的笑,就好像他不是要取温子衣的性命,而是要将他从病痛中解救出来一样。
苏墨颜眼中的杀意逐渐消退。
他从不怀疑自己的剑术,但是他也不会怀疑一个药王谷弟子的针法。
东方绝或许用剑的速度不快,但是他施针的手法一定很快。
“东方绝!”一旁的红叶突然厉声喊道,他一手紧紧抓着栏杆,另一只手颤巍巍地指向温子衣,“哑门穴向下四寸就是他天霖宝甲的死穴,温子衣一死,苜蓿楼无——”
“你够了!”苏墨颜怒从心来,将右手的问天剑一收,左手一挥,朝着红叶拍出一道掌力。
他收剑,出掌,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竟不给沈青半分喘息的时间。
红叶本就是在苦苦支撑,如何能抵挡的住苏墨颜这一道掌力,当即闷哼一声,摔入栏杆下的假山池里。
噗通一声,溅起大片水花。
苏墨颜朝着东方绝微微颔首,说道:“还请东方神医为子衣解毒。”
东方绝这才将手中的银针收回,他伸手将温子衣轻轻一推,温子衣踉跄了几步,朝着苏墨颜倒去。
苏墨颜忙伸手将温子衣揽入怀里,他只觉得温子衣身上热的惊人。
莫非是中了什么炎毒?
温子衣却是紧紧拽住苏墨颜的袖子,颤声说道:“走,走。”
苏墨颜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他抬头看向东方绝。
东方绝点了点头,“我方才查看过了,药是下在酒杯上的。”
“什么药?”苏墨颜道,他显然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
东方绝说的是“药”,而不是“毒”。
“哈哈——”
身后突然传来红叶的大笑声。
“能是什么药?”红叶站在池子里,大红色的衣袖在水面上展开,就如同一朵怒放的水莲,他笑得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你们以为我在酒杯里下了什么?那酒杯里下的,不过是夜红绵。”
似乎是被“夜红绵”三个字刺激,温子衣在苏墨颜怀里发出一声难耐的呻.吟。
温子衣用力地拽着苏墨颜的袖子,指节发白,他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兽,不住地颤抖,他强忍住冲动,发出细微的声响:“夜红绵……没……没有解药。”
春宵一夜帐里红,夜红绵又怎么会是毒药呢?
既然不是毒药,怎么会有解药?
苏墨颜又岂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他伸出右手,在温子衣的几处穴道上轻点几下。
温子衣长长吐出一口气,神色稍缓,晕了过去。
苏墨颜将温子衣横腰抱起,站起身来。
他抱着温子衣,居高临下地看着水池中的顾红叶,问道:“你那日出去,就是为了这个?”
红叶冷笑一声,算是承认了。
“你为何要这么做?”苏墨颜又问。
“苏墨颜,他心悦你,你难道真的不知道?”红叶抬头看着苏墨颜,他体内的药力正在发作,每说一个字都好似要耗费他极大的力气,但是他脸色却带着张狂的笑,“只可惜,玲珑公子不领我的情。”
苏墨颜望着红叶,眸色渐深,半晌,他缓缓开口:“红叶,当年的事情你是——”
他还未说完,红叶便厉声打断了他。
“苏楼主!我与你,没有什么当年。”
苏墨颜深深地看了顾红叶一眼,抱着温子衣转身离开。
东方绝和沈青见苏墨颜离开,就要将红叶从池子里拉出来。
可红叶却往后退了两步,靠在假山石上,他伸出双手拨弄着水花,神色中竟平白多了几份媚态,“呵呵,你们过来做什么?难道真要留下来和我欢好一场么?”
东方绝脚步一顿,他看着红叶的样子,叹了口气,随后也转身离开。
只留下沈青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夜风吹起来,卷起层层的凉意,红叶的神情也一点点冷下去,他自嘲一般笑起来,“当年……呵呵……哪有什么当年……”
他似是在笑,又像是在哭,缓缓将整个身子沉进这一汪池水里。
沈青想起红叶平日里冷情高傲的样子,只觉得现在的红叶就好似这池中长出的一枝孱弱的水莲,轻轻一折,就会断了。
几息之后,红叶还没有从水里露出头来,沈青这才觉得不对。
他忙翻身跃入水中,一把将那一抹嫣红从水中托起来。
“你疯了吗!”他的语气里夹杂着怒意。
这不是他认识的红叶,那个机关算尽为自己挣一线生机的千机公子顾红叶。
红叶挣扎着要挣脱沈青的双手,但是沈青紧紧地将他禁锢在自己的怀里。
“我是疯了,几年前我就疯了!”红叶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你看看这江湖里,人人都披着一张皮。你知道么,知道得越多,我就越恨,我恨啊!我恨我生在这个江湖里,恨啊……”
沈青收紧自己的双臂,他用尽全身力气去抱住顾红叶。
他没法体会顾红叶话里的凄凉,因为他从来就是一个清清朗朗的剑客。
他的人,他的剑,都是如此。
所以他的江湖也是如此。
虽然他知道这个江湖有又勾心斗角波诡云谲,但是他从来没有和红叶一般,深陷其中。
但是他知道怎样能让红叶好过一点。
他会陪着他,会想现在这样抱着他。
因为他现在的一切都是红叶的,他的人,他的剑,也包括他的江湖。
突然,红叶低头,一口咬在沈青的肩膀上,
沈青闷哼一声,依旧没有松开红叶。
终于,一丝血腥味在红叶口中晕开,红叶缓缓松口,他好像是在这一刹那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他将自己的脑袋靠在沈青的肩膀上,出神地望着沈青的侧脸。
月色下,沈青的侧脸俊朗刚毅,眼中仿佛有闪烁的星辰。
他看着沈青,喃喃:“沈青,你看看你,多好的一把剑啊……多好的一把剑啊……”
沈青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他低头,柔声说道:“你累了,我抱你回房吧。”
说罢,他便将红叶抱起,一步一步走出水池,朝着红叶的房间走去。
那把清秋剑就躺在地上,他走过的时候,衣服上的水滴落下,一滴一滴,在剑身上晕开一团又一团的水纹。
屋子里黑乎乎一片,沈青一脚踹开房门,大步走了进去。
他几乎一刻不停地走到床前,然后将红叶放在床上。
“沈……沈青……”红叶叫了一声,语气里是说不出的甜腻。
“解药在哪?”沈青倒抽一口冷气,转身就要去翻柜子,不料红叶却一把抓住沈青的衣摆。他紧紧地拽着沈青的衣摆,仿佛大海中的落难的旅人抓着最后的一根浮木。
“夜……夜红绵……没有解药。”红叶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沈青的脸色大变。
这可怎么办才好?
突然,屋外传来烟花的巨响,天空中闪烁起璀璨的光芒。
借着那一刹那的明灭,沈青终于瞧见了红叶的样子。
红叶的眼神迷离,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他本就长得清丽,如今在夜红绵的药力下更是宛如一朵春睡的海棠,说不出的香艳。
沈青看着红叶嫣红的嘴唇,心道不好,夜红绵的药力竟然猛烈如斯。
他伸手就要去点红叶的穴道。
不料红叶却轻笑一声,攀附上他的肩膀。
沈青脑子里嗡的一下,他呆呆地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红叶的双手竟环住了他的脖子,分明才从水里出来,可他的胳膊却烫得吓人。
“沈青……”红叶似是知道了沈青的窘境,可他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在沈青耳边轻轻唤起沈青的名字来。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妩媚而轻佻,好像是京城里最有名的妓女,身处在最低贱最污浊的泥淖中,却能开出红尘里最美艳最动人的花来,让无数人争相竞逐。
“我在。”沈青闭着眼睛,努力不去想红叶的样子。
“帮我……”
叮——
沈青脑袋里的最后一根弦,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