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太子（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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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上）
陈娇于是要更加经常地见到刘彻了。她比刘彻大一岁，如今她已经过了髫年，刘彻也很快就要六岁了。陈娇记得，那是他成为太子的日子。
听楚服说，宣殿变得人心惶惑，毕竟无论是废后还是废太子，这些事情对于朝臣而言都是关乎性命的事。那些原本中立的朝臣都已是如此，更何况曾经和刘荣走得非常近的人。陈娇叹了口气。
“阿娇在想些什么？”童声在她耳畔响起来，陈娇于是转过头去，看着这位早熟的皇子。他有些张开了，眼睛变得更黑更亮，虽然含了野心，却非常谦恭。陈娇看着他，笑了笑，说：“不如你猜猜。”
刘彻眼睛也不眨，只是看着她，然后忽然转过头去，脸上飞上两朵红晕。真是可爱啊。陈娇笑出声来，然后捂住了嘴，看着这个孩子别扭地回头，看着他的神色变得愠怒，却在她的笑声中变得无可奈何，陈娇于是笑的更开心了。笑着笑着，她就又想到了从前，笑声就没那么纯粹的开心，反而变得有些沉。刘彻也感觉了出来，忽然就回了她之前的话：“我猜，你很开心。”
陈娇心里面顿了一下，看着那张可爱的脸，心下长叹一声，感慨着自己的自作束茧。如果能改变，何苦还要想那些不愉快的事呢，她的重生，不就是为此而来的。她于是回答他：“对，我很开心，胶东王猜得很对。”男孩和她对视，然后负手而立，他说：“我也不会做什么赋，更不懂得怎么讨女孩子欢心。不过阿娇，我还是想告诉你，你跟我说的那句话我想过了，而我也的确很喜欢你，所以才求来的这段姻缘。”
陈娇看着他，胸口大概被什么砸了一下，破了个洞，潺潺地流着血。
这句话如果早来些，如果持续的再就一些就好了。
她只是抬起头，说了声恩，就看向远处的湖面。那湖面蔓延了十几里地，宁静而悠远，一如她入长门的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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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荣被废的消息传来的时候，陈娇正和大长公主还有窦太后在长乐宫里面嗑瓜子。这消息几乎是在都城内炸开，碎片散到了天际。而她们处在这爆炸的中央。
只是这三个女人听闻这个消息却没有一个吃惊，说起来竟是筹谋了这一切的大长公主反响最大。“怎么这样快？”大长公主怔了一下，随即条件反射地看向窦太后，她的母亲。而后者却没有什么样的反应，淡淡说了声让前来禀报的宫女退下，就只是瞥了大长公主一眼，声音悠远：“怎么，你不欢喜？你以为要拖到何时？”大长公主有些语塞，然而这样的消息，她自然是十分欢喜的。不用说话，眉梢上的喜色已经满的几乎要溢出来，陈娇看了都有些忍俊不禁。
哎，母亲到底还是在她和外祖母面前最无遮掩。她想着又觉得很开心。虽然她们母女二人之前冷战了许久，可景帝亲自前来劝她，她也没有什么办法了。木已成舟，她所要做的，也无非就是逃开长门。若是她这样安安稳稳地走下去，得一个皇后之位，把卫子夫拿捏在手里，那样的快意……陈娇想了想，就笑了。
此后不消说，母女二人自然和解。
陈娇咳了咳，两个女人就都看向她，她于是说：“太子当立长，如今长废，就要送往封地，我们不去送送么？”
大长公主眉毛一挑，就有了意见，那眼神陈娇一看就知道又要责怪她扫兴。她于是也有些无奈，似乎她的确是总做这样扫兴的事情。她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用刘荣提醒她，别忘了亡国败寇罢了。她垂下眼帘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大长公主的声音未响，她的外祖母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你若是想去就去罢。无伤大雅的事倒也无妨。”陈娇抬眼看着这位老人，而她的外祖母却连眼睛都没有掀开，反而是一旁的大长公主横眉立目的，言语也有些着急了：“去看什么？还不会有人说咱们落井下石？谁不知这位子是要留给谁的？我……”
“馆陶，你自小就有这个毛病，东西还不是你的时候，你就开始护犊子。唉，老身看着你这么多年也过来了，如今这把年纪了，也该稳重了。”外祖母的声音沉重地敲在地上，几乎下下有回音，震得馆陶有些面色发白，却仍是满脸不服。
陈娇看着她们，心底轻轻一笑。谁不知道呢，太子这个位子，外祖母总想着要留给梁王，只是他和舅舅年岁差的小了些，而本人也的确品行不佳，不过能如此讨得她外祖母欢心的也的确是个人物。不过呢，外祖母还是失算了呢。陈娇忽然记起来废太子的事情来得这么快的原因了。她顿时心底有些沉了沉。
这原因，总还是要归在王夫人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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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没过，王夫人就被封为皇后，而刘彻胶东王的称号被废，转而变为太子的日子也被提上了日程。
对于王夫人被封为皇后，陈娇是没有多少兴趣的，至少没有大长公主那样大的兴致。可是那日却被大长公主频频意味深长的侧目，陈娇也的确有些烦闷。这样的事情也有不是没有经历过，就算做得了皇后，能不能久远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这有什么好欢心的。
想着想着，陈娇就烦躁起来，想要出去转转，就看到了迎面向她走来满脸喜气的刘彻。哈，自然要开心得很吧，正式被承认是太子，连母亲都是皇后了，他当然要开心。陈娇撇了撇嘴，这样的小动作自然被这位未来的太子捉到。
“阿娇怎么？不开心？”男孩儿开心极了，毕竟是自己生母的最好的日子，这又何尝不是他的地位的保障？面对这样的陈娇，他也的确很疑惑。
“哪能不开心，王夫人册封的日子，自然是开开心心的。”陈娇叹口气，眼前的准太子就忽然大笑了起来，他笑得很开心，陈娇听着更心烦，想着明明看出了她不开心，竟然还这样，好像在展现他有多开心一样。她很不开心，这回是真的很不开心了。
“阿娇，你不开心我也很开心。”男孩儿的眼睛亮亮的，几乎是有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促狭，他仍带着笑意说：“阿娇不知足就好，我也不知足呢，我和阿娇的亲事，要办得最浩大！大家都说阿娇是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女孩，自然要配得上最尊贵的婚礼。”男孩儿上前一步，拉过她的手，念着最古老的诗经：“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陈娇看着他，觉得自己能被这样一个小孩儿打动，也真是道行太浅了，她却还是忍不住抓住那他给予的承诺，接着把那句诗经念下去：“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她念着，眼睛渐渐变得有些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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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被正式封为太子的那天，陈娇不在场，因为那是前殿的事。
只是后殿，却也闹翻了天，整个后宫鸡飞狗跳，多少宫女幻想着一朝变成凤凰，这数量竟未可知。
只是这样的暗潮流动所影响不了的，自然是皇后的宫殿。
大长公主和皇后坐在一起喝茶，陈娇陪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却也带了藏不住的喜悦。大长公主看着她这样开心的样子就忍不住打趣她：“这样开心啊，是啦是啦，都是订了婚约的人，心就要向着夫婿啦。这样也好，向着太子自然是再好不过的好事啦。”陈娇听着，就娇嗔地看了她母亲一眼，眼角扫过王皇后，嘴上就说着：“怎么啦，还不许我向着阿彻？母亲还不是一样，听外祖母说，您嫁给了父亲以后不也是时时刻刻地说着自己是‘陈家妇’？”
大长公主看着她笑，转过头和王皇后说：“你看这丫头，还没过门呢，整颗心都要给太子了。”
王皇后今日也很开心，平日里那些蛰伏着的野心，这会儿像是都得到了满足而隐退到更加黑暗的地方去了。她脸上只有容光焕发，和大长公主平分秋色，而又的确有些不同。她听着她们母女二人自说自话，只是含着笑，听着大长公主和她搭话才说一声：“这是自然，和夫君一心，夫妻才能长久。”
陈娇听着这话，因着往事而面上有些挂不住。不过所幸王皇后此时心系的全是她的阿彻，她转过身就问：“现下什么时辰了？”一边的侍女回答：“巳时过半了。”
大长公主就轻快地接话说：“那太子殿下就快回来了。”然后瞥向了在她身边端坐着的陈娇。
“阿娇！”陈娇回过头去。她看到原本白袍的刘彻，穿上的是一身尊贵的玄色。他笑得很开
心，竟然一时逾越的先直呼她的名字，而不是先向母亲和他母妃行礼。
她忽然间有些头痛而茫然。她眼前交错的是记忆里的，对她日渐冷峻的男人，还有眼前笑意吟吟的孩子。这让她一时有些分不清了。
她强撑着笑脸站起来，嘴里说着恭喜两个字时，脑袋里几乎是轰鸣的警笛声。
她看的出来刘彻对于她这个样子的失望。唔……头好疼。头真的太疼了，她的脑海中不停地涌现着火柱砸下来的一瞬间，这总是不停出现的瞬间几乎让她窒息。可是她却还能思考，她还能为刘彻着想。她想，这样小的孩子，完成了这样大的事，总归应该得到他应该得到的。
她曾经最想要的是什么呢？
那些纷飞着的，几乎要把她绞碎的画面，忽然就渐渐破碎着跌落下来，拼成她的记忆。她记起来那么多年前，从小时候起就是活在皇子堆里的她，在认识刘彻之前只看得上刘荣，认识了刘彻以后，她就只看得上刘彻了。
而她的眼光也的确没有错。刘荣的温和有礼大约会将文景之治延续下去，而刘彻，他是要做这天下最伟大的皇帝的。
而她也就真的是这样想的，她想着她陈娇的丈夫，那是她的刘彻，那是她喜欢的人，她天底下唯一看的上的男人。所以她顺从着她的母亲，看着刘彻从胶东王一路走上皇帝之位，看着他从孩童蜕变成为帝王，她看着他登基的时候最想要的是什么呢？
她想到这里，忽然泣不成声。
陈娇记得清清楚楚，她站在殿内，逆光看着登基而来的少年。她是那样骄傲啊。然而，她看着他从她身边擦身而过，却一言不发。陈娇怔在原地许久，最终收回了她举到一半的手臂。
她只是想要他抱抱她。
仅此而已。
“娇娇！你怎么了？”
陈娇睁开眼，发现眼前一片悲哀的模糊，她用尽全力弯起了嘴角，用一只手抹去眼泪，说：“我太开心了，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开心。”然后，她丝毫不顾及她的母亲和王皇后都坐在一旁，而是将自己猛地埋在他幼小的胸膛前，那样的力气几乎能把一个人撞得一个趔趄，然而刘彻站得很稳，双手接住了她。
她心底是快乐而甜蜜的幸福，别扭地闷声说：“恭喜你，刘彻，你是太子了。”她感受到刘彻小小的身子环住了她的，她听到他也用很幸福的声音说：“阿娇，谢谢你。”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太子（上）
