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明月明夜何处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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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冷风飒飒，吹落三两红梅。
李寻欢站在梅树下，抬眼望向不远方的小楼。
柔软艳丽的花瓣轻飘飘飘落在雪白的狐裘上，他却仿若未觉，手握成拳，低低地咳嗽了几声。
两道刀裁长眉紧紧蹙起，几缕碎发在额角拂过。他目中光华明灭不定，遥遥转向了冷香小筑。
寒风欺身，李寻欢伸手紧了紧狐裘，缓缓转身离去，洒落了一身花瓣，却洒不落十多年来心底的痴念。
林诗音劝他放下过往，重觅佳人，本是一番好意，却让他更觉苦痛。
若没有放下，又怎么会抛家弃业、浪迹天涯，在关外流徙整整十年？
曾经最亲近最心爱的人，原来从来也没有真正理解过自己的本心。
重逢的喜悦被冲得一干二净，李寻欢满心迷茫，毫无方向地踏雪而行，只觉心中一股难平的郁气冲上喉头，不禁解开腰间酒瓶一阵猛灌。灌完了，又是一阵猛咳。
手里握着银白的酒瓶，他晃了晃酒瓶，苦笑着喃喃道：“青流兄，看来你的苦心劝解都白费了……”
说着，他又喝了几口酒。
裴云霄请他喝的腊梅花茶味甘而微苦，梅香馥郁，顺血止咳，令人回味无穷。只是茶能解酒，他现在是想醉也醉不了了。
李寻欢喝完了瓶里的酒，抬眼一看，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竟又走到了冷香小筑。
想起今晚林仙儿的邀约，李寻欢唇角微勾，嘲弄的冷意自眼底一过而逝。正准备上楼看看林仙儿到底为他准备了什么样的谋算，肩头忽然传来一丝冰凉凛冽的气息。
李寻欢心中微动，伸手抖了抖狐裘，却接着几片薄薄的雪花，遇热即化，成了一滩寒冷刺骨的冰水。
这是……
心底刚有了猜测，却听破空之声挟风而至，快得竟连他也难以判断那剑会刺到何处！
凭借身体本能险险避开剑锋，李寻欢身形迅疾地向后一掠，手中酒瓶飞出，恰好撞在剑刃上，挡住了来者的剑势。
今夜无星也无月，那人身法高明乃是他平生罕见。李寻欢虽然目光敏锐至极，层层叠叠梅树掩藏下，却也未能找到那人。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实在令人愉悦。李寻欢心中郁气渐平，朗声道：“究竟何方英雄，可否出来一见？”
只听对方轻笑一声，道：“李兄还没有认出我么？”
李寻欢大笑道：“青流出剑之前以雪为号提醒在下，若还认不出，在下便不是小李飞刀了。”
那人笑叹道：“只可惜了李兄的酒瓶。”
说着，黑暗中走出一人，蓝白长袍，身负长剑，眉目清俊，正是高和宇。
李寻欢摇头道：“在下有违承诺，别说戳烂一个小小的酒瓶，青流即便是戳烂了上百个，在下也不敢有所埋怨。”
高和宇再次见到李寻欢，心情也是十分愉悦，脸上少了份冷然，与平日相较更温和。
他拉过李寻欢的手，替他拍掉手心里的雪水，道：“你答应我的是每月少喝一坛，何来违诺之说？方才不过是试探。”
李寻欢已明白他是见自己神思不属，有意开解才出手相向，嘴上却又不肯说出。心中感动，便展演一笑，不再提前事，转而问道：“青流为何去而复返？”
高和宇神色一凝，轻声道：“我此去其实并非为了重建师门，而是为了你。”
李寻欢怔道：“为了我？”
高和宇道：“你我初遇，你便身中剧毒。后来，又有那小孩突然袭击。这一切太过巧合，倒像是有人刻意安排，等你下套。”
李寻欢沉默良久，道：“我早年惹下不少仇家，如今听闻我入关的消息，他们联手报仇，倒也合情合理。”
高和宇道：“你真的不怕死么？”
李寻欢道：“怕，怎么不怕。”
高和宇叹了口气，不再与他谈论这话题：“之前我栖身郊外小庙，在路上遇到阿飞，就同他一起前来拜访，到了门口后便分头行动。我刚绕到此处，看到你的身影，就特意设了埋伏，想逗你玩玩。”
李寻欢抬眼笑笑，忽然瞧见冷香小筑那边闪过一个人影。
他心里一突，淡淡道：“你去找他吧，我先走了。”
高和宇道：“你要去哪里？”
李寻欢道：“自然是去我该去的地方。”
高和宇道：“你一定要去吗。”
李寻欢道：“非去不可。”
高和宇沉默地定睛看他半响，缓缓道：“既然如此，我就在外面等你。”
李寻欢对上他明亮而坚定的目光，也知道自己是没办法动摇他的决心了，无可奈何地叹道：“你确实是个好朋友。”
高和宇道：“你不愿意让我涉险，难道我就愿意看着你涉险吗？”
李寻欢走向了冷香小筑。
高和宇再次隐匿身形，放轻呼吸，融入多而密的梅树中。
李寻欢敲敲窗户：“林姑娘？”
无人应答。
林仙儿却已不在屋里。
他进了屋，目光在桌面绕了一圈，忽然发现桌上不仅仅摆着好酒好菜，还有五只酒杯，连底都嵌入桌面里，骤然望去，赫然就像是一朵梅花！
——梅花盗！
这一瞬，李寻欢忽然灵光一闪，将之前种种串联起来，推测出林仙儿的意图。
她想来个“瓮中捉鳖”！
只是，为什么要将梅花盗的罪名推到自己身上？
李寻欢将手按在桌上，力透掌心，五只酒杯就弹了起来！ 他手里拿着酒杯，沉思片刻，掌心已不觉沁出了冷汗。
就在这时，突听哧的一声，桌上的灯光，首先被打灭，接着，急风满屋，也不知有多少
暗器，从四百八方向李寻欢打了过来。
但普天之下的暗器，又有那一样能比得上小李飞刀！
李寻欢身子一转，两只手已接着了十七八件暗器，人已跟着飞身而起，没有他接住的暗
器，就全都自他足底打过。
屋子外这时才响起了呼咤声：
“梅花盗，你已逃不了，快出来送死吧！”
“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我们今日也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老实告诉你，洛阳府的田七爷今天已赶来了，还有公孙大侠，再加上赵大爷，龙四爷——”
李寻欢听得发笑，掠身而起，自窗口飞出，飘飘然落在地面。
见他从屋内出来，这些不知何时埋伏在此的江湖侠士们问也不问，破空之声连起，五花八门的暗器又刺了过来。
赵正义见到是他，冷笑道：“哼，人面兽心的小李探花原来竟是梅花盗！若非我们早早便赶到这里，恐怕你还要害了林姑娘。”
李寻欢失笑道：“原来自这冷香小筑出来的人便是梅花盗，赵大爷真心聪慧，李某佩服。”
赵正义脸色铁青，冷冷道：“三更半夜，一个人鬼鬼祟祟地躲在这里，我不将你看成梅花盗又能看成谁？我怎知阁下的病忽然好了，又偷偷溜到这里来？”
李寻欢身形一转，众人只觉一阵劲风吹过，一眨眼的功夫，便见他已经掠到赵正义身前。
他手里捏着一枚小李飞刀，悠悠道：“我不是偷偷溜过来的，是林姑娘邀请我来的。”
赵正义的眼睛不住地往小李飞刀上瞄，额上冷汗连连，嘴上却硬气道：“胡言乱语。在场的诸位都知道，林姑娘为了躲避梅花盗，今日已搬出了冷香小筑，如何会邀请你来？”
他句句话倒都说得有理有据，无懈可击。
李寻欢嘲讽地笑了笑，道：“这么说来，阁下是一定要把我认成梅花盗喽。”
赵正义嘴唇嗡动，还未开口，人群中已有人大声嚷道：“赵大爷的眼光肯定不会有错的！”
李寻欢又好气，又好笑，正要说话，便见龙啸云冲了过来。
他面色焦急地大喊道：“各位莫动手，这是我的兄弟，李寻欢！”
说完，他就朝李寻欢走过来，拉住了他的手。
李寻欢面色微变。
龙啸云竟恰好制住了他发出飞刀的那只手！
赵正义冷笑一声，道：“他不是你的兄弟，而是恶名昭彰的梅花盗！”
说话间，众人已将李寻欢团团围住。
龙啸云一手揽着李寻欢，“护”着他道：“这怎么会？前几日不是已经逮住梅花盗了么？”
赵正义道：“那梅花盗已经跑了！而且，我已经打听到，李寻欢在入关后与他有过交往。”
龙啸云变色道：“赵大爷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的兄弟会与梅花盗勾结一气吗！”
李寻欢听他表面维护自己，实际却在打击自己，心里不禁一阵阵发苦。
赵正义看到李寻欢发白的面色，冷笑道：“不错！李寻欢才是真正的梅花盗！那人不过是他为非作歹的幌子，是他的同伙！”
李寻欢冷冷道：“赵大爷倒是证据充分。”
赵正义冷笑道：“还废话干什么？将梅花盗拿下！”
龙啸云脸色大变，大声辩解，却没有人理他。只见众人一拥而上，直直指向李寻欢。
李寻欢眼神微动，挡在龙啸云身前。
刀剑棍棒，诸多武器齐齐逼近，不过寸许远，下一刻便能直接将他刺成个刺猬。李寻欢却神色淡淡，不为所动。
就在这时，忽听“嗤嗤”几声，一股森寒至极，充满压迫感的气息笼罩了众人。
“江湖侠士”们的手腕突然颤抖不已，武器纷纷掉落在地。
接着，疾风骤来，一道闪电般的剑光划过天空，划破了寂静！
李寻欢反手按住龙啸云的手腕，将他推出战局，提气一跳，跃出了包围。
众人只见一身着道袍，手执长剑的男子落在李寻欢身旁，面目清冷，充满了杀气。
他伸手缓缓抚过长剑，淡淡道：“不辨青红皂白取人性命，此为一。”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剑锋已刺进赵正义的肩膀。
两点血红，慢慢从他的肩窝处渗开。
“以多欺少，围攻一人，此为二。”
众人脸色已有些发白。
李寻欢仿佛已料到他会这么做，面上颜色不改。
赵正义双手被废，脸色难看至极，却不敢开口，害怕连性命都保不住。
“空口白牙污人清白，此为三。”
他长剑一动，众人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他却什么也没做，而是将剑收回了剑鞘。
众人忽然又有了胆气，面面相觑，一个瘦长汉子开口道：“阁下想必就是那道士高和宇吧？”
高和宇道：“是或不是，与你何干？”
瘦长汉子道：“这不过是一场误会，阁下何苦发怒呢？若是不嫌，我们大可交个朋友，一起喝点儿酒。”
高和宇道：“和你这样的人一起喝酒，不如叫我喝口毒药。”
瘦长汉子变了脸色，却不敢骂他，看起来极为滑稽可笑。
众人却不敢笑。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明月明夜何处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